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其实就像一个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出戏完,主角就该下场,没有人可以永远做每一出戏的主角。”卫三公子苦涩地笑了一笑,“所以到了今天,也该是我离开这个舞台的时候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忠于沛公就是忠于我,就是忠于问天楼,只有沛公才能带领你们去完成我问天楼多年未竟的夙愿,才能争霸天下,逐鹿中原,舍此再无二人。”
乐白心惊之下,痛哭流涕道:“阀主何出此等不祥之言?以您之能,正是率领属下打拼天下的时刻,何必这就隐退而去?”
“谁说我要隐退,我只是去完成一个只有我才能完成的任务,这个任务太过艰巨,是以我才事先交代几句,以防不测。”卫三公子轻叱一声,眉头皱到一起。
“既然任务艰巨,属下愿意代阀主出马!”乐白道。
卫三公子摇头道:“此事非我莫属,别人是帮不上忙的。”
他深深地看了乐白一眼,欲言又止,终于长叹一声,甩袖而去,只留下乐白一人独自站在店中,始终猜不透卫三公子话中的玄机。
“成爷快看!”就在这时,一名属下低声招呼道。
乐白抬眼望去,只见虞府大门洞开,从门中走出一群家奴模样的人来。在一名管家的带领下,一拥而出,看情形,似要上街走上一遭。
“难道这些奴才没有听到沛公的命令吗?给我拦住了,不准一人擅自出入!”乐白皱了皱眉。
可是事态的发展并不如乐白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几名随从匆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报告……成……爷,大……事……不好了!”
乐白心中一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纪空手……不见……了!”随从们脸色俱变。
“什么?”乐白听在耳中,犹如一道霹雳,震得浑身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是多久发生的事情?”
其中一个随从缓过气来,赶紧答道:“属下听了这个消息,觉得事情重大,马上跑来,没来得及问个仔细。”
乐白心里好不惊惧,明知此事若是属实,自己绝对难以逃脱干系,当下再不犹豫,马上命令道:“你马上到大营中向沛公报告,立刻封锁全城各个要道,其余人等随我来!”
他抢先出了店铺,如一阵风般赶到虞府门口,远远见得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各持枪棒,显得群情激愤,其中那名管事模样的人更是急红了脸,正与乐白布下的守卫争论着什么。
“好啦,好啦,成爷来了。”众人听到脚步声响,纷纷让出一条道来,任由乐白从容进入。
乐白心中虽急,但神色丝毫不乱,深知遇事之时越是镇定,就越能从复杂的局面中理出头绪。当下走到那名管事面前,沉声道:“嚷什么,有事就一一禀来,这般吵闹,谁听得清?”
那名管事虽是奴才身份,但神情不卑不亢,仗着主子的威风,只是向着乐白躬了躬身,并未行跪拜大礼。
“在下乃虞府的管家虞左,见过将军。”这名管事打量了一眼乐白,这才自报身份。
“你既是虞府的管家,就该听说过沛公军令,如此聚众闹事,难道不知这是死罪吗?”乐白已经顾不得计较此人失礼之处,大声斥责道。
“将军误会了!虞某绝非有心违抗沛公军令,只是一时情急,所以才会与各位军爷争上几句。”虞左答道。
“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乐白道。
“在下一大早起来,想到今日是我家小姐的应诺之期,便召集府中的下人忙碌起来,打扫庭院,采办货物,剪枝修花,装饰摆设……整整忙了一个大早,刚想休息一会儿,便听到我家小姐的贴身侍女袖儿跑来说道,那位囚禁在小姐闺楼中的纪公子昨夜还好好的,可是到了今晨之时竟然不见了踪影。在下听了,心想这还了得?赶紧禀明了老爷,我家老爷便派我四下寻找。”这虞左是个慢性子,说话慢条斯理,差点没把乐白急死。但事关重大,乐白只有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同时在心里不住地盘算着应对之策。
“这么说来,你们老爷已经知道了纪空手失踪的事情?”乐白好不容易听完了虞左的说话,连忙问道。
“不仅知道,而且还晓得这位纪公子十分重要,乃是我家小姐从沛公手中请来的贵客。”虞左点了点头。
乐白听他这么一说,显然并不知其中内情,也就懒得与他纠缠,摆摆手道:“罢了,我也不与你多说,快带我去见你家老爷和小姐。”
虞左摇头道:“在下可不敢去,此刻老爷与小姐正在气头上,难保不会在我身上撒气。”
乐白气得双眼一瞪,道:“你怕受气,就不怕掉了脑袋吗?若是这位纪公子真的失踪了,只怕你担待不起!”
