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张松,山东府清河县人士。以前是大户人家子弟,绝对花花公子,十八岁那年,有个矮子跑过来,说是我哥,我的人生,便在那一刻发生了变化。
我想杀了这矮子,就当一切没有发生,于是我练了武术,败家成为破落户,我欠人家的钱,又被人打到丢失了尊严,莫名其妙的住牢,又莫名其妙的放出来了。事情发生的太多,一多,便忘了初衷。
我的初衷是杀一个人的,是的,我练了很久,心中默念,也许某一天这个愿望会实现,已然不是为了仇恨。一度我恨不起来了,但还是没有忘记杀人。因为我从来没有立过愿,我要杀人,仅是为了如愿。
再后来,一切都成了奢望,我活着并且丢人的从牢里出来,从我人生的困境出来。还真的发现,有太多比杀人更为紧迫的事情,比如活着。
最为关键的,我要杀的这个人,这个自称我哥的那个矮子,他坏了我前景断了我的后路。没有比这更为沮丧的事情,他还继续养活着我。
我是张松,如今面对人生的一个艰难的选择,要么,我选择杀了那个叫武植的家伙,以后,我继续姓张,但也许会饿死。要么,我活着,与那个矮子相安无事,然后,我也改姓武。这些也许已经是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我嫂子金莲,她会怎么想。
我爹说过,我的未来要靠她。我爹没有说,让金莲的未来过得好些,也未必不是我的责任。让她成为寡妇,是不是让她更快乐。我不确定。
我为这些事情纠结,于是迎来我人生的一个失眠。辗转反复,久不入睡。我听见鸡叫的时候,便听见武植在收拾他的馒头担子。他要出门了。我也起来了。不为别的,就为看他劳碌的衰样。
这让我少许心安,还有什么比死更为解气的事情,便是他要养活的那个人实在不争气。
武植见我起来了,便道,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道,我有心事,睡不着了。
武植道,有个事情在我心上,本想等卖完馒头回来和你说的,要不你再休息一会。回来和你说,也有个准备。
我道,我在牢里呆得这么久,最大的好处,是不要什么准备,一切都有可能的话,那么就见怪不怪了。
你要说什么,现在就说吧。
我心想,还有比那年我爹和我说,他不是我爹更为狗血的情况嘛。我心平气和。如何毕竟有一术在身。我看世界已经淡然许多。
武植放下担子,叹口气说,也罢,我且和你说了,也了却我的心思。
你嫂子不让我说的,但我心肠短,藏不住事情。
我点点头,道你就说吧。
武植坐了下来,给自己沏了一壶茶,也招呼我坐下。他说,你且坐好,希望你有个思想准备。
我笑了一笑。看天正放明,日出的晨曦已经照到屋子里。这是个不错的天气,我也准备好一个不错的心情去面对即将面对的事情。
武植见我从容,也就慢慢说起,他道,那年我和母亲浪迹天涯,过的很苦,后来,她得了重病,奄奄一息的时候,抓住我的手,眼中流泪,念念不舍。
我道,我从没有听人说到过母亲的事情。你多说说,我也有个慰藉。
武植眼泪也流了下来,他道,你是没有经历那一刻,生离死别,却要做的无动于衷的样子,不这样子,母亲也是很难瞑目的。她是真不放心我。
我道,是啊,但她放心的丢下了我。
武植道,你也不要恨这个,母亲也是如此说的。她说你弟弟长于富贵人家,也身手健全,不愁度日,倒是我这个样子,人见人欺,实在不忍割舍啊。
我叹口气道,我从没羡慕别人什么,但也想如果我要是残缺一些,母亲也会爱我多些吧。
武植默然一会,又说,是吧,为人父母,总要爱护那个弱点的多些。这或许是天性。
我道,你且说这些事情,叫我心情很不舒服。坏了一天心情。还是不谈了吧。
武植说,不是,我要说的事情还没有讲呢。
我道,那你讲吧,不要耽误功夫了,迟了,馒头是卖不出去了。
这说话的功夫,金莲已从后房起来了,怕是已经听我哥俩说话有了一会儿,这会,上来就拦,她骂武植,你这大早上的叨唠什么啊,快去卖馒头吧。
武植没有理会,他道,这事情一定要说的,不如现在就讲好。
我也道,有什么事情就快说吧。
武植道,那年我去你家。你爹张员外接待了我。
我道,慢着,你不是说,张员外不是我爹吗?
武植不答,继续说道,母亲临终前吩咐我,要我去张员外府上讨口吃的,希望他能看在一场夫妻的份上,能照看我一下。
我也不语了,继续听他说。
他道,张员外当时见我,确实不欢喜。三言两语,就是想赶我出去。情急之下,我便说了一个平生最大的谎言。不,严格说来,还真不是谎言,是一场误会。
我问,你说什么了?
武植道,我说,母亲去世前,有道,我还有个弟弟。要我和弟弟在一起。
我说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你弟弟吗?
武植道,是的,但是同母异父。
这么说来,我忽然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张员外确实是我的家父。
武植道,是的。
你说什么!我很感震惊。运气在手就想打人,是的我愤怒了。这算什么。我道,我爹怎么说他不是我爹。
武植道,当时,你爹面色大变。我哪里知道其中委曲。只想,似乎另有难言之隐。
我问,接着你说什么。
武植道,我什么也没有说,就说,母亲希望我和弟弟团聚。
但是你爹,可能想多了,他问我要什么?
我道,你要什么了?
