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对于维尘来说,照旧充满工作和奔波,只是这一年的工作量却是有史以来最井喷状的。他开始有了部分的经济原因——去年和朋友合伙投资的唱片公司,经营不怎么好,但他不想一下就放弃。
这一年他不间歇地接拍电影和电视剧,一段时间里,有三部戏几乎同时开拍,令他在剧组间疲于奔命。其间还有各种工作:上综艺节目、广告代言等,他几乎没有闲暇时间,所有的缝隙都被填满了,连绯闻都是过去的翻炒。有好一段时间,他的睡眠竟也大多落在机场、赶路的车后座上,醒来一时分不清角色哪跟哪了,脑子里的台词都窜了剧,他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儿疯了,招架不住的感觉。
下半年有一天,他从横店飞去北京参加一台由地方政府举办的公益颁奖典礼,他为一项公益事业代言,获得一个表彰奖,但那奖项只是凑数,他被邀请来的主要目的是表演一个节目。他答应了演唱一首歌。音乐带提早交给了主办方,那首歌他在别的场合唱过几次,因为挤不出时间,也因为他自认为很有把握,他没有参加彩排。可阴沟里翻船的事就出现在那首原本熟烂于心的歌上。那天轮到他上台演唱的时候,他完全没料到唱了没两句竟把歌词忘了。头两天赶戏几乎没睡觉,虽然化妆掩盖住了倦容,忘词显然是大脑运作不佳的表现,音乐带却没有被停止,而且底下的观众们一起鼓起掌来,起先是为他鼓劲,他也故作滑稽的思考状,从舞台一侧走到另一侧,走了两圈,依旧没记起歌词来,那掌声就开始拍得七零八落,并且夹杂着嬉笑和起哄了。他一脸歉意地红着脸,不断地向台下观众致以抱歉的敬礼,然后求助地望向台边的主持人,男女主持竟都不在,上厕所去了?他只得继续在舞台上走来走去,故作幽默地问着台下:“谁会唱?上来帮个忙吧。”难堪得简直要尿裤子,然而没人来救驾,那倒霉的音乐带仍没玩没了地播着。
歌词却已完全甩到天边去了。
这是一台宴会型的颁奖典礼,舞台下陈列着一只一只大圆桌,围坐四周的嘉宾一个个都衣冠楚楚,云鬓生香,在这样的正式场合碰见如此的意外状况实在太难得了,全场人都像忍抑着诡笑,等着看他的好戏。
事后一直困扰着维尘的,是那天台上糟糕的应变能力,机灵的口才不见了,那也是大脑迟钝的表现。两个倒霉的主持人恐怕要被他拖累了,他真想亲手掐死自己。
谁都怪不了,要怪只能怪自己那疲惫不堪的大脑,像一部怎么也打不着火的马达。当然那马达后来终于点着了,当匆忙赶回来的男女主持相继走出来准备圆场时,歌词才猛然又回到了他的脑中,于是他总算唱了半首歌,整个情形仍让人觉得极其尴尬。他用一个夸张的鞠躬作为这趟小丑般演出的结束。掌声照旧热烈地响起来,观众们似乎相当宽容,毕竟是个大明星。但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了。
一下台他便借口要赶回剧组而走了,一口东西也没吃。
他的竞争者们大概私下要幸灾乐祸了,他必定成为今年娱乐圈最大的笑料之一。后来在采访的记者面前,他真诚地抱歉、认错,另加上厚着脸皮地自我调侃。他心里也一直不断地责备自己,坐着这么多嘉宾的典礼不是拍戏,不可能重拍,首先在态度上,他会被认为过于儿戏。
