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他手中的剑已不再是剑,而是刀!因为他的心中无刀,是以任何兵器到了他的手中,既可以是刀,也可以什么都不是,但那惊人的刀气却已弥漫空中,天地在这一刻变色。
纪空手的刀,是隐藏在剑身之中无形的刀,正因为它无形,所以比有形之刀更可怕。刀既无形,自然无声,只有那随刀锋而出的杀气,让人感受到它的确存在。
凤阳脸色为之一变,心中第一次有了惊惧的感觉。纪空手的每一变,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多变仿佛成了纪空手的一种风格,正是这种多变的风格,打乱了凤阳固有的节奏和韵律。
凤阳一连换了七种身法,十二种方位,却依然没有逃出无形刀气所笼罩的范围,那种让人无法回避的压力,就像是一座将倾的山岳,正一点一点地压上他的心头。
心中无刀,只因刀锋无处不在,刀既无处不在,心中又怎会无刀?
这莫非就是刀道的至高境界?抑或是武道中的一个神话!
龙赓的眉然一跳,眼中绽现出一丝亮芒。目睹了这一切,他已知晓,此刻的纪空手终于登上了武道中的一个极巅,此战的胜负,在这一刻已经注定。
凤阳的剑术不仅精湛博大,而且变幻莫测,算得上是当世江湖中一大绝艺,但是较之纪空手,他仍然还有一些微小的差距,这种差距并不是因为实力造成的,而是因为纪空手的无形刀气隐匿于剑身之中,宛若羚羊挂角,未知有始,不知有终,让人无迹可寻,那种诡异之感完全超出了凤阳最初的想象。
“当当……”几尽全力,凤阳一连挡击了纪空手八八六十四刀,杀气漫天,刀光纵横,无数剑影蹿行其间,仿佛遮迷了所有人的视线。
两人的动作依然沿袭了那十七剑的风格,以快打快,快得几乎超出了肉眼可以企及的极限,但无论是纪空手,还是凤阳,他们依然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手的每一个动作,甚至可以在对手出招之前预判到下一个动作的发生。一切都仿若早已设计好的程序,显得是那么井然有序,又是那么从容不迫。
“如果一切都照此进行,没有太大的变化,那么就算公子能够击杀凤阳,这百招之约却是必输无疑。”龙赓的目力绝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不仅可以看到他们的一招一式,甚至看到了这一战最终的结局。是以,他的心中才会有此担忧。
凤阳之剑术绝对可以名列天下前十位,任何人要想打败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龙赓琢磨着凤阳剑破虚空的线路,自问若无上百招,自己也未必就能从他的手上赢得一招半式。看来,纪空手的这个海口夸大了。
但纪空手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仅如此,反而更加自信,尽管此刻距百招之约只有十余招了,可是他的出手依然从容不迫。
“公子向来自信,却从不自负,今天如此反常,莫非他真的有什么出其制胜的妙招不成?”龙赓的心中动了一下,就在这时,纪空手的刀锋一变,竟然慢了下来。
在高频率的攻防时突然将节奏放缓,龙赓自问自己也不难办到,但问题在于纪空手的对手是同样为超一流剑客的凤阳,这就让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了。
凤阳的剑也在这一刹那间慢了下来,他不得不慢下来,从交手一开始,除了最初的那十七招他尚可按照自己的节奏攻防之外,自错身之后,他就感到有些身不由己了,仿佛置身于一个强大的漩涡中,只能随着水流的流向一点一点地沉沦,一旦逆向而行,就有立遭漩涡吞噬的可能。
凤阳本来是拥有先机的,这种先机对于每一个高手来说,都是决定胜负的一大要素。可是,他几乎是在莫名其妙中失去了这难得的先机,一旦等到纪空手尽情发挥,他不得不落入后手,处处有捉襟见肘之感。如果说他一直能把握这种先机,处处抢攻的话,别说这百招之约已赢定,就是最终的胜负也难以预料。
他实在是感到心头有些窝火,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就算当年与五音先生、卫三公子这等豪阀逐一决战,他也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这种窝火的表现在于,他除了最初的十七招外,其余的每一招都无法将自己的剑意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心中产生出一种有力用不上的浮躁。
这无疑是高手的大忌,俗话说,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假如纪空手的功力在他之上,凤阳倒也无话可说,然而平心而论,纪空手的功力再高,无非是与他处于伯仲之间,这怎么不让凤阳感到窝火?
