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里安大人,我没找到您说的那家香料铺!”见习仆人卡休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一脸委屈地叫道。然后他才看见沙发上的法师,随随便便地招呼了一声:“哎?人类少爷,你回来了啊。”
贝里安在他推开门时立即用毯子盖住了伊塞尔的双腿,然后微笑着对小恶魔说:“怎么,我是不是没有教过你敲门?”
卡休哆嗦了一下,后退半步,结结巴巴地解释:“对、对不起,我我我忘记了——”
贝里安继续微笑地问:“那家店铺呢?我不是说穿过两条街就到了吗,为什么你跑了一个下午都没找到?”
卡休瑟缩得更厉害,小小声说:“我过了一条街就找不到方向,来来回回兜了好久才回的旅馆……”
管家先生笑得很和气。“又不认路了?没关系,”他走过去,一把提起小恶魔的衣领像扔抹布一般粗暴地往外一丢,“我会再教你一遍的。”说着他转过身,还不忘向伊塞尔行礼,恭顺地道:“少爷,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就在外间,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伊塞尔颔首,看着起居室的门关上,隐约似乎传来了小恶魔呼天抢地的惨叫。他轻轻勾起嘴角,发现贝里安在卡休面前完全不似平日的温文有礼。
法师右手执起茶几上这位万能管家沏好的奥伯莱黑茶喝了两口,左手拿起旁边一叠按照他之前的吩咐搜集的情报看了起来。其中一份是一张列表,题头写着“法尔莫最近十二年通过珊瑚商会收藏的禁书”。单子上陈列的名字,部分与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上的一堆书本相同。最上层的一本,封皮用烫金的大字印着“诸神之心”。伊塞尔看完情报顺手拿起它,翻开目录寻找想要阅读的章节。
这天晚上珀提夏并没有联络他,法师几乎看了整晚的书,临近破晓才上chuang睡觉。
第二天帝都的气氛有些紧张起来,由于汉弗理皇子遇袭事件,连欧尼斯特公主的日程安排都受到影响。因为原定的几场宴会都取消了,伊塞尔才不受打扰地一直睡到中午。在他用完正餐享受甜点的时候,昨日一天不见人影的利维坎却突然从对着一条暗巷的窗户跳进了房间。
“伊塞尔,你知不知道一个叫达伦·金的人?”利维坎大肆肆地坐到餐桌前,从盘子里拿起奶油松饼往嘴里塞。
伊塞尔一愣,他没想到这么快又会听到这个名字。“偶然见过一面,他是光明神教的修祭。怎么,你也认识他?”
“和你一样,偶然见过一面。”利维坎笑了笑,自己动手倒了杯咖啡喝起来。虽然他用精致的瓷器喝咖啡就像在小酒馆大杯喝麦酒一样豪放,但动作却有种奇异的风雅。“昨天上午的时候,大地神教邀请我的那位主祭朋友去大地神殿商议一些婚礼上的礼仪问题,我想看看会场布置会不会有可疑的手脚,于是跟着一块儿去了。而光明神教派来的人里面,就有达伦·金。”
“等一下,大地神教邀请风神殿主祭商量婚礼仪礼问题?”
“是的,防止仪式的一些细节可能因为习惯不同无意间触犯了哪一位神祗的忌讳。只不过光明神教和智慧神教的来使才是重点,我们只是礼貌性质的配角。”利维坎看着伊塞尔疑问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他想了解的是另一件事,“……难道你还不知道,婚礼在大地神殿举行?”
“确实。我还以为是智慧神殿。”法师不得不承认犯了一个疏忽基本问题的低级错误,他光顾着关注珀提夏口中的联姻阴谋了。
“阿诺维亚皇帝信仰智慧神,欧尼斯特公主信仰光明神,无论在哪座神殿举行仪式都容易引起对方臣民的不满,所以欧尼斯特主动提议选择大地神殿。大地女神也代表传统的婚姻,另外她是神后,光明神还是她的独子,即便光明神教的教徒对她也极为尊敬。”
伊塞尔点了点头,继续之前的话题:“那么你怎么会注意到达伦·金先生的?”
