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秦欣所预见的,区委的年度资产审计通知如期而至,具体到店面运营部的工作是迎接审计专员对所有自营商品的盘点。
秦欣不敢掉以轻心,套用老总的话,如果审计有差异,那就是侵吞国有资产。
“所有的自营商品,要确保全部过一遍实数。”交接班时秦欣说,“时尚小姐和雅兰的商品种类都不多,张瑶和思雨挑客流少的时段和柜台盘点就行;SAPI销量小,也可以利用营业时间盘点;通知其它几个牌子,后天早上提前进场,我们三个也都早来,从7点开始,每人负责一家实盘,先后顺序你们来安排。”
“秦欣说的对,现在咱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确保审计顺利通过,盘点时间你们尽管安排,其它的日常工作乔森和许捷帮化妆品这边分担一些。”周天水表示支持。
“腕表这边还有一些自营商品呢,什么时候也得点一下数。”乔森说。
“这个容易,大部分不都锁在地库嘛。”周天水说。
“正好秦欣回来以后也没盘点过腕表,要不咱们一会儿就去?”乔森问。“就是得耽误你下早班了,不然后面几天我都不跟你一个班次啊。”
“可以,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秦欣说。
乔森从电脑系统中调出库存数据打印好,又跟管理库房的同事打好招呼,就带秦欣乘货运电梯下楼了。
“你没来过这儿吧?”
“我以前下地库,可不是这边啊。”秦欣有些摸不着头脑。自营化妆品和家电的库房她都去过,可今天乔森走的却是不一样的路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了手扶电梯做参照,她觉得自己完全迷失了方向,怎么地库好像比原来印象中的大了呢?
“其实我也好久不来了。”乔森笑笑,“这些库存的表也不销售,所以最短半年才盘点一次。之前李蕾和赵玲在的时候,也没怎么下来过。”
秦欣点点头表示了解,她记得之前在一层时,每逢月度或季度盘点腕表都是默认不参加的。
乔森伸手敲了敲一扇被白炽灯照的贼亮的小窗户,“张师傅在吗,我是一层乔森。”
一位微微有些秃顶的大叔开了门,“知道了,要去1号库是吧,跟我走。”
从可以容纳至少四辆大卡车并排的宽阔主通道穿过,秦欣这才认出右手边一侧的转角是通往化妆品库房的,隔着老远依然能看到门上油漆痕迹已经有些许脱落的“5号”。
“1号库,1号库。”张师傅自言自语,从腰间摸出一个直径大约20厘米的铁环,围成一圈的钥匙互相碰撞着叮当作响,似乎在演奏一首奇异的交响乐,回音沿着阴暗的甬道飘荡而去。
“哇。”秦欣忍不住惊叹。原来这并不是一条死胡同,锈迹斑驳的的厚重铁门背面别有洞天,十平米见方的石室内居然还有三个开在不同方向的铁门。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完全不知道地下迷宫将要通向的是什么样的诡谲世界。
张师傅打开最左边的一道门,问,“你们大约多久啊?”
“很快,最多十几分钟。”乔森回答。
“那我就不把你们锁在里头了,我在门口,你们完事了叫我就行。”
秦欣跟在乔森身后进门,还不忘回头看看,她不敢想象被锁在里面是什么情景,就算没有闭恐惧症的人也会觉得害怕吧。
“金库的门不能常开,收银员盘点的时候就得被锁在里面。”
“金库?”这个词秦欣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什么实际的概念。
“对啊。”乔森指了指房间内侧的架子,“不过这里存放的都是过往的旧单据,外面那个正中间的门才是财务部放现金的地方。”
正说着,一队穿条纹制服的收银员从乔森所说的铁门后面走了出来。
“他们刚才一直待在里边?”秦欣觉得有点不寒而栗,身子不由自主的扭动了一下。
“有通风口和紧急拨叫电话,不会憋死的。”
顺着乔森扬起的手臂,秦欣望向顶部角落,果然有拇指粗的焊条栅栏包围着一处并不起眼的黑洞。
“我们开始吧。”乔森把随身带的钥匙插进保险箱,又转动旋钮调试密码,“办公室电话的后四位。”
秦欣见乔森从打开的保险箱中端出两个不大的扁扁纸盒,从磨损程度上看,应该是有些年头了。里面密集紧凑的整齐排列着用防水密封袋包好的腕表,每个袋子的左上角都贴有红色的口取纸,上面用深蓝色墨水笔写着条码,一看就是乔森这个整理控的杰作。
“好,你来念编码,我来找货。”
秦欣逐一报出那些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条码,乔森则把对应的表拿到平放着的盒子盖上。
总共不到30个品种,50几只,很快就全部点完了。
“这几个有数量差异的,现在在阿尔法专柜寄卖呢,就是类似自营化妆品那个形式,一会儿我们上去点。”乔森一边收拾一边说。
“那这些呢?”秦欣指指他们刚才盘点过的表。
“这些都是有毛病的,有的年头太久根本找不到配件维修,还有的品牌国内已经没有了。还都是老赵在的时候弄进来的呢。”
秦欣知道乔森指的是明日商业的第一任老总。当年实行买手制,也就是说商城销售的所有商品都是买断的自营商品,利润虽然看似更高,但会增加商城的库存管理成本和销售压力。后来逐步改制成现在这种业内常见的以联营为主的模式,即便销量不佳,商城凭借从品牌商户处收取的进店费、管理费、宣传推广费、物业维护费等等也能维持正常运转。
“上次区里合唱比赛后发给员工的纪念品,可是我从这里边一块一块挑的,功能和品相不错的都发出去了,现在就剩这堆废铜烂铁。”
“我还有一块呢。”秦欣兴奋的说,她孝敬给老妈的金表,虽然不是什么叫得上名号的响亮牌子,在拿去换电池的时候也被修表师傅猛夸了一阵机芯,说是瑞士原装的,品质上乘。
可再看眼前这些表,很多都已经有了浅绿色的霉点,在尚未褪色的表链上格外醒目。
“真是可惜了。”秦欣拿起一只有红色宝石形状细链条的表,“这么好看,当手链也不错啊。”
“这算什么,刚才进来时右手边的门,那里面的好东西才叫多呢,什么水晶大花瓶之类的,可漂亮了,不也都白白放着。”乔森说,“老赵因为经济问题去吃牢饭了,他买进来的东西全部做了封存。这么多年也没人说怎么处理,每次大规模审计的时候还都得点上。”
两人又回到一层,所谓的阿尔法专柜其实不只一个牌子,只不过大家习惯用其中最著名的一个品牌来代指同一家代理商经营的柜区罢了。
乔森带秦欣拐到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个柜台,叫员工把其中几块表拿出来,原本压在表下、用细线悬挂的吊签露了出来,其中一面就粘贴着写有编码的红色口取纸。
“没错,所有都对上了。”秦欣在盘点表最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表示确认。
“这个表你们卖过吗?”秦欣问。
“你指商场自营的这些?”员工小丘说,“我在这儿干5年了,从来没主动给客人推荐过。这些款式太老,一般客人也看不上,再说保修什么的会比较麻烦。”
回到办公室,秦欣见宋经理正拿着纸笔到处指指点点。
“哎呀,乔森,就数你在一层时间最长,快帮我看看咱们这些家当都登记全了没有。”
原来办公室里那些破旧的家具也算是明日商业固定资产的一部分,看这架势,要过审计大关恐怕真的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