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初,全中国开始热切地期盼北京奥运的到来,而我在广州电台FM962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
那时我被委以重任,负责整个频率滚动播报的奥运节目的所有工作。但领导安排给我的搭档经常因为各种原因迟到或者缺席。当时领导跟我不肯定地保证:“尽量在奥运开幕前争取帮你转成合同工,虽然没有编制,但起码待遇会有所改善。”那时我刚刚毕业,心里却渴望一个更大的舞台。为了跳槽,我经常在工作的间隙打开网络,搜寻其他电台的招聘信息。那时我妈妈却劝我别留在广州做电台主持了,回老家继承家里的农场生意吧。我因此也和家人进行了多番的争吵和冷战,虽然际遇暂时不好,但并不代表我的广播未来是一片漆黑的。我固执地坚持,就算每日为了省点车费,早点起来走45分钟的路程回电台,我也在所不惜。那一年股市疯狂地往上飙,是一个全民炒股的魔幻日子。办公室的前辈和领导都在沉迷炒股,而我不为所动继续用心工作。我相信我的用心,起码会换来外界更多的关注和认可的。我已经决心离开这个老化而没有朝气的电台频率,而那个令我发光的机会就真的在不经意间悄然降临了。
就在那时,深圳电台FM942生活频率在网上登出了招聘粤语主持的广告。我看到后暗暗欢喜,毫不犹豫地发了简历和录音样带过去。我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身在三线城市闷闷不乐做主持的一位广播青年。于是,我们俩人都收到了去深圳面试的通知。深圳是连接香港和珠三角的重要通道,但是深圳是一个聚集内地人口的移民城市,公众场所主要是使用普通话进行交流的。为了更好地和香港加强交流和融合,深圳传媒集团立意在下属的深圳电台开设一个全粤语的广播频率。于是就在以普语为主、粤语为辅的FM942进行大换血,频道总监换了深谙经营之道的林小戈先生掌舵。一次自上而下的革新,让一些人看到了希望,也让一些人逼近了绝望。现实就在明明灭灭之间交替上演不同的电影。FM942生活频率在2008年之前,还是一个刚刚站稳脚跟、稳步向上的新生命。在这个频率辛苦充当开荒牛的普语主持,为了广播理想,毅然舍弃一切,从四面八方来到深圳打拼。但搞全粤语的新方针一出,就令他们面临了失业的危险。他们之中有的人被幸运地分流到FM971音乐频率和FM898先锋频率,不走运的留下来当接线生或者硬生生地转成粤语主持,最不幸的当然就是离开电台。我很尊敬这一批普语主持,在和他们交接工作的那一段过渡时期里面,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的真诚和乐观。我考进深圳电台,真的不用花太大的力气,因为命中注定我是要落在这里发光的。面试的时候,我按总监林小戈先生的要求即场报道了一段突发的交通消息,他被我幽默风趣的风格所打动了。我在出考试室的时候,看到了广州电台其他频率的年轻主持正准备入场考试,他和我彼此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为了鼓励还是壮胆。其实候考的时候,他就被我发现了。他再三告诫我:“我来考试的事,回去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我保守了这个秘密,而他直到今天还在广州电台工作。初到深圳电台FM942生活频率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因为该频率的办公地点就在怡景路动漫基地的二楼,而路两边因为即将搞地铁而变得有点杂乱不堪,乍看过去还以为是一个准备施工的大工地。那时深圳传媒集团的其他三个电台都在福田区的深南大道办公,而唯独这个公司制的新电台却在罗湖区旧式的老建筑里面酝酿一场大变革。在回广州的和谐号列车上,我和那位三线城市的同行好友聊起了天,他问我:“你很想在深圳做节目吗?”我激动地说:“是的,深圳台不错哦!我如果考进去了,就可以得到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也可以拿到更多的工资!说不定,有机会被香港的电台领导听到我做节目,把我高薪挖过去呢。”天真的我滔滔不绝地说,我的同行好友苦笑着说:“祝你成功!我刚才表现不好,应该没有这份缘了。参加了这么多比赛和招聘,我都觉得累了。