林渺在戚成功出刀之后,口中低念。
戚成功竟然相信了林渺,将一切都抛开,按林渺口中所念的方式使出他平时极为熟悉的刀招,而不熟悉的,林渺似乎也明白,以尺寸和穴位相传,让其能找准位置。
残血的剑本来极快,但是戚成功施出林渺所念出的那些怪招,竟似乎将他的招数尽数格挡,有时甚至迫使他只出招一半就不得不收回,打得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戚成功则越打越顺手,与林渺之间配合得极为默契,而林渺对龙腾刀的尺寸了解得十分清楚,是以他所说出来的招数让戚成功使得淋漓尽致。
“叮叮……”偶尔刀剑相击,发出清脆而诡异的声响,戚成功放开手脚,仿佛林渺便成了他的脑子,林渺念出的刀招如流水般印在他的心海,而那龙腾刀便仿佛储存了林渺无数的记忆,在握住龙腾刀的那一刻,林渺的许多思想便似乎融入了他的灵魂,这是戚成功所没有想到的,便是林渺也不曾想到这些,但这却是真实的。
残血觉得戚成功变了,在再次出刀的那一刹,他便感觉到了,仿佛这个人身上被灌注了另外一股力量,这是他所不能明白的。
林渺也感觉到了这一切,在他说出一连串的招式之后,感觉到戚成功似乎完全掌握了他的意图,甚至比他所说的反应更快,于是他停止了说话,可是戚成功仿佛知道了他心中所想,每一招都自然利落得正合他意。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突然笑了。
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戚成功的确像是变了一个人,仿佛连流血的伤口都不能影响其半分斗志,刀法越来越犀利,越来越刁钻,让人无从捉摸。
与此同时,残血却是越战越心惊,林渺已经不再在一旁指点,但是戚成功仍然凶狠得让他吃惊。
先前残血与戚成功交手也不下数十招,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将戚成功放在眼里,可是此刻竟完全不同,他总是险象环生,处处受制。他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一盏茶时间内使自己的武功精进如此之多。
“残血,想杀我,你永远都不会有机会!”林渺在一旁不时在加油添醋,以言语相激,只让残血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残血根本就没有机会抽身去杀林渺,戚成功咬得太紧了,他也是无能为力,而且,他越是生气便越是险象环生。
“残血,要是想逃你还来得及,不要到时后悔!”说着林渺又笑道:“哦,差点忘了,你本就是一只偷食的狗,咬了一口便开始溜的,开溜是你的老本行,没有人会骂你是老鼠,是乌龟,是丧家犬!其实,我觉得你这样的杀手也够可怜的,就像是一堆盖在金子上的屎,将金子包在心里面,露出臭熏熏的屁股。反正也不怕江湖中人恨,不怕江湖中人骂,不就是一堆屎吗?一堆从肠道里拉出来的渣吗?不过你应该庆幸你是从人的肠子里出来,是堆人渣……!”
林渺是越骂越来劲,越说越畅快,好像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畅快地骂过人了,于是像是水车车水一般,丝毫不间断,而且骂人的词句极别致,很少有重复,他此刻充分地发挥了在天和街所混的日子里学到的资本。
残血只听得两眼放火,他本是一个不轻易动气的人,杀手一贯的冷静在林渺的疯狂叫骂声之中也无法自控,可是他根本就无法让林渺住嘴,这心神一乱,顿时连连中招。
林渺更是得意地大笑,形同火上浇油。
残血一退再退,连退十余步之时竟绊在林渺所乘那匹死去的战马之上,身形一歪。
戚成功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刀斜出,但在他刀出的那一刹,残血竟扬手洒出一片血色的雾气。
戚成功大惊,骇然而退,但是速度虽快,却仍然不能完全避开,只觉得一股腥腥的气息钻入鼻中,然后便是一阵昏眩。
残血身子再次弹起,却错开戚成功,如一道惊虹般直射向林渺。
林渺才是残血真正的目的,他在这里等待了那么久,便是为了击杀林渺。相对于林渺,戚成功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是一个意外。
戚成功只觉得刀已经很沉重,然后不能自制地倒了下去,脑海中唯一尚存的念头便是:自己中了毒,残血的毒!他仍是有些大意了,也许应该说是这个对手太狡猾。
残血要杀林渺,但他却发现林渺的眸子之中有一缕奇怪的笑意,笑得很怪,很诡异,仿佛是在看一只在蛛网上挣扎的蚊子或苍蝇,还有点怜悯。
残血不懂这笑意背后的意思,他只知道林渺必须死,林渺绝不可能有能力挡开他的这一剑。早已是强弩之末的林渺,在刚才那一击之后,便已经成了废人,他不相信一个废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林渺确实是笑了,有些诡异,残血不知道其中的意思,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另一柄剑的存在。
残血没有感觉到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剑是存在的,存在于残血与林渺之间,在残血的血剑即将触及林渺咽喉的那一刹那,那柄剑便出现了。
出现在最及时的地方,于是残血吃惊、惊退,抑或可以说是不由自主地退,因为那柄突如其来的剑力道太沉、太快,就像一股爆发的气流,冲得残血倒跌五步。
林渺依然是那般笑容,他没有眨一下眼睛,即使是残血的剑到了他咽喉的那一刻。
残血不能不佩服林渺的定力,这让人有些意外,而让他意外的却是这柄突如其来的剑的主人。
“贾复!”残血失声低呼了一声,他居然认识这个坏他好事的人。
来者正是贾复,贾复来得确实很及时,哪怕稍稍迟了半刻的话,林渺也便必死无疑了。
林渺没死,也许这是天意。
残血叫了声,他没再说任何多余的话,而是纵身如影子一般掠走。
残血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又该开溜,这是作为一个杀手所必备的素质,否则便唯有死。
江湖向来是残酷的,逃避也并不是可耻的,所以,残血一退之后立即逸去。
贾复没有追,他也知道,想追上这个让江湖人闻之色变的杀手并不容易,何况林渺的伤势很严重,更需要有人照看。
“主公!”贾复望着林渺,颇为担心地喊了声。
林渺笑了,道:“无碍,只要稍加调息便不会有大碍,我们快离开此地!”
