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就在瞬间停息,两股力量倏尔收回,门砰地一声合上。
我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对上扶苏的目光,他的脸靠的太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四目交投,他眸里似有激涌的情绪无处安放,分外刺眼。我连忙松开手,想退一步,而他的手臂却一动不动拦住了腰。
他牢牢看进我的眼睛,在打量我的表情分辨其中的含义?虽然我相信扶苏不会轻易质疑我,但他的凝视还是让我莫名有些心悸。
“公子,刚才是我太失礼了。”
他一回神,松开了手。
“刚才子雨……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如此惊慌?”他目光闪烁回头扫视了一遍身后。
两股力量对峙看起来激烈,但都不是攻击的招数,只是木门开裂了几道不大的裂缝,并察觉不到门后的情况。
扶苏目光又转回我身上,还在关切地等我的答案。
我与星魂正面交手过,我到底有几斤几两应该扶苏也有所了解,刚才毫无杀气的场面甚至都不是冲我们而来的气势,我不至于被吓到失态。而如果不是失态,我这样子不是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还真对他有意思故意这样接近他……
“我只是……只是……”
扶苏脸上闪现几丝疑惑:“子雨,有什么不方便直言吗?”
我一时有些窘迫,但幸运的是脑子没有此时短路,借口就这么顺理成章蹦了出来。
“刚才那股气浪太像烈火,让我忽而想起……”我为难的停顿了一下,迟疑又迟疑了一下才道,“想到了韩国灭国时……”
扶苏眉尖一跳,脸色倏尔有些难看,原本想安抚人的姿态变得尴尬不已。他突兀地回避似的闪开了目光,有些犹豫似乎还有话想解释,但还是扯开话题。
“那两股力量似乎是从那边来,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我们刚过拐角,就见星魂迎面走来,大司命少司命在其后。
“公子殿下。”星魂行礼,又转向我微微颔首,语调古怪,“九壬司阁下,好久不见。”
我已经很肯定那股隐秘暗色的力量来自星魂,上次与他交手,他的风格还是有所把握。只是另外一股和他对峙不分伯仲却不够稳定的力量到底来自哪里?
扶苏对此很是疑惑,带着责备的语气问道:“星魂护法,蜃楼之上为何会发生刚才那样的事?”
“禀公子殿下,刚才只是在下兴起与大司命切磋武艺,放矢无度惊扰到公子殿下与九壬司阁下实在抱歉。”
大司命,她的六魂恐咒的杀伤力我也见识过,招式阴狠毒辣,杀人不见血,根本和刚才的气浪所蕴含的质不是同一类。大司命只是借口而已,星魂分明就是在搜查天明他们的行踪,他没有如实禀报扶苏,一定那一个没有出现的人是扶苏也不能知道的人物。
与星魂有比肩的力量,存在于蜃楼之上,然而却似乎与星魂并不是同一阵营,而且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是有意在帮助天明他们。是谁有如此高的造诣而且连星魂都会在扶苏面前忌惮谈及她的身份?
星魂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正与我疑惑思索的目光相触。他微蕴着清冷的笑意,言外有意道:“我们在九壬司阁下面前班门弄斧让阁下见笑了。
他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我他很清楚我会察觉他的谎言,而我应该头脑清楚只说我应该说的话吗?
不过此刻我与他倒的确是同一站队,都是要隐瞒刚才的真实情况,转移扶苏的视线,他要隐藏那个神秘人的身份,而我要掩盖天明他们的行踪。
我客气道:“哪里是见笑,阴阳术果然非同凡响,难得一见,是我的幸会。”
扶苏似乎对阴阳术并不是非常了解,并没有质疑任何,只是肃了神色道:“不要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情况,毕竟蜃楼之上还有三千童男童女也需要确保他们的毫发无伤,人心安稳,才能体现始皇帝的诚意,不误东渡求仙。”
“是,殿下。”
“现在月神何在?”
