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子夜谭(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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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夜 小木屋(11)

这四张画,就像是四个沉默的密室,静默地诉说着什么,可是我还无法猜透。红色的密室里,三个人的盒子里装着什么?白色的密室里,跑向远方的背影是谁?绿色的密室里,女人在挖掘着什么东西?黑色的密室里,两个在传递着什么?完全没有头绪,暂时放松一下吧,我拿了一本书到楼下去看,但实际上我什么也看不进去。

将近傍晚的时候,苏曼回来了,似乎很轻松愉快地样子,她放下手提包,径直向我走来,双手搭着我的肩膀开心地说:“冰海,快回房间收拾东西去吧,你不是一直想到外面去上学吗?我给你联系好了学校和寄宿家庭,明天下午就可以送你们过去了。”因为有良目提前给我打过预防针,所以我并没有十分震惊,可是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我定下神:“我们?”“哦,良目也和你一起哦。”我点头,然后马上跑上楼去,使劲敲着良目的房门。没敲几下,门猛地开了,“搞什么?”良目出现在门口不耐烦地说。“你怎么知道她要把我们送走?”良目凑近我,得意地说:“两个危险的小鬼,拿他们没办法,到处乱跑就算了,说不定还发现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还能怎么办?只好送走啦。”“哈?你就这么确信?万一被灭口了怎么办。”“不会的,才刚刚有一个孩子失踪了,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再次行动的,太危险了。”“这样啊。”我顿时十分佩服良目,似乎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内,实在很难相信他只有十岁。我从一本书上读到过:“小孩子只是还没有想好如何去表达,实际上他们的想法已经十分精密而复杂了。”良目冲我笑了笑了,向楼下跑去了,实话说,要不是没有眼睛,他应该是个挺好看的孩子。看着他和苏曼说了几句,还假装是刚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我觉得很好笑,可是硬忍了回去。要离开了吗?我曾经多少次幻想过,这次终于要变成现实了,我觉得从来没有如此激动过。

要带的东西并不多,高远辰留下的书和我喜欢的几个玩偶,仅此而已,很容易就收拾完了。我得知,我们可以直接作为插班生,进入城市里一所普通小学,我被编入三年级,而良目在五年级。我们寄宿的家庭,是一个孤寡老妇人的家,她老伴几年前去世了,儿女们都在国外生活,偶尔会回来探望。于是老妇人看到了苏曼发布寻找寄宿家庭的信息,就马上联系了她。每个学期我们就住在寄宿家庭里,放寒暑假的时候可以回到小木屋来。这样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迫不及待要到外面的世界里去了,而且只要能到外面去,说不定就能想办法解开小木屋的秘密。我兴奋地在床上翻滚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推门进来的爱丽丝。“冰海?”爱丽丝叫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来。“你…要离开这里了吗?我听苏曼阿姨说,你和良目,要到外面去了。”爱丽丝的表情十分落寞,看起来又快要哭了。我这才想到,我们就这样离开了,爱丽丝会很寂寞吧,天佐和天佑还小,睡莲总是在睡觉,曾经玩耍的伙伴都离开了,只留下孤单的爱丽丝在这密林深处的小木屋。的确,这是很残忍的事情。可是,出去的机会是如此难得,而且只要有人出去了,其他孩子就有希望离开这里,我不能放弃。我抱着爱丽丝,叫她别难过,我们可以写信打电话啊,我答应她一到新家里马上就联系她,而且每到寒暑假我们会回来找她的。爱丽丝抿着嘴唇,把一个粉红色的信笺交给我,“这是什么?”“你不是想要这个吗?我同意了。”爱丽丝笑着,我打开信笺,是睡莲那四幅图画。顿时我也有些想哭了,不过我不能,如果我哭了,就没有资格教爱丽丝坚强起来了。

这个夜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混乱极了,每一个一闪而过的异境都沉重得压着我,有些窒息,可是当我醒来,那些梦里的一切全部都消散了,我记不起来梦到了些什么,只是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白。

清晨。

我看到爱丽丝站在门口向我挥手,她那酷似擦玻璃的动作有些滑稽,于是我用同样夸张的动作回应着她,算作一次有诚意的告别。我们启程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些偏西,杜松树笼罩在一片金红的浮尘之中,站得笔直,没有风。苏曼阿姨唤我们上车,那是一辆黑色小轿车,不是很新。我爬上后座,良目把行李都搬了上来,我们坐好后,随着车门砰的关上,我们就要离开了。我把脸印在车窗上,引擎声响起,沿着这条我不知走过过少次的门前小路,向外面的世界进发。夹道盛开的蜀葵,有红有白,静静伫立在路边,那些薄雪胭脂缀在葱茏青翠的茎叶中,只在车子飞驰而过的时候微微颤动。很快,我们就逾越过了曾经遥不可及的边境,四周的冷杉的队列也越来越松散,马上就要冲出树林了,在林间的缝隙中,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外面广阔的天地。

终于,车子突破了树木的包围,驶入了山外的高速公路,耀眼的阳光就毫无屏障地流泻下来,我看到眼睛微微刺痛,只好眯起眼来。这时,一副太阳镜递了过来,深蓝色的。我回头看到坐在那边的良目,他已经戴上了一副深茶色的太阳镜,“你有两副?”“可以换着用啊。”“不过,你需要这个?”“你不觉得戴着看起来不那么惊悚吗?”呃,好吧,在太阳镜遮住没有眼睛的眼眶时,良目看上去的确和正常孩子无异。我也戴上了深蓝色的那副,这样外面的阳光也就不那么刺眼了,可是,我也在考虑,我的眼睛如此畏惧光线,可我总不能一直戴着太阳镜生活吧。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快地行驶,苏曼打开了广播,电台正在放钢琴曲,舒缓流畅的音乐在四周流转,隔着厚厚的空气可以望见远处城市的轮廓。大概夕阳渐渐下沉的时候,我们我们下了高速,进入这座城市,我们的寄宿家庭在城市彼端靠近海边的地方,也就是说我们需要穿过这座城市才能抵达目的地。车子缓缓滑入城中,像小船滑入海洋中。华灯初上,街道上各色的霓虹灯次第闪烁。我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这样繁华的景象,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璀璨的城市,熙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我们经过一座高架桥,从上面看下去,地面上的车流如同一条发光的河,那些光从高大的楼之间溢出来,四处流淌,驶向不知名的远方。在穿过这片热闹的繁华之后,我们抵达临近海滨的一个居民区,就是这里,这时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