以后我就乖乖地留在三线城市熬日子吧。”我明白他的痛苦。广东三线城市的电台都在各广播电视局的管理下,缺乏良好的激励机制和先进的经营意识,大多是以政治挂帅的宣传工具。在里面工作的广播人,既施展不了满腹的抱负,而且每个月工资最多也就是两三千元罢了。这些地方电台比一二线城市的电台更需要靠不法的医疗节目赚钱,因为除此之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商家愿意投广告到那些小地方的电台了。后来到了2013年,电台的医疗节目已经被政府严厉打击,但是有些边远地方的小电台还是隔三岔五偷偷地播。这到底是广播的耻辱还是广播的无奈呢?不出所料,那次在深圳的面试后,我收到了深圳电台FM942副总监余苗女士的电话,叫我在指定的时间到东站一间酒店见面。我压抑住心中的兴奋,偷偷地打电话告诉妈妈我可能会去深圳电台工作的消息。谁知道我的妈妈劝我不要去深圳发展,广州虽然工资低,但是离家近。我的家在四会市,离广州一个小时的车程,而深圳离家就是两个多小时。为了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也为了挣更多的钱,这一次,我依然没有听妈妈的意见。我和FM942的三位总监见了面,林小戈先生开门见山就说:“我希望打造一个立足深圳本土,适合高端人群收听的粤语电台。而你适合来到我们电台播交通消息和做体育节目。你和广州电台有签约么?”我摇了摇头。林小戈先生告诉我只要通过了一个月的试用期,我就可以拿到大概1万元的月薪,以后节目效益更好的话,甚至可以得到更多。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答应去深圳工作,辞了职,义无反顾地去。
我清楚记得离开广州的那天是下着大雨的星期天。我坚持在中午做完最后一期节目后,拖着行李在花果山广州电台的门口上了的士,直奔不远处的广州火车站。在高速行驶的和谐号上,我看着车窗外的瓢泼大雨,忽然不禁从心底浮上了几分失落的情绪。我在心底强烈地怀念被我抛弃的那个叫做广州的城市了,我强烈地想念那些在广州认识的朋友和听众了。毕竟我在广州生活了几年的时间。列车到达了罗湖火车站,我一个人拖着行李走入了茫茫人海,奔往一段崭新的生活。
抵达新单位的第一天,我发现和我一样来报到的只有伟权一个人。伟权之前一直在鹤山电台工作,也是没有太大发展空间,所以奔赴到特区来。我们俩跟着领导到达了办公大楼背后的宿舍区,住进了只有三多十平米的简陋套间里。宿舍里的墙身斑斑驳驳,电灯有点昏暗,上下铺合计四张铁床就这么垂头丧气横在眼前。办公室负责杂务工作的李传海大哥说:“厕所的灯坏了,我刚才叫电工来修好了。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总监林小戈先生知道我们心里在想着什么,于是清了清嗓子对我们俩说:“生活条件暂时艰苦一点,因为这里过几个月就拆了,所以也没帮你们刻意翻新一下。等你们过了试用期,单位补贴点钱,到时就可以在附近找个比较好的地方住了。你们的前辈剑桥就住在附近,一个漂亮的大单间,每个月一千五,不贵。你们以后要上网的话,步行两三分钟就到公司了,很方便的。”我点了点头就问:“林总,为什么只有我和伟权过来报到?其他人呢?”林小戈先生淡然答到:“招聘招到的人不多,暂时愿意过来当开荒牛的只有你们俩。不用担心,我们会继续招人。”外面的天阴云密布,雨势慢慢减弱。在阳台上,我呆呆地看着领导在雨中消失了的背影,开始期待明天的来临。伟权在洗澡,我坐在床上打开大学时用过的半导体收音机,细心地听着深圳上空的每一个电台。深圳除了三个本土的普语频率外,原来宝岗区还有一个区电台的频率,而粤语的频率竟然也有:香港电台第一台和第二台、香港商业电台雷霆881和叱咤903、香港新城电台、广东电台FM1052羊城交通台、广东电台FM974珠江经济台等。虽然广州很多电台在深圳都接收不到,但是至少有五个粤语频率是听众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的。一个全新的粤语频率单单要和香港的电台竞争就很不容易了!就在这个晚上,我才对新单位的竞争环境有了真正的认识。我和伟权对于未来的前景有了一丝不安的预感,但是既然来了,那就放开手脚地好好工作吧。
