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反弹力让伊塞尔觉得自己也跟着飞了出去。耳旁风声呼啸,两边的景象迅速倒退,然而法阵最后一刻传递到给他的影像,就像时间被拉长一样在脑海里缓慢呈现——
金红色的星河卷着点点星光如蛇行游窜,所经之处金芒撒落,缤纷飞扬,那灿烂柔和的美令人一时忘了置身何地。匹练的光华最终停在大礼堂上流转,一圈又一圈围着大团黑色烟雾徐徐缠绕,渐渐收紧。金光与黑烟接触,发出轻微的犹如物体腐蚀的嗤嗤声。它们彼此蚕食、互相吞噬,直到烟雾消灭,这条元素凝结的光河也仅剩手臂粗细,如锁链般紧紧束缚在“克利夫”身上,捆住了他的四肢。
“碰”的一声,伊塞尔摔进一条街道旁的花圃里。他是幸运的,柔软的草地和泥土给了他一定的缓冲,不过小腿里的骨头还是无可避免地断成了好几截——似乎贝里安的魔咒暂时失效了,他该庆幸脚上特制靴子是简单的防御法器,至少保护了两条比玻璃更脆弱的小腿没有粉碎性骨折。
落地后大概有两三分钟伊塞尔没有意识,他晕过去了。但没一会儿从头到脚各种不同的疼痛叫嚣着硬生生将他唤醒。耳边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快来人,那个法师在这里!”
“奥德斯在上!他还活着吗?”
“嘘……吾主弗尔塞西保佑,我感觉到他的呼吸了!”
“他看上去糟糕透了,有人会治疗吗?”
“等等,刚才我好像看见有两个教士在帮忙救治受伤的人。亲爱的,你守着他,我这就去找人来。”
伊塞尔艰难地撑开眼皮,这耗费了他很多力气和时间,模糊的视线终于吃力地捕捉到几个人影朝他靠近。
“就在这边……啊,法师先生醒了?”
一脸惊喜出声的是个平民男子,守在另一边正看护自己的想必是他的妻子。伊塞尔眼珠转动,目光缓缓扫过跟在男子身后过来的三人,一个冒险者打扮的健壮青年,一个小女孩,还有个更年幼的男孩——他的视线在男孩身上定格,动了动唇,声音沙哑而微弱地开口:“班尼……伯德?”
“你认识这个小家伙?”青年惊奇地来回打量着男孩和法师,注意到他们的容貌有相当明显的相似度,转头向男孩问道:“难道你们是兄弟?”
男孩盯着法师片刻,沉默地撇开眼。
伊塞尔扯了下嘴角,闭上眼喘息了一会儿,积蓄了点力气,又睁眼说:“不用……给我治疗了……”虽然他虚弱得几乎连感应对方的力量都做不到,但也不认为面前这一大一小能给他什么帮助,何况他从来不喜欢接受神职者的神术。“风神殿……他们到了……没有?”
几个人闻言,往同一方向眺望——伊塞尔因此推断他现在的位置应该距离广场不太远。平民男子的妻子激动地回过头说:“是的是的,他们来了!赞美吾主弗尔塞西!您别担心,法师先生,我们得救了!”
伊塞尔松了口气,费力地抬起手,摸索到胸口的法师徽章。一点红光从徽章弹出,直射空中——既然风神教赶来救援,想必爱德蒙他们也快了。
发出信号,伊塞尔连动动手指的气力都没有了。他的双腿痛到麻木,体内忽冷忽热,身体时而沉重若挂铅石,时而又轻如鸿毛飘飘欲飞。他努力集中意志不让自己昏厥过去,至少要撑到爱德蒙到来。
平民男子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但随即又被广场上的景象吸引了注意。今天之前他的生活和大多数人一样平凡,除了见过两次冒险者酒后斗殴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遇到高阶力量对决的大场面。虽然从他站立的位置只能大致看到和听到一些华丽的声光,但足以带给他终生不忘的震撼。
相比之下,健壮青年和小女孩的感受显然不同。他们能察觉到缔造灾难的罪魁被暂时压制了气焰,但另有几个强大的气场笼罩头顶。
“风神教的大神祭似乎都来了。还有两个……难道是九级?”青年有点兴奋。他的实力还未至高阶,但感应能力在圣女大人的帮助下突飞猛进。任何一个达到九级的人物不论是哪方面的强者,都是国宝级的存在,能有幸见识到他们出手,对他而言必定受益匪浅。
不过小女孩关心的是另一件事,“米尔森夫人……也会在那儿吗?”