“殿下请在前厅稍等,在下这就去请月神护法前来觐见。”
“嗯。”扶苏点了点头,待星魂离开,他又关照我道,“时间也不早了,子雨先回屋休息用晚膳,之后你有任何事都可以请教月神,语琴也会与你一同住在蜃楼一段日子。”
“多谢殿下。”我毕恭毕敬行谢礼,无论怎样自己还是要与他保持应当有的距离,不能让他过多的误解。
他凝了眉,一抹伤情转瞬即逝,语顿了片刻,又带着几分歉意道:“子雨,我知道你留在这里不是你情愿,但如果你还把我当……知己好友,你有任何烦扰都可以与我说,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公子殿下。”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会质疑他的私心,便微微一笑投上信任感激的目光,“世事离散并不是自己可以说愿意或者不愿意,而幸好还有公子和语琴公主在,我虽然人生地不熟但就像到访好友家一般倒也安心了许多。”
“那便甚好。”
他脸上漾开释然欣慰的神彩,眸光闪动掩不去的爱怜横溢,让我心中又是一动。
我移开视线转过身,暗自喟叹。我看似通情达理对他宽容理解,何尝不是自己亏欠他的情分太多才如此,并不是我有多好啊,他又是何必如此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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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送我回屋才离开,确认他已经走远我便交代侍女们自己刚才掉了东西需要回去找,她们忙活着要与我一同去找也被我打发,借口说是私密物不方便让外人看到,让他们千万别跟来。
而我的确要去找一样东西,那样东西不能让任何人注意到。
我返回刚才发现天明他们三人的地方,确定四周无人便拉门进了屋子里。光线昏暗,要找到那样并不大的物体还真有点困难,但很快几点莹莹光亮吸引过去了我的注意。我定睛走进一看,才蓦然发现是一片扶桑树的叶片。
蜀山有一种巫术,可以让两个同根同源的物体分开后仍能保持一定的关联。就如我这扶桑叶,都长于同一颗扶桑之上,如果石兰那里同样被施了巫术的叶片如果写上了字,我这片也能显字。
之前石兰告诉我这个巫术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量子纠缠吗?两个粒子互相纠缠,即使相距遥远距离,当其中一颗被操作状态发生变化,另一颗也会发生感应即刻发生相应的状态变化。当初看霍金的纪录片时觉得太过诡异神奇,只是在这个时空,一切变的可操作化了,不再是只是微观的量子,精密的实验!
石兰选择扶桑叶也的确很谨慎,用蜃楼上最常见的东西做联络的媒介并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我收起叶片,静静听了半刻确定外面没有半点声响,才拉开门出去。
可刚拉上门转身,阴沉的感觉刹时从心底升起,脖子上寒毛竖立。背后一股异常凌厉的气息猛地袭来,速度太快来不及我思考,一切只是条件反射的自我防卫迅速弯下身子,闪过了这股气息最过尖锐的锋芒。我手肘往后方一个挡格,而另一边袖中的匕首已经倒握在手心,一抬眼,居然是星魂。
我一懵,收回袖中出鞘一半的匕首。星魂自然不会真的要杀我或者拿我怎样,他这是回来查天明他们的行踪还是纯粹就是跟踪我到这里?
他的手臂被我挡住,停在那里,阴鸷的眸饶有兴趣地盯着我。他诡异一笑,刷地一道蓝光,如利剑出鞘,从他手掌激射而出。
我一惊,连忙一个仰头,气刃就从我的鼻尖上方毫厘扫过,几缕飘散的发丝被切断,散落在我脸颊,不禁后怕,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到了头顶。我气息不稳,向前是星魂的气刃,向后又已经完全失去重心,整个人似乎都要马上后倒在地。
只听见对方一声阴腻的冷笑,自己手就已经被拽住一使力被拉了上去。
“张夫人可要小心啊。”
我好无语,浑身被他惊出一身冷汗,而他此时的神色他的语气却轻飘飘地慢悠悠地如最平常的寒暄,登时很想发作,但还是一咬唇淡去了带着怒气的表情。
我稳了稳心神,皮笑肉不笑道:“真巧,才一会儿功夫又遇到了星魂大人。”
“无巧不成书。”他嘴角勾起,寒意的目光直射而来,冷言一问,“张夫人,你在找什么?”
“哦,我发钗上的一颗我最喜欢的珠子刚才似乎在这里掉了。”
“那找到了吗?需要在下帮你吗?”
