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全部暗将下来,店老板敲开门,亲自带着一些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招呼着三人道:“来来来,公子,小姐,趁热快吃!这些菜色全部都是新鲜的,绝对好吃。”
嘴里不停的自夸着,看起来像个话唠。
风沁心知他是看在那两锭银子的份上,所以才这么热情。但市井百姓,哪一个不是如此?
这家成衣店的老板能够好心的让他们躲这些时间,他已经很感激了。
于是,风沁一直耐心的听他唠叨完,这才道:“老板,真谢谢你了,还要麻烦帮我们再准备三套衣服,一会吃完饭我们就离开。”
又一锭银子递过去,老板连连点头,急忙将饭菜放在桌上,眉开眼笑的去了。
沈浪道:“靠得住吗?”
下巴挑着那些饭菜,现在情况比较特殊,防人之心不可无。
风沁点点头:“你可以试试毒。”
走到桌边倒了碗水,先递给了婉溪,柔声哄道:“溪,不怕啊,有我在这里,没人敢伤害你。”
轻轻伸手,将她拉到跟前,慢慢的哄着。
刚刚他跟沈浪说话的时候,她倒是不哭也不闹,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但凡一见沈浪有所动静,她下意识的便会浑身僵硬,就像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一般,对自己的敌人,充满了绝对的警惕。
沈浪简直想要跳脚了!
这特么算什么事?
就不过杀个探子而已,到她这里,就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但不管他怎么想,这一次,他终归是没敢去骚扰她,甚至连靠近她三步之内,都是问题。
风沁虽然满意这个结果,但却是有些心疼。
沈浪,到底也是与他有着非比寻找的特殊关系啊!
吃过晚饭,已经到了半夜。
通往外面的城门已关,城墙上全是林立的火把,上弓的弓箭。
满身铁甲的士兵轮番在城墙上守着,那在夜色之中散发着点点寒光的铁枪令人十分介备。
“能出去吗?”
三人一行匿迹行在城墙根下,婉溪低低的问,额头上隐有汗意。
“不能!”
沈浪极快的接口,面有喜色,这丫头,终于不再记恨他了吗?
婉溪却看也没看他,只是将眼睛看向了风沁。
经过了努力的心理克服,她虽然不再那么特别的排斥沈浪的靠近,但仍旧不愿意跟他说话。
沈浪无法,只得转向风沁道:“如果我们杀出去,会有几分打算?”
风沁看看天色,再看看城墙:“你能出去,我与溪,会死在这里!”
城这么高,墙又这么厚,除非轻功极好身手极好的人,才能险之又险的冲出去。
而他现在,身中蛊毒,又有婉溪这个不会武功的人,要杀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天一亮,我们还能出得去吗?”
沈浪有些急了。
他倒不是怕死,而是怕,没有任何意义的死在这里。
这些年,韦皓派了无数的人手明里暗里的监视他,想必早就怀疑了他的身份。而且,他白日里又杀了几个探子,这事情,韦皓估计已经知道,再拖下去,他们三个都会死这里。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风沁淡淡的看着一眼,恍若嫡仙一般的身姿,便是在这样夜色弥漫的夜里,也仍有一种说不出的绝代风华。
婉溪抬手一压:“好了!都别争了,既然出不去,那就在这里城里先住一阵子吧!”
古语有云,越是危险的地方便越是安全。所谓灯下黑,便是这个道理。
不过,在住下来之前,还要去做一件事情。
当夜,城门失火,死伤了无数人。
有乘乱出城的乞丐,也有乘着夜色,想要混进城来的别国奸细,都在这一个起火的夜晚,变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若说血流成河,未免太过,但这样的惨状,也足够惊动举国上下。
此事不到天亮便被快马飞报到宫里,韦皓接到情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有没有发现禁地云楼主人的踪迹?
只要那个人尚未离开,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回皇上,暂时没有发现。”
月冷殇单膝跪地,冷静的道,“属下认为,这次城门失火,正是禁地云楼所为!”
或者,还有那个奸诈狡猾的小奶娘!
影无双因为失职之罪,被关入大牢,花玉容为了帮影无双说话,同样被盛怒的皇上关入大牢,现在,四大暗卫,只剩下了他与风逐命。风逐命贴身保护皇上走不开,外面的一切事情,都是由他在打点。因此对于这次城门失火之事,他是心知肚明。但这心里,也同样的怨恨冲天。
若不是因为这些人,影无双又为何会受到这些牵连之罪?