第一天的早上,我俩在李大哥的引领下进入了FM942生活频率的办公室。在领到工作证后,我俩就收到一位中层领导编排的第一周工作安排。我和伟权看了一会A4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然后互相对望了一下,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是一份安排我们俩每日从早上7点到晚上9点,不间断地在直播室里面听节目的安排。这显然是不妥当的。第一天,我们俩很傻很守规矩地守在直播室里面,看着那些准备离开单位的普语主持敬业地做节目。除了吃饭的时间偷偷跑出来之外,其余时间都没有离开直播室半步。我们就觉得很纳闷,粤语主持听普语主持的节目干什么呢?而且为什么一听就是连续一个星期,从早到晚谁受得了啊!那位编排工作的中层领导是刚刚从普语主持的岗位转到管理者的岗位上的。本来出点错漏很正常,但似乎这种做法有违常理。辛苦地熬了两天,我和伟权终于撑不住了,开始学会了选择性地进入直播室听节目。后来林小戈总监出差回来,风风火火地找我们聊天,他才这知道有人做了这种愚蠢的安排。他既责备了那位中层领导,也批评我俩遇事脑筋不够灵活,应该早点打电话把事情告诉他。我们俩是新人,对于上级的安排哪敢说不呢,打电话举报不就是得罪人吗?林小戈总监立即停止了我们俩原有的工作安排,吩咐我们参加下午的工作会议后,立即进入工作状态。这正是我所期待的!毕竟当时生活频率的粤语的内容很少,只有前辈剑桥和凌凌做着两三档粤语节目。就在我俩到达的两三天后,又有新的粤语主持陆陆续续从广州过来了。在人马已经逐渐壮大的情况下,为了尽快擦亮粤语广播的招牌,林小戈总监安排了一系列的节目研讨会,制定了一套抢占早上时段收听率的新节目方案。其实就是打造一个从早上7点到10点的三小时大板块粤语资讯节目。这个节目是模仿香港商业电台雷霆881的早间内容的。我们的节目内容主要立足于深圳本土,然后辐射到省内、香港和全国。每半个小时的节目打成碎片状,里面既有时长较短的不同类型的滚动资讯播报,也有镶嵌在里面的主打的新闻报道。简单地说,这个节目就是可以让车主在每半个小时内都听到及时全面的天气、体育、财经、即时交通消息等的短资讯,也可以听到详细的常规民生新闻报道。这是一个倾一台之力打造的强档节目,我的任务是在7点到9点半之间,以直播连线的方式及时报道深圳即时的交通情况以及录播一些体育方面的简明资讯。体育资讯我是每天早上六点回到单位,快速浏览网站上的体育新闻后编辑成稿后,以最快的效率在录播间录出来的。有时为了避开其他同事使用直播间的时间,我只能更早一点起来录音,后来兼顾的其他节目多了,我就只能提前一晚去录。而交通资讯的直播报道,我以前没有真正接触过,真正接到任务的时候,我就傻了眼。我问领导:“我是全程出到户外连线直播吗?还是去到人家深圳交警的监控指挥中心看着不停闪动的视频镜头连线播报呢?”得到的答复竟然是:“你暂时在候播室里面工作。每天你只需要打开收音机,一边听深圳电台交通频率的普语交通资讯一边及时快速地把详细情况记录下来,然后第一时间打电话进直播间重复一遍就可以了。”我惊呆了!其实在广州,我早就知道交通台以外的频率都是找人听完交通台的交通播报后,才在自己频率的直播里面有技巧地重复一次的。但是我想不到来到了深圳特区,这样的怪现象依然不能杜绝。你可能对此不理解。道理很简单。就是因为每个城市的交通监控视频基本上都是给当地的交通台垄断的,其他频率要涉足进去分一杯羹,这是比登天还难的事。除非你的公关工作做得比交通台更好,那么才有可能看到那些稀缺的交通视频。就算是同一单位的兄弟频率,拿钱也买不到这些独家及时的交通资讯。为了争夺私家车主和的士司机的收听率,所以没有掌握交警监控视频的电台频率,只能用抄袭的方式滞后地播报交通资讯。林小戈总监对我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就是希望我能够在播报中给听电台的车主提供绕行其他道路的方案。我的妈呀!我刚来深圳一个星期,顶多就在罗湖区晃悠了一下,怎么能够了如指掌地给别人指路呢!而且我认为就算熟悉路况,在公开平台给车主指路还可能会出现扎堆堵车的情况。在我的观念里面:交通消息是不能疏导路况的。坦白说,我对领导安排我抄袭别人频率的资讯,接着滞后地报道的方式是非常不满的!我觉得这样的资讯有误导听众的成分,但是既然上级觉得没问题,我又能怎样呢?我只能尽我的努力背熟深圳市的地图,然后用最不可理喻的方式去播报交通消息。如果车主可以从中得到一份愉悦的心情,就算报道得不准确,他们也不会过分责怪我吧?退一步说,如果领导不喜欢我这种颠覆传统的播报风格,那有可能就把我调离这个岗位啊。