如此拙劣的表现还是直播。在电视画面上,这一切将更巨细地被放大,当然他的悲剧,是娱乐业的盛事。但这将对他的形象产生什么后果呢,许多人将从中对他另有看法,也许觉得他就是个迷糊蛋,前途有限了。一切都因为太累,脑细胞像全被疲劳吞噬了。还或许,一些潜在的机会,不知不觉地溜走了。当然他还有自己的交际圈,导演、出品人、制片商,各种品牌项目的CEO、策划商等等,手里都攥着钱和权,是这一行的支撑者,捧家,对待他们需要像对待观众一样曲意逢迎,他不得不跟他们混,那也是他多年建立起来的关系圈,在这一行,这种圈子就是机会的来源与生存保障。
那天离开那个颁奖典礼后,他的大脑便一路昏涨涨地胡思乱想着,一直到坐上飞机,疲劳终于完全攻陷了他,他在座位上倒头便睡。飞机落地时,他仍睡得一滩泥似的,助手小沈几乎是激烈地晃动他的身体才迫使他醒来,在梦里源于一种自我惩罚的心理,他却把那晃动当做了挨揍。
这件事一直影响着他后面的工作,忍不住地分心。当然接下来他很快又被不能停顿的日程表吞没了。也许幸而如此。工作停不下来的原因很多,好处是掩埋了羞愧感,让他知道自己仍有价值。无论怎样不能放弃工作,那些干不完的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正是挣钱的年纪,他该变成工作的奴役。
但他的好运似乎坚定地要和他暂别一段了。他自己也觉出这一年不太寻常,那些数量可观、表现却极其平庸的电视剧集,或许就是急转直下的前兆。
那前兆在年末被一个突发的丑闻点燃了,起因却跟他毫不相干,是别人的几张床照。
照片上男人的身份和与他有些相似的侧脸一样,始终扑朔迷离。在后来的揭秘中,一些接近真相的猜测将那人指向了某个政界官员,勒索他的是他的情妇。那女人在影视圈内算得上是个名人,投资过不少大片,名字时而见诸报端,她从很年轻起就和那官员有了深度的交往,并显然头脑和胴体一样出色,知道如何攀附着权贵经营扩充,如此从一个原本无名的小演员成长为颇有名气的电影出品人、投资商,到如今,还被人尊称一声“罗总”。只是听闻多年私生活的不如意,终导致不幸沾染上了毒瘾,近年有感年长色枯,料想自己底盘已清洗得差不多了,忽就开始向情夫逼婚,要争一个名分。
那官员据说相貌堂堂,正值壮年,仕途也正青云直上,人一向精明谨慎,内外室均安抚有方,哪想有一天后院还是着火了。罗总大概人到中年,性情受荷尔蒙影响有些突变,每逢见着情夫总和他纠缠扶正一事。其实那官员得知她吸毒后,屡劝不改,已大失所望,如今不是碍着过往的情分,早已生厌,又正逢升迁的关口,为免枝节错生,干脆狠下心来提出一刀两断。罗总因此急了,一时性起,用手机发了几张暗自偷拍的床照给情夫,威胁将一切公布于众。那床照只拍着情夫的侧影,恐当时仍顾念了恩情,没往鱼死网破里钻,却故此留下了后患。
官员收到床照后,一下慑住了。偏赶上时下一股风头正盛的情妇举报风潮,一举报一个准,想他自己这么多年来如此厚顾于她,却还被她藏了一手,又气又恼,可又不敢贸然再惹恼她,只得赶紧回头稳住罗总,假说容他再想想。可越想越觉后怕,终成一大隐患,忧心不已,忡忡整日。那官员过往因主管影视文艺方面的工作,与演艺圈有不浅的交涉,某个脑袋瓜机灵的资深影人很早便料到他将来要高升,因而一早巴结上成了他的眼线与亲信。官员便叫来那人,暗地里吐露了这档子糟心事。
床照被交到那个亲信手中,那人用一种审视剧照的职业眼光揣摩着,忽然有所发现地说:“照片上看,倒很像一个演员。”
高官问像谁,回答说:“你看像不像关维尘?”
