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逆流而下(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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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失落

我坐在摄影室的沙发上发呆,等待“姐姐”的出现。

心里不禁的开始想象一些场景。老友相见往往都是华丽的,我所谓的华丽不是场面的华丽,而是内心,很多电影中不都是如此:也许是在一条老旧的街道上,或者一间小的杂货店,也有可能是在前往某处的旅途中,许久不见的两个人在一个阴差阳错的瞬间突然见到对方,那一瞬间的对视中迸发出各种回忆与情愫,两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体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思绪错综复杂,随后,是尖叫,或者叹息,也有可能是淡淡的微笑,但彼此的表情是默契的,并且通过这道表情传达出只有对方才能读懂的信号,这就是感情,微妙的感情。

看了一眼时间,才过去五分钟,我深吸一口气,挪动身体,假装笃定的坐在沙发上。阿水低着头,在桌上摆出几张照片后问我道:“这几张照片中你比较喜欢哪张?”

我侧身看了一眼,敷衍的说:“都还不错。”阿水轻蔑的答应了一声,独自开始沉思。

我与“姐姐”的关系是如此复杂,我们是一同长大的发小,夹杂了不足一个月的单纯的恋情,我们算得上彼此的知己,是那种长期不联系,但联系上可以聊心事的知己。她知道很多我的秘密,我同样也了解她不为人知的一些往事。

我们的这种关系亲近却也尴尬,有时让我不知道要以何种方式与她相处,所幸的是,我们俩是不需要相处的,她为了自己所向往的生活做一个又一个决定,我也为了心中的那个目标在布满尸体的战场中爬行。

我起身开始在摄影室内徘徊,似乎周围所有的摆设都没有改变,只有某些微小的细节与之前有所相异。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影棚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已在这个小城生活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其间还发生了很多让我始料未及的事,也帮自己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些种种的“意外”让我变得笃定,改掉了寻找借口的习惯,我想,这次的影展应该是我在杂志社的最后一次采访了,不是应该,是绝对。

我听到了开门声,心情瞬间揪了起来,有些兴奋,有点紧张,更有些不知所措。我匆忙的走回沙发坐下,深呼吸,用余光打量自己的服装,我看到外套边缘有少许的灰尘,连忙用手拍去,翘起二郎腿,拉直腰,想让自己看上去端庄,随即又放下腿,将一只手搭于沙发背,想让自己显得不拘小节。我就像一个慌乱的孩子坐在角落不知所措,阿水更加疑惑的打量着我,我对他笑了笑,尴尬,慌乱。

脚步声离摄影棚越来越近,我刻意的偏过头,只用余光盯着入口处。

“哟?你们俩都在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紧接着,我看到小童一蹦一跳的走入影棚,我紧绷的情绪瞬间松弛了下来。

“怎么是你啊?”阿水笑着,装作抱怨,用一种滑稽的口吻对小童说:“出现的这么不是时候,让我们冯记者大失所望了。”

小童看了我一眼,我感到脸庞有些发热没有搭腔。小童嬉笑着坐到了我和阿水中间,突然发现她的笑容很美,与初初在影棚见到她时有了些微妙改变,那时小童的笑是单纯的,而现在,她的笑掺杂了少许的知性与妩媚,特别当她看着阿水的时候,眼神中带有一些微妙的情愫。

“你表情好奇特哦。”小童坐定后开始打量起我来,让我更加的紧张。

“没什么,不要听阿水瞎说。”我牵强的解释。

“是吗?”小童用语气直接戳穿我那弱不禁风的理由,我不再说话,这种时候只有沉默才能让我逃离这一层层的好奇与质疑。

我的脑中开始快速的闪过一个个熟悉的画面:沙漠中遇到那个至今不知道名字的流浪摄影师,夜晚,摄影师跟我讲那个有些传奇的故事,回程的途中写下辞职信,却在几天后看着它在碎纸机中支离破碎。摄影棚,单纯羞涩的小童,懦弱自卑的阿水,爽朗笃定的珍妮,现实油滑的宋清,还有阮先生,这个从流浪摄影师故事里脱颖而出的人,他让摄影师的故事瞬间成为了事实。

一切看似复杂的关联却极其简单的串联到一起,就像一部连续剧,每个人之间都被套上了一个特有的身份,看似遥远却又近在咫尺。

我再次听到了脚步声,心情已经不再那么慌张。

珍妮走了进来,我们对视,她对我微笑,是有些羞怯的笑,她的形象与我最早看到时同样发生了很大转变,也有可能不是珍妮变了,而是我观察她的角度变了吧。

最早时候见到珍妮我是有些轻视的,特别是当我知道她的工作是陪酒小姐之后。这个病态的社会早已为好与坏,优与劣套上了一个固定的枷锁。从职业来评定能力,从收入来判断价值,从关系网来估测未来,这是当今时代固有形成的,偏激的评判标准。大多数的人都认为荒谬,但却又不得不被迫接受,这就是环境与体制的力量,它可以判定是非,制定对错,幻化思想。

时间很快的过去,两个小时后,已到了下班时间,杨思霖依旧没有出现,原本十分钟的等待延长到一百二十分钟,我原本澎湃的情绪也消散殆尽,身体整个松弛了下来,与身旁的三个人可有可无的闲聊,打趣,我们之间的距离随着时间的打磨已经减少很多,大家都不再拘谨,甚至开始愿意坦诚的分享情绪,当然,我不敢保证这是否是绝对的坦诚,这是我敏感性格所引发的怀疑,我尝试过改变,却依旧无能为力。

阿水起身,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他一边收整着相片一边说:“下班儿咯,一块儿出去吃点儿东西吧。”

小童和珍妮也站了起来,表示同意,三人转头看着我,等待我的表态。

“你们先去吃吧,我要回客栈准备准备,明天影展开幕,需要做些事情。”

我起身,匆匆的走出摄影棚,在我走出大门的一个刹那,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心里无法抑制的涌出很多的埋怨,当一次被自己看的很重的重逢转化为一出闹剧的时候,一种被人蔑视的感觉包围了大脑:失望、埋怨、怒气,激动与羞怯转为愤恨。

下班时间,街道上却依旧冷清,零星的走着几个行人,形单影只。今天没有夕阳,从晴朗到阴沉,随后跳过日落直接进入了黑夜。一阵风拂过我的脸,有些冷,天空浮出几片厚重的乌云,预示着雨夜的到来。

我掏出电话,定了一张车票,时间是影展结束当天,目的地是娄镇,因为它是当天出发最早的班车。

我想我需要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了,在我还拥有实施条件的时候。

天空开始飘雨,从零星到繁密,雨滴由小变大,一颗颗击打着我的身体,心情彻底的放松,在雨中如释负重的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