那时的我,决定了不按常规出牌,用一种幽默搞笑的方式调侃深圳市的路况,有时还冷不丁地唱唱歌,说些冷笑话鼓励那些在路上堵车的车主要耐心一点。我的语速极快,但每个字都咬得非常清晰,充满喜感的报道很快就得到了部分同事和听众的赞扬。经营部的新同事跑过来跟我说,有客户很喜欢我这种连珠炮式的疯狂播报,有些普语的同事晚上聚在一起还模仿我播报的风格、开一些玩笑。一时间,我这种略带破罐子破摔的做法,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有一位说普语的律师开着车就为了听我播的交通消息,有些听众开始打听我究竟是一个长得怎么样的人。但是我们早间节目的收听率并不理想。我们领导多次听到我无厘头地播交通后,就打电话进候播室给我,提醒我正经一点不要疯疯癫癫的。每次领导来电话批评我之后,接着我就很认真地按上级的要求严肃地播报交通消息。可一播完,领导又打电话来叫我不要矫枉过正,应该在正经一点的情况下,保持原来幽默的风格。后来我只能我行我素,越播越疯狂了。领导也拿我没办法,大家喜欢听我胡来,他也只能随我了。有一天早班的时候,副总监余苗女士兴高采烈地叫住了我,她把她手机上的信息读给我听。原来是集团分管电台的李台长听了我的播报后,发了表扬的信息过来。余总还说:“李台一贯都喜欢挑毛病,听谁骂谁的,很少表扬主持人。你可是极少数的一个!”来到深圳短短一个月,我就这样子出名了,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从此以后,我每日都要花5个小时待在候播室里,对上下班高峰期的路况进行差不多二十次的播报。但是早间那个耗尽人力物力财力的强档资讯类粤语节目,却在普语人口为主的深圳得不到太多的关注和肯定。只有我的交通消息让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对于林小戈先生来说,这对我们整个频率来说,无疑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有一次早班下来,我才匆匆忙忙地去食堂吃早餐,碰到了某位领导,他不禁跟我叹了口气说:“早间节目的收听率不怎么样,但是想不到就只有你被大家所知道和关注!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笑了笑,没说什么,低头吃着丰盛的早餐。值得一提的是:深圳电台的食堂是全广东省最好的食堂,一日三餐都提供可口的自助餐。由于单位有补贴,所以这里的早餐和午餐都比较便宜,而晚餐比较贵。
晚餐的时候,我通常都是和说粤语的同事聚在一起,到外边的茶餐厅进餐的。对于工作上遇到的不痛快,我们都会在晚餐的时候倾吐出来。后来在聚餐的人当中,有人为了在单位里面立稳脚跟,居然静悄悄地跟某些领导打小报告,还说我们是故意聚成了一个小圈子。可见无论在什么行业里面,那些喜欢两面三刀的家伙还是大有人在的。即使你再小心地说话,也防不了别人对你的中伤,所以就干干脆脆地做你自己好了。有人曾经说我和一班粤语主持拉帮结派,私下讨论甚至是嘲笑领导的不是。这些编故事的人可能是出于嫉妒吧,也有可能只是想讨好领导以求升职。但面对这些子虚乌有捏造出来的流言,我从来都不会反唇相讥或者同流合污,自己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了。
时间越来越接近奥运会了,关于开设奥运节目的事情,领导一直未提及。有天下班后,已经是晚上7点半,我接到了一位副总监的电话。她吩咐我做一个下班时段的节目小样出来,尽快交给她。因为总监林小戈先生觉得我已经小有名气了,想趁热打铁让我再多做一个节目,以便在傍晚的时段跟其他频率抢一抢收听率。我连忙吃完饭,澡也没洗,带着一个女实习生回到台里,从编辑稿件到录音,最后再到把录音的后期制作弄好,整整花了四个小时。那时已经是凌晨了,回到宿舍我倒头就睡,因为明天一早7点钟,我又得上班直播深圳市的交通路况。那一段时间我已经开始觉得累了,但只要有工作交到我手上,我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尽力完成。第二天,我就把录音放到了工作平台的文件夹里。但过了几天,这位女领导还是没有跟我回电话。我唯有暂时放下这件事。其实我不愿意一辈子播交通消息,我很想拥有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节目,所以我特别渴望得到这位领导的回复。