随后此君灵机一动,即兴构思了一出“换脸”的故事脚本。高官听完,先有些疑问,经指点,一语点醒梦中人般,觉得不妨一试。之后便承以重谢,让这位亲信去实施一个以攻为守,先下手为强的阴谋。
到了注定的那一晚,维尘人在北京,忽被两个圈中朋友邀约到京郊某个私人会所聚餐。后来他回想,才醒悟到选那个偏远的地方,是为了避开一般酒店中的监控摄像,一切都跟排演一出戏般精心安排好了的,唯有他这个主演不知情。
他毫无戒心地被灌得大醉(那酒里很可能被下了药),导致席散后只能留宿在客房里。只是以后,无论他再怎样回想、猜测,永远也无法得知那些灌醉他和把他放进圈套中的人,有多少知情的成分。就这样,酒醉不省的维尘便以全然本色的面貌,成了一部活生生哑剧中的男主角,最真实与最不真实都蕴含其中。
后来那些刻意模仿和摆拍出来的“剧照”,虽由手机拍摄,不很专业,却很可能出自一个全才之手,他是一个诡计多端的权贵谄媚者,既是策划、导演,也懂得化妆道具、灯光兼摄影。恐怕也很理解王尔德说的:“生活模仿艺术。”
那晚的宴会罗总也在席,她和维尘认识不深,喝酒前连话也没说上几句,但她后来的情形大约和维尘类同。因故第二天当这两人在同一张床上,从宿醉或迷药中醒来时,双方对****相对的景象都错愕万分,但醉后的记忆也都一片空白。出于警戒,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房间,但从出门到停车场逃逸的过程也被人偷拍了下来。没过两天,这组照片首先被某家娱乐媒体独家曝光,先用的标题是:“新戏筹备在即,某著名女制片商与男星酒店密谈。”
接着透露还有更猛的料在后面,放出点风声说:此女富商不慎遗失了手机,手机中与男星的床照因此而泄出。
在如此吊胃口的万众期待下,几天后,一本封面上打着马赛克的关维尘与女制片商罗某某的******丑闻紧跟着出街了。这是这一年娱乐圈的重磅炸弹。
不得不先夸赞一下照片的效果,和罗总用来威胁情夫的照片几乎可以混为一谈、以假乱真。罗总自是惊醒被人装进了瓮中。去找那高官诘问,劈头便遭痛斥,说想害我?瞧见了吧,砸了自己的脚。痛骂过后,跟着是严厉的人身恐吓,形势倒转了过来,罗总那被毒品蚕食过的头脑恐怕已今非昔比,完全被情夫挟制住了,在她只剩下恐惧之后,这时他假意放她一条生路,让她牢牢封住口,乖乖地到国外去呆着。
没人想到,那年演艺圈最具爆炸性的丑闻——一线偶像明星与女富商的******,是一个混淆视听、掩盖真相的大烟雾弹。
砸到维尘头上的这场横祸,是一出全然无中生有却独具创意的阴谋设计,他自然不知道有人在欣赏这完美杰作的同时,认为牺牲一个戏子的社会成本远不如一个高官落马高。
他只比任何人都更震惊,立刻想到的是自己会否暗中得罪了什么人,他打了无数的电话,不断在电话里追问罗总,她起先吞吞吐吐地暗示是有人要害她,但当他要求她出面澄清时,她却似有很大苦衷地说了句对不起。此后再给她打电话,便停机了。他对那晚约他吃饭的几个人充满了怀疑和愤怒,然而找那些人质问,都装得极为无辜,信誓旦旦,甚或还表现出同情和关切。也许真不知情,也许都是同谋,在他们眼里,他或许根本算不上什么。当然所有的追问都没有结果,他也没再追问下去,但他知道和那些人、那个圈子算是完了。他自己也恐怕完了。
这枚烟雾弹伴随着人们惊诧而欢乐地过年,像异样的烟花。自然那个年是维尘有生以来最悲痛的一年。面对铺天盖地的非议和辱骂,他不得已在微博上发了一条简短的声明,表明自己是被人布局陷害,已报警求助。