“我不知道,莉达。你瞧,人实在太多了。”
这句感叹并不夸张。全副武装的神殿骑士团已将中央广场团团包围,风神教自大神祭以下的高层亲自上阵,还有宫廷大法师赫嘉伦及其下属的王家法师团,再加上自发前来救援的两大学院的院长和老师们——如此强大的阵容只为了对付一个被束缚了手脚的魔族。
至于龟缩旁边的另一些魔族,他们当然也被发现。几名修祭带领一群教士修士,趁他们暂时缺乏行动力,隔着安全距离不断将神术招呼上去。
“混帐!该死的人类!”魔族们无力反击,只得咬牙苦挨着躯体仿佛被一点一点烧熔的痛苦,焦急地想着应对之策。他们该庆幸人类的主要目标还集中在大礼堂的屋顶,不然若是某位大神祭出手,一次便够他们净化成渣了。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废墟中有几根交错的横梁架起的空地内,悄悄开出了一道空间门。十多根岩灰色的藤蔓从幽深的空间门内探出,借着瓦砾的掩护贴着地面朝他们爬去。同时,布鲁沃的声音直接在他们意识中响起:“别出声。这里力场太乱,我支持不了很久。”
众魔族眼露狂喜之色,面上更卖力地表演着“垂死挣扎”。
这个时候,即便垂死也挣扎不了的伊塞尔也等到了他的救援。驻守王都的军队紧接着神殿骑士团抵达,不过他们没有进入广场,而是分散在广场外疏散城民救助伤员。至于爱德蒙则带着一小队苍角骑士循着信号找了过来。
“殿下!”爱德蒙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跟前,一脸紧张地跪在旁边,俯身察看他的伤情。
“找贝里安……”伊塞尔声音低弱地说,“还有……”他的视线移向躲到青年身后的小男孩身上。
爱德蒙顺着他的目光瞧去,眼中掠过一抹异色,恭敬地低头:“是,属下明白,您放心。”
一名骑士接收到团长的手势,大步走到男孩身前,不理会青年的戒备,单膝跪下行礼道:“班尼伯德殿下,我是苍角骑士团的华德。这里太危险了,请允许我送护您回宫。”
男孩习惯性地咬着嘴唇,终究放开了拽着青年衣角的手,稚嫩的脸庞戴上冷冰冰的面具,仰起头高傲地说:“带路。”
“失礼了。”骑士华德抱起男孩跃上马,和两名同伴一起护卫着他朝霜宫方向离去。
小女孩张了张口,似乎想叫他,但没有出声,只是转头把脸埋在青年的臂弯里。至于那对平民夫妇,在爱德蒙叫出“殿下”这一称呼时就懵了,傻乎乎地看着他找来木板固定住法师先生明显扭曲的双腿,又派手下临时在附近征用了一辆马车。做完这些,爱德蒙才朝他们礼貌地招呼道:“谢谢诸位对两位王子殿下的相助,苍角骑士团不会忘记诸位的恩情。”
“王、王子?还是两位?”平民男子顿时血往上涌,他这辈子没想过有一天会和高高在上只闻其名的大人物如此近距离接触,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奥德斯在上!真不敢相信!亲爱的你掐我一下,我一定是在做梦……哦!该死的你不能轻点吗?等一下,他刚刚说什么?苍角骑士团?奥德斯啊!吾主弗尔塞西!弗尔塞西我赞美您!”
爱德蒙友好地对他们点点头,招呼手下准备把伊塞尔抬上马车。就在这时,伴随着又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抖动,广场上突然传来震天巨响,直唬得人心蹦到嗓子眼,惊得马匹扬蹄嘶鸣。众人愕然回望,但见那座伫立了两百多年的大礼堂轰然塌下,碎石四溅……
直到尘埃落定,也不见那个魔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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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诺区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黑洞无声张开,吐出“克利夫”遍体鳞伤的躯体。他几乎四肢并用地缩进垃圾堆积而成的阴影中,粗重的喘息声如同负伤的野兽。
“我不得不说,你这样子真难看,巴特莱蒙。”
伊塞尔的妖魔管家贝里安先生突兀地临空出现在他跟前,嘲讽的语气透着淡淡怜悯。
“克利夫”迟缓地仰起头,茫然地望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在黑暗中急剧闪烁。
“巴特莱蒙。”贝里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轻描淡写地说:“你忘了么?这里是奈斯卡伦。瞧你干的好事,弄坏了纳隆哈夏尔为他最爱的姐姐薇薇塔莉尔亲手建造的花园。”
“克利夫”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地抱住头,哭泣似地呜咽:“不!不……啊……啊啊——呜……”
“你不认得我,我倒记得你。我曾经偷走过你为你的君主收集的什支花种子。”贝里安淡然地看着他,冷漠地说:“其实,也没关系。反正那些君主们早就不在了。过去的东西,还有谁会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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