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欧行漫记(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在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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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四十九度灰(上)

与杨默从阿姆斯特丹回来之后,韦颉本来准备回自己火车站边租住的房屋,因为第二天上课去学校比较方便。他给叔叔打了电话,说今天不去他那边了。走到半途,忽然想起来第二天的课上要交的汽车外观设计3D模型丢在他叔叔家的电脑里了。于是又返回去拷贝。

走到叔叔家门口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他在包里翻了半天,掏出钥匙,打开门。客厅里面没开大灯,只开了一展昏黄的落地灯,在角落羞怯地亮着。“怎么不开大灯呢?难道老叔睡了?不会这么早吧?还是出去散步了?”他刚想按大灯,手按在按钮上忽然收住了,“万一是真睡了,就是不想有人打扰他。那还是算了。”他轻轻脱了鞋,径直往自己二楼的房间走去。虽然灯光昏暗,可是房间的每个角落对他来说几乎对自己的手掌一样熟悉。他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正准备推开自己正对楼梯口的房间门时,不经意地向通道的那一端瞥了一眼,他忽然发现,尽端那扇一直锁着的门,竟然从门缝里透出一线光亮。韦颉心中一惊,因为从他5年前到荷兰以来,虽然在叔叔家这个房子里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却从来没有见过那扇门开过。他也曾经好奇地问过,那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叔叔说是库房,存放的是不用的旧家具,但也没见过他叔往里面搬进或搬出过任何东西。好在他本来不是个好事的人,明白每个人可能都有些私隐或者贵重物品要特殊保存的道理,所以也从没有深问过。他叔叔的房间在他隔壁,此时房门紧闭,似乎也没有人。

那里面那间库房怎么会打开了?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叔叔不在,家里进来小偷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心脏跳动的节奏猛然加快了,浑身的肌肉也一下子绷紧。他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贴着墙壁凝神听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地,门里面似乎还有悉悉簌簌的声音。他决定不管怎样,先去看个究竟,即使是小偷,估计也还没发现他上来,因为对方还没有做出什么应激的反应。他轻轻地,一步一步向那扇门边移过去,每移一步,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离嗓子眼又近了一分,那种紧张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终于移动到门边,里面的声音还在持续,但是,凝神细听,这声音却不像是翻东西的声音,更像是人发出的声音,一种奇怪的,只有在某些非常极端的状态下才会发出的、如同丝绸被撕开的声音。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终于来到门口,摒住呼吸,将脸贴在打开的那点门缝上,向里面张望。

他看到了他这辈子都难以置信的景象。

这个房间里面同样灯光昏暗,壁灯装在靠近门一侧的墙壁上向内投射,迎着他的视线的是一张沉重的方形大铜桌,桌上点着几根长短不一的、白而粗的蜡烛,紧接着猛烈敲打着他视网膜的是一双男人****的双腿和白花花的后背,整个躯干的画面因臀部的位置正好被桌子面挡住而被切割成两个局部,这人正背对着韦颉的方向站立着;他的视线穿过男人的双腿和桌子腿之间的空隙,落在更靠近内侧墙壁的角落——然后,他的瞳孔开始收缩!

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在抖动的白色烛光下反射出黑亮的光泽,而笼子前面,跪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几乎是全身****的,胸前勒了一条带铜钉扣的宽边皮带,而腰际是一条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绳子绑着一块三角形的皮革遮住羞耻部位,而最刺眼的是,她全身被粗麻绳一圈圈地紧紧捆住,白皙的皮肉在绳索的捆缚下被挤迫着向外凸出;而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铁笼子框上的一根铁筋上。她长长的头发散乱在额前,脖子用力地顶着头部向后用力拗着,双眼紧闭,虽然全身被捆住不能动弹,但是看得出因为不断奋力挣扎而微微的颤抖,脸上有一种痛苦无奈、几乎将要死去的表情。