戚成功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船上,头依然有些沉重的痛,他只记得自己中了残血的暗算,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包括他是如何来到这艘船上的,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他只是打量了一下四周,却并没有寻找到林渺那受伤的身影。
戚成功努力让自己记起点什么,于是他记起了刀,林渺相赠的刀。他伸手在身旁摸了一下,入手清寒,扭头之时,他看见了一柄刀鞘,鞘中有刀。
是的,是龙腾刀,当时林渺只给了他刀,而不曾给他鞘,但此刻刀与鞘安稳地合在一起,他不由得有些为林渺担心。
船身有点起伏颠簸,但他所在的船舱很安静,可以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船是在水上行走,随着水涛,起伏有致,恍然之间,他记起自己还不曾问过林渺的名字和身份,禁不住有些好笑。
戚成功想笑,但却不能笑得太厉害,面部的肌肉尚有些麻木,他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但一定很厉害。他没有料到杀手残血除了剑之外,也会用毒,这或许是江湖中的一个秘密。他没死,而且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么下次就会有机会对付这个人。
只要人未死,一切都是有希望的,活着,便需要希望,那样才不至于让生命枯萎。
除了这些之外,戚成功还会记起那些奇迹,比如他奇迹般地杀得残血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他都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会有那般汹涌的创意,将那么奇诡的招式信手拈来。就如同着了魔一般,信手而出,又随手收回,每一招都充盈着无限的创意和斗志。
也许,只是因为得到了一柄好刀,一柄真正的好刀,所以戚成功才会有如此的感觉。但他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在龙腾刀中仿佛存在着零碎的、属于林渺的记忆,于是他便顺理成章地顺着林渺的思路击出了那些极富创意的招法,而让残血也毫无还手之力。
他不由得猜测着赠刀者的身份,只看其出手相救之时的那舍命一击,便可知此人如果不是在受伤的时候一定是个极厉害的高手,但是他受伤了,而受伤后能在短短时间内看出残血的缺陷和弱点,说明此人的眼力可怕得让人难以想象,像这样厉害的年轻人江湖之中确实不多,也许绿林军中名头极盛的刘秀有这般厉害,但这个人绝不会是刘秀。
刘秀生在大家世族,其为人修养极深,更是天下闻名的才子,可是此人在谩骂杀手残血之时,那种连珠炮般的大骂,以及那种骂人的架势和能耐,即使是在市井之中也不多见。一个如刘秀般的大家俊杰自然没有这等骂人修为,可是天下之间又有谁能符合这些条件呢?
思来想去戚成功仍无法猜到林渺的身份,而在这个时候,舱帘被掀开了,走进一个驼子,驼子手中提着一个小篮子。
这个驼子的背驼得很厉害,身子弯得像一张弓,垂着双臂,犹如一只猩猩,面目沉冷,略显沧桑,双鬓的发梢稍染霜色。
“醒了?”驼子的声音暗哑,似乎对戚成功的醒转并不意外。
“这是哪里?”戚成功说话之时,才发现吐音有些困难,面部肌肉并不配合。
“船上!”驼子答话很简单。
戚成功有点好笑,驼子回答的还不是废话?他怎会不知道这是在船上?
“那船到了哪儿呢?”戚成功又问。
“水上!”
戚成功有些微恼,又是一句废话,只好改口问道:“是谁救了我?”
“我们主公!”驼子依然是不愠不火,不紧不慢地答了声,然后自手中的篮子内拿出一碗尚冒热气的汤药。
“你们主人是谁?”戚成功微感惊讶地问道。
“你喝了这碗药,好了之后自然会见到他!”驼子并不想正面回答。
戚成功还想说什么,但驼子已经捏开了他的嘴,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灌了下去。
一种辛辣苦涩的味道几乎将戚成功冲得昏眩过去,但他还是把这碗汤药吞了下去,也可以说他别无选择。
药入喉好久,戚成功才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些恼怒地道:“你都是这样让人喝药的吗?”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将药吐出来!”驼子并不在意地道。
戚成功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就刚才那药,如果真叫他一勺一勺地喝,他可能真的会吐,这种味道太难入口了。
“这是什么药?”戚成功尚有点愤然地问道。
“疗毒治伤的圣药,你中的毒很厉害!”驼子淡淡地应了声,起身便又走了出去。
“今天是初几了?”戚成功突然记起了什么,抢着问了声。
“五月初五!”驼子的声音自船舱的帘子外传了进来。
戚成功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