“难道公子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表演,为的是混淆视听,以迷惑凤阳?”龙赓突然生出这个念头,这并非没有可能,以纪空手一贯神出鬼没的作风,最擅长的就是攻心战术,这种充满智者睿智的游戏,纪空手一向乐此不疲,达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那么纪空手的心机与演技就太可怕了,至少在龙赓看来,刚才发生在纪空手身上的一切事情都是真的。
凤阳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危机,当他的剑速陡然一慢时,就意识到了自己出手的节奏已不是自己想要的节奏,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出手竟然踏上了对手节奏的步点,这是致命的,他必须迅速扭转这个局面,否则他死定了!
由慢至快难,由慢至更慢易,凤阳的剑柄一沉之下,剑锋在虚空中行进的速度已如蜗牛爬行一般,剑锋所向,幻出了一片如鲜花般的图案,花开处,仿佛有暗香徐来。
暗香徐来!所有的人都认出了这一剑的名称,凤阳曾经两次因为这一剑式栽在了两大绝世高手的手中,这一次,能例外吗?
凤阳说过,他几乎花费了十年的心血,以弥补这一剑式的破绽,凭他的智慧与悟性,应该可以弥补它的缺陷,让其日趋完美。而且,在今天这种场合之下,又是面对着像纪空手这般对手,他能再一次使出暗香徐来,这本身就需要勇气,更难得的是,要有十分的自信!
龙赓的整颗心仿佛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凤阳竟然敢再一次使出暗香徐来,这就证明其有着十足的把握。这一历经两大绝世高手应证过的剑式,再经凤阳十年精心打磨,它还会有破绽吗?
如果还有,那凤阳就死定了!如果没有,死的人就是纪空手。
不知为什么,当凤阳使出这一剑暗香徐来之时,龙赓的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兆,预见到此剑一出,必沾血光!
无穷无尽的霸杀之气在一点一点地向前推移,到了这个时刻,时间已经不重要了,速度也变得毫无意义。当这一剑进入虚空时,就仿佛将这一段虚空变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剑气在里面激涌、暴绽、飞泻,全方位地衍生出千万道撕扯之力,直罩向纪空手。整个大厅之中,所有人的目光,所有的光芒,似乎都被这一剑所吸纳。
凤阳的脸色已变得十分狰狞,乍一看,就像是嗜血的魔怪嗅到了血腥,浑身透散出无比的兴奋与张狂,他甚至感到了自己手中的剑在震颤,挟持着无限杀意在这虚空中肆意扩张。
这一瞬间,没有人知道纪空手此刻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纪空手接下来会做什么,他那孤傲笔直的身躯若大山挺立,杀气吹起他的衣袂,飘飘然多了几分仙逸之气。
一动一静,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分明,动静之间,似乎在演绎着武学至理,谁也不知道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也许,应该问问这天、这地,问一问这变色的风云。
风云在变,天地又何尝不是在变?唯一不变的,是那团闪耀着强光的剑云!
变与不变之间,所有的人陡然发现,在那虚空的深处,突然升起了一道浮云,这浮云很暗,暗得似欲将剑云所涌动的强光尽数吸纳,大厅仿佛也在这一刻变得光线全无。
“呼……呼……”暗黑之中,突然传来衣袂飘飘声,十数条人影迅速向纪空手所站方位掠进,杀气顷刻间飞泻一地。
“全部给我拿下!”纪空手大喝一声。
龙赓出手了,陈平出手了,所有的高手尽数在同一时间出手了!
风云骤变,暗影涌动,仿佛是天象大变。
“锵……”随着一声金属脆响,议事厅在顷刻间又回复了原状。
一切战斗竟然在这一刻间结束。
凤阳的脸色一片血红,眼神暗淡无光,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苦心十年所研创的杰作——暗香徐来,竟然还是为纪空手所破。
剑锋入肉,距心脏也不过三寸,握剑的人是纪空手。剑虽无情,人却有情,至少在这一刻,纪空手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之所以笑,并不是因为完全为了凤阳,而是站在自己身边的那十数个已然僵直不动的躯体。这些人有些是他所熟悉的,有些是他不认识的,一律穿着汉王府中的服饰,他们手中的兵刃还在手中,森森刃锋竟是冲着纪空手而来,这一切只证明了一点:这些人都是卧底,是奸细!他们以为等到了偷袭的时机,却没有想到这个时机只是一个引蛇出洞的圈套。
其实纪空手一直认为汉王府绝对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人数一多,难免就会鱼蛇混杂。自从凤孤秦事件发生之后,他更觉得汉王府中一定还存在着奸细,一旦到了关键时刻,这些奸细所形成的危害往往足以让人致命,所以他早就有心将之一网打尽。
然而,要想从上千人中一一将这些奸细辨别出来,实与大海捞针无异,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引蛇出洞,让他们自己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