韦颉仿佛双脚钉在原地,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一瞬间有意识被抽离的感觉。

那个光着身子的男人蹲了下来,从一个微侧的角度,韦颉终于看清他的脸——那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其实他刚才看背影和身形,就已经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现在终于确定了——这个人正是他的叔叔!韦老板蹲下去,用粗糙的手开始抚摸那个女孩的身体。从她的脸,一直到脖子,锁骨,再渐渐向下……那女孩仍然紧闭着双眼,头偏向一边,表情里面满是愤懑,还有一种无奈。他叔叔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那表情仿佛是狼在看着自己刚刚捕获的猎物,不着急吃掉,却在轻蔑地逗弄一番似的,鼻子里面还发出低沉嘶哑的闷哼的声音。

这个女孩,他终于看清了。这不正是最近新来叔叔餐厅工作的中国女孩闵珏么!韦颉愣在当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他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面对突如其来的离奇景象来不及作出合适的反馈,他似乎听见自己身体裂开的声音……他忽然开始担心,这一幕会发展到什么地步?那个阴森森的铁笼子、被捆缚的年轻女子和如此诡异的场面,会不会弄出人命来?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事情又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变化。

“放开我,够了!”捆在笼子里的女生突然大叫道。

韦老板长出一口气,蹲在原地好一会儿,脸上疯狂而痴迷的神色渐渐松弛,有些依依不舍地停止了动作,让呼吸慢慢平稳。然后走到闵珏背后,蹲下身,解开她手上的绳索。

“你今天表现很好。”林叔的声音忽然变了,由刚才那种低沉阴狠的嘶吼,变得温柔而舒缓,一如他平时在饭店里的样子。边说边将闵珏身上的绳子也解开,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圈圈深红色的淤痕,那些绳索几乎已经陷在她肉里,每解开一道,她的嘴角就微微抽动一下,好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好痛……手要断了。”闵珏揉着自己被勒红的手腕,眼角还有泪痕。

林叔赶紧轻轻握着她的手,无限爱怜地抚摸着“宝贝,对不起,我以后会轻一点点。”

D快速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好了,我要走了。”

她迅速地将捆在身上的绳索一点点往下解,手脚似乎还不利索,可能是被捆得太久,麻掉了。林叔赶紧过去帮忙,连衣服也顾不上穿。

她站直了身体,眉头皱了一下,然后又在旁边的一把铁椅子上坐了一下,伸手去拿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包。然后起身,一步一晃地向门这边走来。

韦颉这才反应过来,周身有一种忽遭电击的感觉,他赶紧直起腰,悄然而又迅速地倒走几步退到自己房间里去。并把门轻轻带上。他听到洗手间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估计D是去换衣服了。

他背靠在门边的墙上,躲在黑暗里,身体还在因为刚才的一幕而不自觉地颤动着。他将残存的意识聚拢,脑子飞快地转动,他在想如何应对最坏的局面——万一他的叔叔发现他了,他将如何面对?

可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太多动静。不一会儿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地下楼。韦颉悄悄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角,极小心地偷眼往下望去。他看到叔叔把闵珏送到门口,闵珏已经重新收拾好衣衫,一切正常的样子。韦老板跟她打了招呼,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低着头径自快步前行,单薄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夜里。然后他叔叔又回到屋子里,韦颉走到自己房间门边贴在门上听着。随着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他的心跳也渐渐加快……过了一会儿,韦叔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因为韦颉已经听见浴室里传来水流的声音。他意识到这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他把门打开一条缝,确认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然后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面出来,无声息地走下楼,然后轻轻打开门,又轻轻带上,出去了。

韦颉没有坐地铁,他一个人在街上默默地走着。身边所有熟悉的街景忽然一下子都变得陌生起来,他的身体里还残留着刚才如擂鼓般咚咚心跳的余波和意识涣散的感觉,因为紧张而寒湿的里层T恤此时也冷冷地粘在背上。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但是,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他还要如常地面对他的叔叔,还有闵珏,这些他所熟知的人。他无意间撞破了他们深藏的秘密,他将如何做到若无其事?

一个星期之后,韦颉约杨默在一个露天咖啡吧吃饭。杨默脑袋向后陷在沙发里,仰望着天空,一个字一个字地向他抱怨:“你说,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可以拍得呢?灵感这种东西,不用的时候,总是会不断地、自动地冒出来,一旦你真心想做点什么了,脑子又忽然像被抽空一样。”

“嗯。”韦颉低头不语,似乎他也怀着很重的心事。

“你给我出出主意,你对荷兰这么熟悉,还有什么特别的题材可以做的?”