“是我的主祭朋友在注意他,据说他是这两年才崭露头角的人物,似乎在光明神教的地位很特殊。你知道,神殿的武力体系是独立的,修行的方式也不同,一个戴骑士臂章的修祭,会让人产生各种联想,于是就引起了风神殿的重视。”利维坎喝完咖啡,咂咂嘴接着道:“当时我就对他的印象比较深刻,今天早晨我外出无意中看见他,立刻认了出来。”
即使穿着斗篷,青年冷硬的气息让赏金猎人一眼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他。马陶区贫困、肮脏又黑暗,因为这里还是地下交易集中点,汇聚了诸多不明人士。但像他这种身份的神职人员出现在如此混乱的地方,怎么看都觉得可疑。利维坎不由产生了好奇,以“为了雇主珀提夏小姐调查真相”的名义悄悄跟了上去。
达伦七转八转离开人流多的密集之地,折入了一栋门口堆满了垃圾、只剩半片门板的破房子,从背对着阳光的楼梯走进一个用废弃的砖头和木片胡乱搭建的阁楼。利维坎很感谢马陶区房屋的拥挤布局,这让他更容易找到能躲起来偷窥的地方。
和达伦一同来的还有一个人。利维坎只能从隐约的姿态确认那是一个女人,但她的斗篷遮得极为严实,连眼睛都藏在帽兜的阴影里。在阁楼内等着他们的是一个长着酒糟鼻的男子,他的相貌不好看,背脊微微佝偻,脸上挂着十足谦卑的笑容。
他们说话之前特意打开了个隔音术的法器——而不是使用神术——再三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才开始交谈。当然这难不倒利维坎,一个优秀的赏金猎人总有一些与高酬劳相符合的独门手段,破解隔音术的阻碍而捕捉到的声音尽管有些嗡嗡的变形,不过听清词句没什么问题。
“目前是最关键的时候,不是说过尽量不要联系我们吗?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率先发问的是那个女人。
“真是非常抱歉!”酒糟鼻男子的语气诚惶诚恐,“可是我的主人对这个计划寄予了极大的期望,因此他要确保万无一失的把握。”
“几天后就是婚礼,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女子冷淡的声音透着不满。
“不不,我的主人只是不能确定,只是——”酒糟鼻男子似乎很紧张,他深吸了口气缓和一下急促的语气,解释道:“请原谅,我的主人比谁都希望计划成功。但是他还有疑问。他说那件事发生在两百年前,可是两百年间还发生了不止一例类似的事,但并没有产生过同样的后果。我的主人想知道,大人如何保证历史一定会重演?”
阁楼里有片刻的沉默,然后女子才出声:“你的主人到如今才想起要问这个?”
“因为主人对大人深信不疑。”
女子发出一声淡淡冷笑,“那么现在不信了?”
“不不,不是!主人是关心则乱,请大人见谅!”酒糟鼻男子连忙说。
“告诉你的主人,《诸神之心》上的记载和《神性探索》第三百零九页描写的是同一件事,只不过《神性探索》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那就是我们确定能够成功的重要条件。”
“是,感谢您的宽容,尊敬的大人,我一定会原封不动地转告主人。”
女子忽然突兀地问:“告诉我,你的主人也来了?”
“不不不!请别误会!来的只有我一个,主人遵照约定留在岛上,一步也不曾离开!”酒糟鼻男子急切地道。“尽管他对不能亲眼目睹仇人的报应感到遗憾,但是他绝对没有违背您的旨意!”
“最好如此。”穿斗篷的女人用命令的口吻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答案,立刻离开这里。直到婚礼结束,绝对别让我再看见你。”
“是的,大人,我马上走!”酒糟鼻男子很识时务地立即掉头下楼。
确认他离开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达伦开口道:“大地神教从来没有相关消息,侯爵不一定会打消疑虑。”
“我可没说‘重要条件’一定是来自大地神教。”女人不以为然地说,“况且只要结果达到目的,谁还会在意过程中的不同?就像安西尔皇子因为背上预谋暗杀兄长的嫌疑进一步遭到打压,虽然不是因为我们出手而是当事者亲自演出的闹剧,但真相如何一点不重要。”
达伦没出声,算是默认了她的观点。
“对了,那个法师是怎么回事?”女人又问。
“他是卡斯廷使团临时雇用的法师,香料商会的顾问,雇用协议上的签名是伊薛斯,怀疑只是化名。现在还不知道昨天的行动被他发现是否有其他关联。”达伦似乎只有在陈述情报时才会多说几句。
“香料商会?也是萨丰同盟的……”女人沉吟着。
“需要盯紧他么?”
“不,算了,避免节外生枝。这里不是欧尼斯特,我们的人手有限。”
达伦眉梢微动,突然一抬手,一道光刃猛地扫向右侧的墙脚——脆弱的墙板经不起神术的冲击,像纸片一样哗啦啦地垮散了一地,露出隔壁空无一人的房间,粉尘的烟雾几乎腾满了室内。
女人退后两步,以免沾上灰尘,问道:“怎么了?”
微风拂过,一个小小的黑影惊慌失措地从角落窜出,哧溜跑进对墙的小洞里。
“一只老鼠。”达伦说,“抱歉,我弄错了。”
女人略略扫了一眼简陋的空间,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走吧,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会让人起疑。”她拉紧斗篷,踩着狭窄的阶梯下去。达伦加快一步走到她前面,以保护者的姿态警惕地注意四周。
等他们离去好一会儿,利维坎才从另一处的后门出去。他觉得自己听到了重要的内容,在城内刻意晃了一大圈确认没有跟踪后,就赶到了银杯区伊塞尔租用的套间找法师商量。
(大夏天居然着凉了……呜,请用票票安慰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