武植说,我也没敢多要,正好你嫂子在旁边,我就跟你爹说要个老婆!
我道,我爹就给你老婆了。
武植说,你不是清楚这后面的事情嘛。
我道,我爹听你的屁话,就把金莲给你了。
武植说,这是事实啊。
我道,你什么也没有说,我爹就信我不是他儿子了。
武植道,我也纳闷啊,但我问金莲,才知道你是个早产儿,生下来流言蜚语太多,所以你府上一直是对你出生很讳言的。
我说,有这么****狗血的事情嘛,你跑到我爹哪里说,我不是我爹的儿子,我爹就信你了。不认我了。
武植道,事实看,确实是这样的。
我问,难道就没有可能,我真和你是一个爹生的兄弟?
武植道,你看看我们俩的相貌,我矮小丑陋,你相貌堂堂。也知道这不是一个爹生的。
我也是怒急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你的意思这她妈就是一场误会。
现在看,确实像误会。武植见我怒气上脸,有些不知所措。
我一时间气堵心头。酝酿发作。
还没有开腔,忽听门外喧哗。武植忙出去看看发生什么情况。
金莲拉我,说你消消气,事情已经这样。
我说这她妈是消气的事情嘛。
我这一生不就毁在这场误会了嘛。
金莲依旧道,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
我气头上,手抓桌角,恨不得捏碎木头。
便听见门外一声巨喝,“废什么话呢!”
声音未落,便看到武植倒退数步,踉踉跄跄,后倒在屋子里,显然被人一脚踹到心窝。
再看,是昨日遇见的那个蒋教头。在后面,便是李一瘸数人。
我正要起身,武植一把抱我的腿,道,兄弟这和你没有关系,你且回避。
我不理会,问李一瘸,什么回事。
李一瘸道,早听说你住这里,一直没有来拜访过,但今天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且一边去,等料理完这个三寸丁,再和你喝酒。
我道,究竟怎么事情,说清楚。
李一瘸说,和他能有什么屁事,不就是他欠我银子。今天到期限了。他得还银子啊,他要还补不上,他得把老婆押给我啊。
话语间,金莲面目失色,武植说,李老板,你不要这样说,当时说的时候,可没有说要押人啊。
我问金莲,怎么回事。
金莲惶恐,还是说了,是借了些钱,也是他主动要给你的,说和你是兄弟,硬给的。你在牢里用度太大。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才拿了。但当时话不是这么说的。
李一瘸道,那还能怎么说。我这人你也知道,从来不说狠话。你要银子用,急人所急,我不能吓你吧。
说着,手要来拉金莲。武植想拦。又被蒋教头一脚。踢到满地滚。
我拦着李一瘸,也不言语。
李一瘸道,张松,这可不管你什么事情啊。哥哥平时也没有亏待过你。有好事都想着你,你不会为个死矮子和哥哥犯毛吧。
说着,声调一缓,手又一招。身后跟班递了一个东西上来。
说,你看,哥哥想着你吧。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我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当初品剑大师送我的那个剑。我坐牢的时候吗,被搜走的。
李一瘸道,这是我从县令哪里买来的,可没有少花银子。哥哥心里有你,这点银子,不计较。但今天这个事情,你要拦着,就不像话了。
我确实一犹豫,那边蒋教头又给武植几脚,武植声声惨叫。金莲更是花容失色,但咬着嘴唇,愣是一声不吭。
李一瘸见我不语,又伸手去拉金莲。便拉便道,金莲我跟你说,不是哥哥我不怜香惜玉,但你鲜花已经插在牛粪上了,哥哥也不能要了。你放心,我卖给脂粉楼了。卖的价钱很好。她们不会亏待你的。但你也要知恩图报啊。以后,怎么也要给哥哥打个狠折啊。
金莲死也不动,眼泪流了出来,却眼巴巴看着愣住的我。
这一看我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便道,李一瘸你放开她。
李一瘸立刻来了气,指着我骂。张松你兔崽子不识相吧。他武大郎的屁事你也管!
我一手抓住他指来的手,一边心血来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很冲动的就说,告诉你一件事情。
哥哥姓武名松。你说干不****事情。
说话间,我已经将那把玄铁大剑插进他的胸了。
李一瘸声音一下子变了。你敢……没说完,血已经喷出来了。
那边跟班见状大叫,杀人了。团团围了上来。
那个蒋教头见状更是冲在前面。
我将李一瘸尸体一推,众人一让的功夫,我立刻冲出门外。那个瞬间,日出的一抹光已经照在我的眼上。忽然间,我感到,很安静。真是本该无比祥和的一天啊。即使那个蒋教头已经冲了上来。
早晨的时候,不宜行刺。
因为光线琢磨不定,无法在刺出此一剑的时候,避免光照到脸上。
眼睛一眨,会错过很多事。
第一流的杀手,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眨。
但现在我可以,因为,闭上眼睛就行了。
风从耳边吹过。我身形一直在变。许多的液体溅到我的身上。许多肉块在风中乱飞。
然后,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正是非常安静了。
以致武植的那声叫喊特别刺耳。
他喊着:
武松!快跑!
(完)
再说两句:
终于写完了。要是你问我后来发生什么事情,我只能说他跑到柴家庄了,《水浒传》上有你写到。
那么再后来呢?再后来你就看《水浒传》吧。
我唯一想问你的是,读完感觉够无聊吗?
如果够无聊,那我就达到目的了。
人生至始及终就是一场荒废,唯一开心的是,我能参与你的荒废之中。
谢谢!
作者许亿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