到了开例会的时候,已经是下星期一了。开会前,我就听一位同事说:“陈子,你下班时段的节目已经临时取消暂时不上了。每天一小时的奥运节目准备等着你去做啦。”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于是开例会前跑到这位女领导跟前问:“领导,请问我上周赶出来的节目录音小样您听了吗?”这位领导淡定地说:“我还没听了。不过上周跟你说的节目取消。”我悻悻然地坐到一边去,觉得自己上周用四个多小时赶出来的劳动成果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最起码,您也得听一下小样吧。散会后,我赶着上傍晚的交通直播,风一样地离开了会议室。差不多下班的时候,一位中层领导走进来找我:“领导叫你赶快做一个奥运节目的录音小样给她,这个节目就快开播了。”我愣了一下问:“这个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这件事千真万确,你得动手了。”对方命令我。一种被耍的感觉顿时让我觉得非常不爽,我冷冷地说:“我不做。叫她给电话我吧。”下班之后,我在狼吞虎咽地吃着晚餐。因为工作忙碌的关系,我早就养成了这种不良的进餐习惯,所以我的肠胃一直不太好。吃完之后,我的电话就响起来了。那位位高权重的女领导跟我说:“陈子,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忘了跟你说要赶快做一个奥运节目的小样出来,越快越好。林总,希望你下周就上这个新节目。”我生气地说:“领导,这次不是又耍我吧?怎么您今天不亲自跟我说,非得找人通知我呢。我每天做5个小时直播,然后还要录这录那的,怎么有时间赶小样给您呢?我上次赶出来的,您都没时间听了。”可能是出于工作压力,也可能是因为小有名气而觉得自己了不起的缘故,我居然开腔跟领导顶起嘴来。接着那位女领导狠狠地骂了我一顿,我知道她向来得势不饶人,于是只好嘴上认了个错。又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晚上,花了几个小时,我把节目方案和录音小样做了出来。凌晨1点多,我和前辈剑桥在附近的路边摊坐了一会,我把我自己心中的怨气吐了出来,然后就回宿舍睡觉了。明天,我决定用我的实际行动去抗议这位折腾我的女领导。当时的我是不成熟的,是冲动的。现在想起来,我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傻。面对具有强大控制欲的领导层,我这样做最多只能占得一时的便宜,很难取得真正的胜利。吵完架的第二天,我气呼呼地睡在床上,6点多钟的时候打电话给早间节目组的同事说:“我昨晚到现在一直在拉肚子,今天早上的直播我上不了。这么早领导还没睡醒,晚点我再向她请个假吧。”还没到8点,总监林小戈先生就打电话问我:“为什么没有上班呢?听说你不舒服。”我略带病态地回答:“因为最近赶制节目录音小样的关系,我肠胃不好,现在一直在拉肚子。”“那好,你好好休息,节目小样的事迟点再做也可以。”那位负责管节目的女总监知道我病了,于是打电话来问我怎么不跟她请假,反而向林总请假。我说我病得晕头转向的,顾不了那么多,后来林总打电话来询问我病情时,我就顺便请了个假。很显然,她对我越级请假以及透露赶样带辛苦的做法很是不满。从那以后,在若无其事的假象下,我跟她就结下了怨。
奥运节目开播之前,我向这位负责管节目的副总监要求减轻工作量。起初她坚决不同意,后来在我一再坚持下,她才松了口。台里面没有人比较懂体育,我每天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为节目做准备工作,还要大量阅读即将开始的奥运赛事的资料,根本没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完成一天的交通直播。于是下午的交通直播交给了伟权负责,我这才稍稍轻松了些。不要以为做一个受大家喜爱的电台直播节目,简单地准备一下就可以了。其实远没有那么简单。只有用心地去策划和准备,听众才能听到一个言之有物而又别具一格的电台好节目。有些主持很马虎,连准备也不做,直播前飞快地进入直播室打开网页,随便挑一些内容出来,接着就在直播时向听众读读资讯,懒洋洋地播播歌曲就算了。这是一种对自己和听众都不尊重的表现。就在FM942生活频率这个大家庭里,曾经就有一位负责播新闻的男同事不负责地将自己昨天播的新闻,在第二天重复地塞进播放系统里播了出去。结果,被听众投诉,也最后要写检讨和罚款。每一天都是新的,怎么可能用旧的东西搪塞听众呢?对这种人,我从来都是非常鄙视的。