“你也用不着这么吓唬我,这些天来虞府上下都有你们的人守护,戒备森严,他一个人又能跑到哪里去?说不定一不留神,他自个儿又出现了也说不定。”虞左疲懒地笑了笑。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阿弥陀佛了,可就怕事情不如你所想!”乐白又气又急,“你们可仔细地搜查过?”
“搜了,里面全部搜了个遍,也没见着人影,所以我家老爷才派我带人来外面搜查,可是偏偏遇上了这些军爷,死活不让我们出这个门口。”虞左斜了一眼门口的守卫,气咻咻地道。
乐白听了,掐指一算,惊问道:“你们发现纪空手失踪之后到此时,已有几个时辰了?”
虞左微一沉吟,道:“也没多长时间,仔细算来,也就一个时辰吧。”
乐白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怒道:“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也不向我的属下禀报!”
“这可怪不得我,只是我家老爷怕拿不准,所以不便张扬,想叫在下先四处寻寻,万一找着了,也免得让人笑话我们大惊小怪的。”虞左抬出了虞家老爷的牌子,倒让乐白不好说话,只是气得一甩袖,便要带人往里闯。
虞左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叫起屈来:“成爷,你自管自进去了,也得吩咐你的手下一声,在下接了我家老爷交下来的差事,若是完不成,可是要砸了自个儿的吃饭招牌的。”
“凭你们几个也能查出什么动静来吗?”乐白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虞左满脸堆笑,道:“俗话说,人有人路,蛇有蛇路,成爷何必这般小瞧于我?再说我家老爷既然吩咐下来,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只有尽了心,尽了力,想来老爷才不会太为难我们,成爷虽然也是个爷,不是还在沛公手下当差吗?应该不难理解这其中的道理吧?”
乐白此刻一心都放在纪空手身上,哪里还有心思与他纠缠?再一想,这虞左及其下人们都是霸上土生土长之人,纵然找不到纪空手,只要寻到一点蛛丝马迹,也对事情不无裨益,当下思罢,挥手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在这近处打听打听,看看是否有人发现一些异样的动静。”
他大步走入门内,与分布在虞府各处守候的人员会合。此刻他心中最想知道的是,以纪空手的现状,若是欲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虞府,无异于难如登天,假如纪空手真的不在虞府,那么他是怎样逃出去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当问天楼安置在虞府监视的一干人等聚到一处时,每一个人几乎都这样说着。
就在刘邦应诺将纪空手交到虞姬手里时,他就对整个虞府的地形作了周密的勘察,从而在各个要害处设点布控。可以这么说,只要虞府一有风吹草动,绝对逃不出这些人的耳目。是以他们一听到乐白说出纪空手失踪的消息,无不大吃一惊。
“现在不是信与不信的时候,而是必须找到纪空手,否则的话,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乐白哪里还有心思听他们辩解,赶紧分布人手,对虞府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眼看搜到虞府内院门口,一个身材肥胖的富态之人从门内出来,拦住乐白这一行人,道:“此处乃是我家眷所居,各位将军请止步!”
乐白定睛一看,认得此人正是虞姬之父,霸上有名的富商虞山。耳中记起刘邦的再三嘱咐,当下不敢失了礼数,拱手道:“在下乃沛公麾下的将军乐白,见过虞老爷子。”
“将军是来下聘礼的吗?怎么不见沛公前来?今日既是小女出嫁之日,待会儿还请各位将军多饮几杯才是。”虞山笑呵呵地说道,仿佛并不知道纪空手失踪一事,装得浑似没事人一般。
“这杯喜酒原是要来叨扰的,只是我此刻有要事在身,必须进入内院看看,还请虞老爷子恩准才是。”乐白虽然心急如焚,但在表面上不得不敷衍行事,他可不想得罪虞家父女而遭到刘邦的斥责。
“这可不行,小女现在正在梳妆打扮,兴致好得很哩!她一向任性惯了,万一你们进去惹恼了她,只怕大喜之日就要改期了。”虞山的语气虽然显得平和,但着实厉害,这一番话下来,乐白等一干手下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动了。
凡是问天楼的属众,谁不知道刘邦为了取悦虞姬,几乎达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对于刘邦来说,项羽既然表明了自己对虞姬的爱慕之情,那么虞姬此人就是项羽难得的弱点所在。只要好好利用,未尝不可收到奇效之功,而他的属下在进入虞府之前,也再三接到刘邦的训诫,那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不可对虞家父女有半分得罪,若有违者,一律军法楼规处置,所以他们一听到虞山说出这种话来,都觉得为难至极。
乐白之所以觉得为难,是因为他深知纪空手在刘邦心中的地位。如果真的让纪空手凭空失踪,那么无异于纵虎归山,他也很难在刘邦面下有个交代。所以他皱眉之下,权衡利弊,还是开口道:“老爷子只怕还不知道贵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这是明知故问,其实他在虞左的口中知道虞山已对纪空手一事有所耳闻,所以有心试探一下。
“我这府上一向平安得很,怎么会有事情发生?”虞山一脸诧异地问道。
“您是真的不知?”乐白有些糊涂了,实在搞不明白他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装傻,赶紧问了一句。
虞山皱了皱眉,道:“将军有话尽管直说,何必和我打哑谜呢?”