“我已经仔细找了一遍四周,都没有发现,我再沿路回去好好找找,不用星魂大人费心了。”我搪塞道,想到刚才他出手毫不留情心里又沉了沉,“星魂大人刚才难道又是把我看作不轨分子了?出手如此……重。”
他语调带着微讽不紧不慢道:“蜃楼之上还有三位叛逆分子还未被抓获,虽然他们只是三个小鬼没什么大能耐值得我多一分顾虑,只是如今张夫人在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扶苏公子必然会责问,万一叛逆分子骚扰到您那就不好了不是吗?”
星魂这一席话分明就是拐弯抹角在警告我啊?我呵呵一笑:“星魂大人尽职尽责,上次我误闯密室也是您最先一步出现盘查情况,辛苦了。难道这房间也是一般人不能随意走动的禁地?”
“张夫人说的没错,这里面的确不是随意能进的地方,里面是阴阳术融合机关术而打造的迷宫,误闯进去恐怕就很难再出来。”
“哦?是吗?”心中暗暗一惊,那么天明他们……
星魂脸上明显是势在必得的表情,又道:“短短时日,张夫人的武功长进了不少……刚才在下使出的第二招纯粹是想与夫人切磋,见谅。”
“哦,没事。”多言无益,我摆了摆袖子应付着。
“夫人,哦对了。”他故作恍然,邪气一笑,“不该叫夫人,应该称呼九壬司才是。恐怕夫人两字今后不能再随意称呼了。”
他停下话语,打量了一翻我的脸色变化,瞧见了什么好笑的似地扯了扯嘴角,语音却又兀地一沉,带着告诫道:“月神和扶苏公子似乎谈完话就会一同来见阁下,九壬司还是赶快回去,掉的东西改日再找吧。”
我不解的看了一眼他,有些莫名他对我的态度,他是在善意地提醒我吗?
“星魂大人,告辞了。”
“阁下,走好。”
我端量了顷刻他的表情,没有敌意,虽然有一贯的不削高傲又带了几分同僚般的亲近。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僵硬而礼节性的一笑,快步撤离返回。
扶苏说之后关于我的诸事都由月神权权负责,无论是始皇帝还是月神,或者是月神背后阴阳家更神秘的人物东皇太一,他们到底会要求我做什么?月神带走月儿留在身边又是什么目的……
蜃楼之上有太多的谜团需要去解开,这是我必须要去设法探究的事情。而相对而言的,我也是他们所有人等待解开剖析的谜题,包括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对于苍龙七宿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起着怎样的作用。
或许就是这样彼此间的相互牵制,才造成如今我与星魂与月神非敌非友的局面,而当所有的迷都解开,苍龙七宿露出它的真面目时,所有觊觎着它的力量的人又会做出怎样惊世骇俗的事情?
阴阳家会毁灭吗?而儒家…..是真的被焚书坑儒,还是只是历史著作的误导?
这一切,似乎都近在眼前,秦始皇东巡,一直以来的暗潮汹涌就将掀起惊涛骇浪,蝴蝶效应般一发不可收拾。
目睹历史的真相,不知该幸会还是悲哀。自己曾经最为喜欢的便是这段恢弘磅礴的历史,可是亲眼目睹,却要面对最真实的血腥和生死的离别,剩下的也只会有太多露骨的残忍让人难以忍受。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在我身边……如果自己害怕了,没有他的怀抱给予的一隅安谧,自己该如何找回踏实安全可以立足的安稳…….会‘有幸’体验一回绝望与崩溃的滋味吗?
我皱眉付之一笑,回到屋子里便拿出他送的短笛呆呆地看着,轻轻摩挲着他双唇触过的地方,指腹微微的刺痒是为他绣锦帕时留下的刺伤。分别的相拥余温似还在心底萦绕牵动隐隐的酸楚,突然又有太多的感伤,但自己必须独立必须振作,他对我说的,他有他的风雨,而我,也有太多事要去努力。
而在蜃楼之上,在帝国之中,并不容我太多的胡思乱想太多的前顾后盼。
只不过坐了半刻,屋外脚步声便渐进,如星魂所说,来的正是扶苏和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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