沉默了很久,韦颉终于开口:“我倒是真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你的素材。”

杨默留意到他今天的异常,完全不是平常那种跳脱的状态:“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吞吞吐吐地?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嘛!”

“我可以说,但是,你要保证,如果你真的采用了我所讲述的内容,你在拍摄和剪辑的时候,不能对我说事件里的真实人物有任何影射。因为事关重大,又牵涉到我的身边人。”

杨默坐直身子,盯着他,郑重地说:“好,我答应你!”

于是,韦颉缓缓地将那天他在叔叔家看到的场景叙述了一遍,他说的很慢,有些地方不得不停下来,仔细考虑措辞和用语,因为这实在不是一件能够轻易启齿的事情。

杨默略显吃惊地看着他,随着讲述的进行,他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当韦颉叙述完的时候,杨默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十指相扣托在下巴下面,眉头如绳结一般紧扣,就定定地望着韦颉足有半分钟之久。

“这事儿,听起来太超现实了。”

“是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韦颉的眼神显得很疲惫。

“但是,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这么隐私的事情,本来并不是能够与人分享的。”

“是的。可是,你知道这件事情压在我心里,我有多难受么?这几天我碰到我叔叔和闵珏,我还得装得跟没事儿似的。他们也一样。你知道么,当你所熟知的人和事,突然有一天一下子全部被颠覆了,那是怎样的感觉?我现在都快崩溃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演得下去。我不知道万一哪天我叔叔知道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会有怎样的结果。”

“所以,你告诉我,实际上也算是一种释放?”

“是的。”

杨默点点头,“其实,你的感受我完全明白。闵珏也算是我的老相识了。你今天跟我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以后应当怎样面对她。上次在你叔叔餐馆遇见她,她我说她能留在荷兰,我就觉得挺奇怪得。现在看来,很可能是你叔叔……”

“是的,很有可能。”

杨默点了一支烟,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非常有吸引力,在听得时候,有一瞬间,他的眼睛里面还放出光芒,却又迅速暗淡下去。因为他立刻意识到这个事情牵涉到身边人,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有非常不好的后果。

“但你怎么又觉得这个可以做电影素材呢?也未免太疯狂了吧?”

“我不是要你拍这件事情,而是说你的思路可以往这方面想。过去我也认为这样的事情不可能遇到,谁知道竟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我看你思路枯竭,也希望能帮到你。”

“我们假设啊,我说仅仅是假设——如果真拿这个做题材,不是有窥探和揭示你叔叔隐私的嫌疑?如果被他发现,可能会有法律责任。”

“你只需要把他当作你拍摄的灵感来源而已,纯粹的一种素材,你可以转换人物的年龄、性格,总之可以做到让人无法产生对熟悉的人的产生联想就可以。”

“我还是不太确定。”杨默沉思着,“那个女孩,闵珏,会有危险么?你觉得。”

“据我观察,目前应该不会,他们好像有某种奇怪得契约关系,闵珏似乎是情愿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强迫或者囚禁,但是我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也是我担心的,我想对他们进一步观察。”

“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这事情一定还有下文的。我可以将更多的持续线索提供给你。”

“你不怕被你叔叔发现?”

“你放心,我自然会有办法。”韦颉肯定地说。

第二天白天,韦颉趁韦老板去餐馆的时间,回到叔叔家里。他知道,这个时间,叔叔绝对不会回来的。他走到二楼走道尽头那间紧锁的房门前,默默地站定。虽然他之前从来没有打开过这扇门,那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冲动要进去看一看,但并不表示他无法打开。要知道,他从十几岁起跟他那帮社会上的兄弟在街上厮混的时候,开把锁对他们来说只是小儿科的事情,他也曾经学过两手。所以,他拿了一些简单工具鼓捣了几下,门锁就“咔嗒”一声开了。他的手握住那个中古式样的门把手,还停留了几秒钟,终于把门打开。