月冷殇眼底闪过一抹狠戾,随后便是一种心痛的温柔。
韦皓没有看到,他冷哼一声,将桌子一拍,怒道:“暂时没有发现是什么意思?朕要的是他们完全没有离开!你不明白吗?!”
那样的男子,拥有谪仙一般的神韵气质,无论是智计还是手腕,必将是他的心腹大患。
一旦漏网,将永无宁日!
月冷殇将唇抿紧,脑袋扎得更低。
皇上要的是什么,他很清楚,可是,他没有立场去回半个字。
“没用的东西,滚!”
韦皓的怒火更甚,一脚踢翻了旁侧的黄金衣架,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
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有自己可以信得过的人,来陪自己大声纵骂,喝斥,哪怕是吵一架,都好。可怕,他这个位置,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清冷孤寡。
看似尊贵,实质却是天底下最寂寞的人。
月冷殇行了一礼,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只剩韦皓一人,气喘呼哧的跌坐在描绘着栩栩如生的金龙软塌之上,天子的威严,看起来倒是更提升了几分,可借着昏黄的烛火,细看他的眉眼,却是掩不住的疲态。
一夜之间,便是风云突变。
他最深爱的女人,要拉着他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并非是亲生子,但从来是一视同仁的儿子,与他反目成仇。最让他感觉坐立难安的是,那个一向病病怏怏,身中蛊毒的风沁,居然胆大包天到私自下云楼,逃出宫去!
他,难道不怕毒发身亡么!?
韦皓眼中闪过一抹戾气,“蓝一!”
门开处,蓝一应声而进:“皇上。”
韦皓召他过去,低低的道:“有件事,你去帮朕办一下……”
低低的吩咐完,蓝一顿时激动:“皇上,您这是要一举歼灭吗?”
韦皓沉沉点头:“引蛇出洞,合而围之!既然这个人无法被朕所掌控,那么,朕宁愿杀了他!”
这一场城门失火的戏码,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婉溪从暗处转出,深深凝着眉眼看着那一辆起火的牛车,正在横冲直撞。各路官兵躲避不及,血肉模飞,连带一些在城门边休息的乞丐都遭了池鱼之殃,而呼哭不断。
她心下恻然。
那些城门官,何其无辜?
可是,为了活命,她不得不如此!
“走吧!”
风沁清凉的声音,在这盛夏的夜里,格外暖人心。
婉溪吸一口气,抹了把刚刚溢出眼眶的泪意,道:“走!”
转过身,踏着斑驳的满地火色隐入黑暗。
风沁看一眼沈浪,两人齐齐叹气。
谁知道,只是一把火而已,只为转移视线啊,怎么就牵连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闹市中的民房,干净的床铺,明亮的几案,跟皇宫相比,是天差地别,可对于正在逃离这里的三人来说,无疑是天堂了。
这样的床铺,这样的环境,已经很美了。
“溪,吃些东西。等天亮之后,我们再想办法出去。”
风沁推门进来,手里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简单,却很温馨。
婉溪摇摇头:“我吃不下。”
一想到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她这心里,就过不去。
风沁见她如此,也没有再坚持,而是将碗放下,道:“溪,我们都是无心之失。你不必太在意的。”
只不过是为了转移一下注意力,分散一下视线,让韦皓的人不要追得他们太紧,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次城门失火,死的人,很多。
沈浪挑帘进来,“是啊!风沁说得对。天龙皇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如果今天晚上我们不这样做的话,那很可能,他的追兵已经搜来了……”
他微微眯起的眼睛,狭长如狐,正与婉溪看来的目光悄然对上,两人各自一愣,难得的谁也没有再吵嘴。
婉溪眼里有着泪花,“沈浪,你说……我会不会遭报应?”
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犯了错的,被家人抛弃的流浪狗。
她突然就明白了沈浪的杀人,是因为想要更好的保护他们自己。
那么,她又有什么立场,来怨恨一个根本想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男人呢?
在这一刻,她完全的释然了,可是她说不出来道歉的话,她只好就这样傻乎乎的,装傻充愣的问着他,她会不会遭报应?
如果他心里还有她,还心疼她的话,他会原谅她的,对吗?
沈浪心头一软,完全懂她的意思:“傻丫头,如果要遭报应,也是那个该死的皇帝遭报应!”
是他逼得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又怎么可能会去怪她呢?
他疼她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