但谣言依然势不可挡地烧起来了,娱乐圈向来就充斥着流言蜚语,趁着这一波火势,他的眼红者们还不把他这些年的走运和成功一下烧个精光。他没再敢翻看网上对他的评论,那儿比地狱还可怕,倒是他那些死忠的粉丝们,在拼命地帮他堵绝着汹涌而至的诽谤和谩骂。让他不堪的自然还有媒体,他根本也不敢开手机,但在经纪团队的劝说下,还是接受了一次简短的采访,沉痛地一再辩白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对那个罪恶的夜晚,他极度勉强地回忆了一下,最后自然不能无故指责谁,也自然什么都记不得了。那采访没有起什么作用,只是一次尴尬的受审,是否能引起大众的同情,只能等待警方的调查结论。
他对不起所有的粉丝,也对不起自己。愤怒燃烧过后,连绝望都显得多余。总之他完了。
转机却来了,一连几天,有人在某个著名论坛上长篇累牍地提供关于此次丑闻背后的真相揭秘,详细解说了罗总和那个高官多年的情感和利益纠葛,并几乎准确地描述出了那场阴谋设局的前后经过,竭力证明关维尘秉性纯良,从来不是不折手段的人,为他被人利用蒙害而鸣冤。
舆论又翻腾开了。这篇救命的“真相”迅速在网上散播开,附带的几张那高官和罗总在公众场合的照片,也果真令人们开始对那个丑闻的真实性生疑。这篇揭秘文章背后的作者是顾炎刚。
至于炎刚是如何知晓这些内幕的,归功于他和罗总共同的恶习,这两人早前便在圈中一些隐秘的吸毒派对上认识了,因很聊得来,个性都偏爽迈,遇着便有些像哥们儿似的无话不谈。维尘和罗总的丑闻甫一出,炎刚便找她询问究竟,她对炎刚与维尘的交情并不知底,兼在情夫的严厉威胁下,既恐惧又烦躁,因而一五一十把自己和那高官的情史吐了个详透。往时在情夫枕边,也听过好几次夸赞那个老谋深算的亲信,虽然事发当晚那人不在场,可来的人中有他的党羽,她以此连猜带想地把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反击也很快来了。另一篇被网络热转的文章紧随其后,文中上来便指明那篇揭秘文章的作者是顾炎刚,但说他和关维尘的关系令人费解,又曝出炎刚吸毒,维尘长期借钱接济之事,指出顾炎刚之所以发文揭秘,一是出于感激、维护“爱人”,二来有捏造事实转移视线之嫌,否则怎不见那罗总出面澄清?最后,这个阴谋的智囊人,提出了一个更叫绝的设想,说之所以那高官被扯进此事,是背后有人指使的“政治陷害”。
至此,顾炎刚干脆承认了自己确是为关维尘鸣冤呼救的作者,并表示他本人愿意协助警方调查,还索性就在微博上发文,先驳斥那对他和维尘关系的恶意猜测;对于吸毒一事他并没有否认,只是指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那与道德无关;作为一个有良心的人,不为真相呐喊,畏惧权贵小人,任由是非颠倒,无辜被侵犯,那才是道德沦丧;至于说到那个荒诞的“幕后指使”论,他嘲讽地表示,一直恨自己无权无势背后无人撑腰,如有愿纳他作门客的政客,他可以考虑卖了自己。
炎刚的呐喊,引来了其他一些对维尘抱有信任、也具有正义感的同行们的声援,他们要求警方彻查此案。这一波声援令那阴谋的策划者有些慌了阵脚,但不管怎么说,罗总已销声匿迹,他们总还握着一张王牌。