“好,那我就斗胆相问了。”乐白等的就是这一句话,沉声道,“虞老爷子,请问您今天可曾见过纪公子?”
虞山的回答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你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怪不得会这般大惊小怪,不过你大可不必着急,他此刻正在院里赏花散步,一点事也没有。”
“什么?”这下乐白可真的糊涂了,简直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与众人相视一眼,追问道,“此事当真?”
“莫非你们还信不过我?”虞山愤然道。
“不敢!”乐白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赶忙陪罪道,“能否让我进院看上一眼,也好向沛公有个交代?”
虞山迟疑片刻,看看众人,却不作声。
乐白顿时会意,忙道:“就我一个人进去,绝对不敢惊动小姐。”
虞山微微一笑,道:“如此最好,不是我对各位放心不下,实是我这个女儿一向被我纵容惯了,心性乖张,万一各位惹怒了她,谁也猜不透她会做出怎样出格的事来。”
当下他领着乐白进了内院,一路走来,大小屋宇井然有序,分布罗列,缀以园林花树,小桥流水,假石飞瀑,有一种说不出的雅致。
乐白心中有事,对眼前美景无心欣赏,倒是心中有一团乱麻一般,半天理不出一个头绪,昏昏然地走到一座古亭边,却听虞山压低声音道:“将军请看,那一位不正是纪公子吗?”
乐白顺着虞山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数十步外,的确有一个背影出现在一丛花树间,他与纪空手有数面之缘,凝神看去,只觉得这背影确与纪空手极为相似。
“这可奇了,如果说此人就是纪空手,那么虞左的话便是一派胡言,可是虞左这样做,究竟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乐白心中问着自己,又恐单看背影,不能确定此人身份,所以耐下心来,想等此人转过身。
可是这一等,至少耗去了半炷香的工夫,这人似乎是有意要与乐白作对一般,竟然对着一丛花草看个不停,就是没有要转身回头的意思,正当乐白心中生疑时,这人终于回头。
以乐白的功力,数十步远的距离实在算不了什么,他一眼看去,认出此人就是纪空手,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虞山见了他这副神情,微微笑道:“将军只怕在这一刻才信了老夫所言非虚。我家小女既然答应了沛公,又岂能失信于人?将军此番可放心了。”
“我也是情非得已,得罪还望莫怪。”乐白神色颇有几分尴尬。
他心中依然存有几分疑惑,想了一想道:“其实我此刻进来,原是信了贵府管家的话,说是纪空手已经失踪,我这才一时情急,做出冲动之事。现在想来,心中还是好生奇怪,实在不明白贵府管家何以要与我开这种玩笑。”
“有这等事么?”虞山奇怪道。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如果老爷子这会儿得闲,不如我们一同出去,找他问个明白。”乐白虚惊一场,对虞左殊无好感,便想趁机让他受些责罚。
虞山正要答话,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沉声道:“怕只怕那虞左所言俱是事实,而眼前之人绝非是那纪空手。”
乐白一听,浑身一震,便要弯身跪伏,却被一股大力一抬,再也跪不下去。
“此时请罪有何用处?当务之急,是要寻找到真正的纪空手!”那人冷笑一声,显得极是冷静。
虞山回头来望,脸色微变,认出此人正是权倾一时的沛公刘邦。
“照沛公所言,莫非有怀疑老夫之意?此人明明是纪空手,何以又分出真假来?”虞山似是坠入一片云里雾里,一头雾水,言语中有忿忿不平之意。
刘邦并不因此而动气,反而拱手见礼道:“本公绝无此意,只是那纪空手生性多智,易容手段又是十分高明,假若他能找到替身,便可使这金蝉脱壳之计。”
乐白不明白刘邦何以能如此肯定眼前之人不是纪空手,那人回头之时,乐白也算看得仔细,觉得与纪空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哪会有真假之分?但是刘邦既然如此肯定,他下意识里也不由得犹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