一股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有一种来自异质世界的虚幻感。现在他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个房间。除了东面的那个大铁笼子,西侧靠墙的位置还有一张床。墙上挂着各种道具,铁链、绳索、头盔、面具等等,另一侧的桌面上有一个方形的竹篓子,里面有蜡烛、铁扣,每一样物件,都摆放得非常齐整。这些东西,他似乎只有在阿姆斯特丹的性用品店才见过。

韦颉像一个幽灵一样在屋子里游走,反复将所有东西环顾了几遍,虽然屋子里没有人,但是他却总觉得像有双眼睛在某个角落盯着自己一般。尽管存着强烈的好奇心,可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有去碰里面任何一件。但是,他却无法抑制自己不去想像当这些东西紧箍在那女孩身体上的情景,它们是不是还存留着女孩的味道……他不敢再多想,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针孔摄像机,然后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将其固定在那张桌子底部,视角应该基本可以框住屋子的全局,然后他站在屋子的各个角落向这边反复张望,确认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之后,又推开门走了出去,并且将门带上,锁住。

之后,他能看到更多触目惊心、匪夷所思的画面。

一天,闵珏一丝不挂地被光在笼子里,她显得非常恐惧,但是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一天,韦叔脱光了,让闵珏用鞭子抽他。他大叫,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乐。之后,他又请求闵珏让他反抽她,她死活不同意,他也只好作罢;

一天,韦叔像个仆人一样,跪在地上,亲吻闵珏的高跟鞋,之后又将鞋脱了,亲吻她的脚。一脸满足的样子,然后,让闵珏穿着高跟鞋踩在他身上;

一天,韦叔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不停地抚摸闵珏的内衣和内裤,然后把它们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开始抚摸自己……

再次见到杨默的时候,韦颉似乎又憋了很多话想对他说。

韦颉:“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对他们有了新的发现,原来,他们的角色是可以互换的!”

杨默:“什么意思?”

“就是说,女人并不永远都是被虐待的一方,有的时候,他也让闵珏虐待他,而且据我观察,他好像更倾向于后者!”

“怎么见得?”

韦颉对他描绘了那天他看到的场景:

韦叔上身****地跪伏在她面前,头向下垂着,仿佛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她高傲地坐在那里,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他说:“你知道你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么?”

他唯唯诺诺地说:“知道,我不该冒犯主人您的尊严,不该对您有那些邪恶污秽的想法。”

她眼睛直视前方,看也没看他一眼,又问道:“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立刻扑到她脚下,抱住她的双腿,浑身战栗:“对不起,主人,我知道错了,你饶恕我吧!求你了!”

闵珏厌恶地一脚把他蹬开,用平静但威严的语调说道:“去把那些东西拿过来,你懂的。”

这天,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礼服式的长裙,紧束的腰身和高耸的双峰,雪白的肩膀完全外露,显得那么高贵、威仪、不容侵犯。这场景与韦颉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判若两人,在这场离奇游戏中,两个人的角色已经完全互换。

韦叔自己爬到墙角,从箱子里拿出绳索、项圈和一条如同藤条似的东西,拿着这些东西又爬了回来,因为手里东西太多,动作显得非常古怪,他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他匍匐在她脚下,把那堆东西举过头顶,她用一根手指在这些物什上慢慢滑过,好像在精心思索要做什么选择更有趣,最终,她拿起一个带链子的项圈——就是牵狗的那种,递给他:“戴上!”

他顺从地把项圈套在自己脖子上,束紧,而项圈上的铁链那端在她手里。

她抖了一下铁链:“去,给我泡杯咖啡来!”

“是,主人。”虽然这么说,他还是不敢立刻站起来,直到她对他点了下头,他才如蒙大赦一般站起身,垂手走到桌边,拿起咖啡壶倒了一杯,又恭恭敬敬地双手端到她的面前。

闵珏拿起咖啡喝了一小口,然后放在一边。

“你准备好了,为你的罪过接受惩罚了么?”她仍然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冷酷而辽远。

“我……主人,求你宽恕我!”他脸部的肌肉抽搐着,仿佛怕得要流下泪来。

“趴过去!”她忽然厉声说道。

他颤抖着爬到屋子中间一个一米长、半米宽、半米高的铁台子前面,然后上半身完全趴在上面,双手前伸。

“把裤子脱掉!”她又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