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当我背着背包,拖着很大的行李箱走出机场时,心里有些发慌,那是一种看不见明天,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的迷失感,我知道一段完全陌生的日子要开始了。
坐在朋友的车上,车窗外一片惨白,2月的蒙特利尔依旧被白雪覆盖,一望无际,就连天空似乎也离地面近了些许。作为一个生活在中国西南,并不常常见到雪的我来说,车窗外的大雪此刻毫无诱惑,一片片冷酷的白色和灰色,让这座城市也显得压抑。
车上的同事礼貌性的向我介绍着这座城,我不时应着声,但脑中却想起了刚刚离开二十多小时的家乡。此刻的云南初初入春,植物渐渐出芽,有春城之称的昆明更是如此,很多行人甚至都脱下了厚厚的冬衣,穿上春天的外套。
初初半年,一切都很不容易。语言,交通,生活,工作,交际,一切都和国内截然不同,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冲击着内心敏感脆弱的角落,第一次如此彻底的体验到孤独的味道,那是一种白天套上面具,夜晚压抑惊慌,彻夜难眠的煎熬。
情绪开始转变是在进入当地的广播电台之后。在加拿大,媒体大多属于民营,政府给予充分的言论自由。我所加入的是一个多语种电台,由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汉语等七种语言组成,每周分不同时段播出广播节目,我加入了中文组,也遇到了那些可爱的人们。
每周规律的电台节目,让我的生活也渐渐丰富起来,结识了不同的人,同时也听到了很多故事,有温馨的,也有凄苦的,其中更多的是一个个炎黄子孙初到异乡的辛酸生活,辛酸的原因和财力物力无关,是一种单纯的,对故乡,对文化,对亲人,对那种熟悉的,一出门就能嗅到的气味的思念,是种终身无法洗脱的归属。就像白先勇先生写的《纽约客》一样,平凡家庭到了蒙特利尔,同样有着一幕幕曲折起伏的故事,只是很多时候,人们不愿讲述罢了。
第一次开始写稿是电台编辑提出的,他和当地的一家报社谈妥,开设了一个专栏,由电台的主播提供一些和中国文化及电台相关的文稿。电台编辑找了其中几个主播撰写,我是其中一个。
记得开始写专栏稿的时候已经入夏,蒙特利尔原本惨白的景象早已被鲜嫩茂密的植物覆盖,整个城市也显得喧闹起来。我坐在阳台上,早晨的阳光打在身上,不时会看到灰色的小松鼠在一旁的树枝上伶俐玩耍,在这样的环境里,写稿思路很顺畅,虽然已有好多年没有再写下什么,即便有也大多涂满了市侩的目的。短短三十分钟,稿子写好,身后的同事嬉笑的说,你算是在蒙特利尔留下一记号了。
稿子交给电台编辑,他看完后说这篇稿子发表后也可以修改成播音稿,制作成一期节目。我同意了,但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别的主播来做这期节目,我仅提供稿子。编辑问我为什么,我没有回答,其实至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读自己写下的东西,就是觉得,心里的话由自己以播音的方式说给别人听,是一种很畸形的感觉。最终,稿子由一位来自上海的女主播制作并播出,反响很好。
接到报社电话是一周后,他们约我见面,地点是Chinatown的一间咖啡店。
见面的编辑是一个中年的女人,银色的眼镜,中长的头发,干练的眼神搭配白领工作装,很标准的文人模样。她有明显的上海口音,谈吐中捎带英语和手势,明显的西方调调。她说她来这里已经二十五年,她喜欢这里,但也深深爱着自己的故乡,也正因为如此,她成为了当地中文报纸的编辑,从而能够经常接触到很多与故乡有关的信息。
女士很直率的邀请我为他们的报刊写稿,我答应了,在没有谈及任何条件的时候。女士爽朗的笑,她问我为什么答应的这么痛快?我说,因为我确实也想写点什么,当这个念头刚刚产生的时候,就遇到了您,这也算是种缘分,再之,写东西本来就是一个寄托于冲动的念头,谈多了反而会被冲淡吧。
随后,我开始兼差在该报刊做专栏连载,生活似乎也丰富了起来。电台,法语,旅行,下厨,写作。入秋后不久的一个下午,我和同事安静的坐在阳台上,喝着暖暖的咖啡看着周边红黄相交的枫叶,凉凉的风拂过我们的脸颊,不时走过的行人微笑着与我们问好,整个场景美的好像一副油画,安逸,缓慢,融洽。
“有没有想过把你的小说让咱们中国同胞也看看?”同事问我。
“现在不是已经在华人报连载了吗?看的懂中文的老外没几个吧。”咖啡已经有些凉了。
“我是说,把你的稿子连载到中国的网站上。”
第二天,我做了两件比较印象深刻的事情。第一件是参加了老外的婚礼,在蒙特利尔的老城,一家由三百多年古建筑改造而来的酒店里,一个白人青年取了来自南非的妻子,在他们交换戒指拥吻的那个瞬间,礼堂中传出了来自不同肤色和不同国度的欢呼声,还真有点儿地球村的感觉。另一件事就是,我开始在豆瓣阅读连载了。
时至今日,已经两年有余,长篇小说也已撰写完毕。突然有了帮稿子写点儿什么的念头,但却又不知该从何下笔,于是也就把自己的这些,别人也许并不关心的琐事整理,拼凑成一篇东西,放到小说开始之前。
这部小说算是陪着我走过了比较孤寂的一段时间,替我分担了不少对故乡,对家人,对朋友和对那地道家乡味的想念,这部小说也算是了了我的一个心结。非常感谢《新加园》报,也非常感谢豆瓣阅读,还有那些有缘阅读我文字的读者朋友们,非常谢谢,希望我的作品没有让你们感到不适就好。
就写到这儿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写,一切随缘,还有很多的生活等着我,当然,也等着你们。
2015年9月8日
蒙特利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