说到维尘对炎刚的接济,他确实曾借给炎刚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此前一年,炎刚的母亲过世,他父亲不久便又结了婚,那引发了他家里的一场战争,他的弟弟和妹妹,和父亲吵得不可开交,并且闹到了法庭上,最后家里卖掉了市区的房产,分割了钱财,各奔东西,父亲和新婚夫人搬去了临近的城市居住,炎刚从此没了落脚处,他想给自己买套房子,可钱不够,东凑西拼,最后还靠维尘出手才如愿。但维尘后来听说他吸毒了,因为这个而屡次逼他还钱,起先炎刚仍旧不承认,后来看出维尘这么做是出于痛恨他的堕落,因而也不再介意,不时仍约维尘出来喝酒,虚心地领受他的痛骂,嘴上答应着改邪归正,之后恶习如故。在他逐渐沉迷于毒品后,维尘真被惹火过,有一阵声言要和他断交打官司。可说也奇怪,即令如此决绝,炎刚当面的“悔悟”与诡辩依旧一次次让维尘原谅了他,说到底,是不忍放弃一个真正的朋友。
现在,维尘对炎刚个人的理解倒深入了一个层次,不但是感激,炎刚本质的良善与正义感,也使他没有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彻底幻灭。
过了一个多月,那烟雾弹的硝烟仍未消散。这丑闻的结局很可能会像所有涉及敏感人物的话题一样不了了之。不过背离维尘而去的好运,如同乌云中的太阳,还是偷偷地从缝隙中顾望了他一眼,也似乎还得感谢敌人的弄巧成拙——某些民间舆论的讨论结果,慢慢偏向相信他是所谓“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受害者,他的经纪团队也为他做了相应的危机公关,他被打造成现实版的“受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在舆论压力下,警方表示要逐一对当晚同宴席的人进行询查,并宣称会将事件一查到底。
炎刚的侠肝义胆,使他的粉丝量猛增,他自然也被卷进了争议的漩涡中,之后他被传出强制戒毒的消息,但不妨碍他在某一方的舆论中成为一个悲情式的英雄,在被谩骂羞辱的同时,又受到了鼓励与赞赏,好些人在他的微博上留言,说等着他洗心革面地重新出现在荧幕上。
春天过了,维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恢复工作,他一直在家里蛰居着。
有一天傍晚他母亲做晚饭,从冰箱里把土豆拿出来,包土豆的报纸随风飘到了客厅里,那是张过期的报纸,赫然登着几张不堪入目的男女床照,那匪夷所思的男人的侧脸,清晰的正面……真的假的混在一起,标题也是前一段通用的:“影星关维尘为事业献身女富商,床照泄出。”那皱巴巴的报纸一路匍匐着飘到坐在沙发上的维尘脚边,他把它捡了起来,看着看着,一股抑制不住的难过之感再度填满了他,他突然感到自己全都失败了,婚姻、事业甚至人生,全都辜负了他。
他起身匆匆戴上一顶鸭舌帽,没招呼一声便出了家门。
家所在的大学校园外,是近郊八车道的宽阔马路,他小跑着穿过去,进到对面的免费公园。这个人群稀少的公园,最近成了他常呆的地方,在这儿避开了电话响和父母亲对着话筒的解释与激愤。他穿过幽暗的林中小道,来到一个广大的人工湖边,月色初升,空寂的夜在湖上铺开,这时分四周一个人也见不着。他在湖边一堆嶙峋的假山石上坐下,眼眶突然一热,一嗒热泪又自然而然地淌下来。人言、恶意,悔责与失眠,那折磨着他的一切,只在静谧的无人处才得着些许的怜恤。
他在湖边不知坐了多久,没带手机,不知道已经几点。家里今天一定会等他吃饭,因为是他的生日。想到这,他站起来,缩紧了身上的皮夹克往回走。三十五周岁,自然还不到举手投降的时候。他突然想对着空中嘶吼,但最终一种嘶吼般的旋律替代了他的声音而在脑中回荡。
几天后他回到了积云路,把那晚脑中突如其来的旋律写成了一首摇滚曲子,起了个很长的歌名:叫《恭喜你成了大明星,命运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