北京奥运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拉开了精彩的序幕。我除了播交通和做常规奥运节目外,几乎每天都要进行一到两个小时的赛事直播。奥运男足赛事、女足赛事、跳水赛事、举重赛事、射击赛事和男篮赛事,我都在深圳电台一一做过赛事直播。幸亏前辈剑桥略懂一些体育,主动和我一齐做直播,减轻了我的一些负担。没有赛事直播的晚上,我就为下一场赛事的直播搜集资料,阅读相关的信息,有时还会打电话给身处北京的记者朋友,询问一些自己看不到的情况。在这样的压力下,我非常享受地做着节目。嗓子有时哑了,就只能在平时少说些话。有一天下午五点多,我正在为第二天晚上的中国女足的赛事作着详细的研究。手机响了,原来是受我邀请,从广州电台请来的直播节目嘉宾即将抵达深圳。他是头一回来,不太认识路,我得去接他。正当我准备出门的时候,一位中层领导叫住了我,跟我说:“嘿,陈子,等会的奥运连线由你负责。你得在录音室待一个晚上,只要中国队谁拿了金牌,你就打个电话进直播室简单报两句吧。”疲惫的我马上怒火中烧。我明明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我为了这个额外的工作安排,就跟那位管节目的女领导拍了桌子。最后她可能是怕我再次越级告状,于是就同意减掉我这个额外的工作。怎么她手下的人还安排我今晚值班呢?我这嘉宾在火车站等我,我这得怎么办啊!我质问对方,对方就说已经按女领导的意思把我值班的次数尽可能的压缩了,待会我不值班,就没人值班了。那好吧,我只好未经女领导的同意,叫一位我信赖的实习生代我坐在录音室里关注奥运动态,吩咐他只要有中国运动员拿了金牌,就打电话告诉我,我在外边用手机打回直播室播报吧。安排妥当后,我就匆匆忙忙地去接嘉宾了。那位女领导当晚一边在家看电视,一边听电台节目,看到中国队快拿到奥运金牌后,打通我手机说:“您在哪里啊?快,中国男子举重就快拿金牌了,赶快打电话进直播室报喜啊。”我骗她说:“我在录音室值班呢。好,我赶快报。”挂了电话,我连忙打电话给那位实习生确认具体的夺金消息,谁知道这位深大播音系的实习生跑到外面喝酒去了。我连忙再打一个电话给一位在台的女实习生,确认金牌到手后,我马上把电话打回台里。那天真是不走运,或者是上天惩罚我吧。候播室的小白把我电话转到直播室里面去了,谁知道正在主持风水节目的凌凌手忙脚乱居然把我的电话给挂了,拨了好几次,才让我把夺金的消息播了出去。这令那位职场经验的女领导起了疑心,打电话叫人去录音室找我。结果她发现我没在台里值班,气得咬牙切齿,连续给我发了很多条信息批评我。年纪尚轻的我,忍不住发了很多条信息回敬她,指出她管理混乱等等问题。当晚,这位女领导就把我的信息全部都转发给大领导林小戈先生了。第二天的下午,总监林小戈先生单独找我谈话,说昨晚我和女领导吵架的全部信息他都看了,接着他狠狠批评了我一顿,最后要求我写检讨书并且在下个星期的例会上向全体台员工宣读。这下把我给惹毛了!我坚持只接受罚款,甚至可以当面向那位女领导道歉,但是决不接受写检讨和当众读检讨的无理要求。因为此事我和林小戈先生不欢而散,过了两天,我就辞职走人。很多同事挽留,连林小戈先生也挽留我。但是我决定了不要再留在这个喜欢玩弄权术的频率工作,而且这个粤语频率半死不活的,早点走也并不是坏事。走之前,我打了个电话,亲自向那位女领导道了歉。她嘴里没有说什么,说事情过去就算了。其实到了那时,我们俩的关系还是依然很紧张。我道歉不是因为我真心想道歉,我是怕她在其他电台的领导面前说我坏话断我后路。
离开深圳电台后,大概过了两年,这个全粤语的深圳电台生活频率就变成了普语为主的私家车广播了。后来经营也不理想,直接被老大哥深圳FM1062交通频率整合成一个分台,只象征性地留下了一两个粤语节目继续播出。和我一齐进台的粤语主持,因为频率转回普语,所以无奈地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曾经那个全粤语的深圳电台就在悄无声息中消失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