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惠岸以北(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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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意外迭出

劫匪以为金灿灿在跟他打情骂俏,接过手中的钱,笑嘻嘻的说:不是这个色。

那你要什么色?金灿灿一脸无知的问。

我要黄色!劫匪急不可耐道。

啊,原来是这个色啊。金灿灿恍然说着,她眼中有话的看看我,然后笑着对劫匪说:那个我现在没有,你要是不急,我等会儿给你。

怎么给?劫匪不明就里。

拉给你啊!话音一落,劫匪脸色就变了,你当我给你说着玩呢,好,你要玩儿是吧。他拿着刀转身对车内的人说,今天我大发慈悲,放过你们,不过条件是让她陪我。劫匪手指着金灿灿说:你们选吧,是被我洗劫一空,还是牺牲一人,成全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起初全都沉默,片刻心里的小算盘就噼啪打起来,有人小声嘟哝,损人不利己啊,可是没钱回去怎么跟我媳妇儿交代……是啊,我这钱可是有大用处的……我的也是啊……佛家不是有云,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么……对啊,集体的利益高于个人的利益……姑娘,你就委屈一下,从了吧……是啊,美女,你就舍己为人吧,我们会记住你的……妹子,你就奉献一下吧,又少不了什么肉,还挺享受……劫匪得意地笑着,指着众人嗤之以鼻道:瞧见了吧,这就是人的本性。

说时迟那时快,趁劫匪放松警惕,我腾得起身一把抓住了他握刀的手,随即一拳楔在了他的面门,这拳力道很重,劫匪仰身倒去,他跟刀的感情匪浅,就算倒了也始终握着,我趴在他身上,左手抵住他握刀的右手,右手挥起来欲痛打,却忽略过道偏窄,挥出去的手就撞在了靠背上,这下劫匪有了喘息之机,一个刺拳打中了我的脸,他打得好不如打的巧,拳头正中我右眼,这下遭了,我立时成了独眼龙,形势霎时翻转,他第二拳甫至,我忙缩右手挡格,一番推执,劫匪的右手被我夹住了,此消彼长,制住他的左手,我的左手渐处了下风,别看这家伙全身排骨,劲儿则着实不小,我怀疑他练过,应该看过很多盗版武侠书籍,在昏暗闷臭的碟吧里没少被不良录像熏陶,自认为骨骼清奇,是块练舞奇才,从霹雳开始,转鸳鸯腿,再到铁砂掌,偷家里的锅,偷施工队的沙子,偷学校仓库的破椅子当柴火,埋锅填沙,烧烫了炒栗子,结果被教德育的老师打,被看管原材料的门房大爷打,被吃不上饭的父亲打,带着满身伤痕的逃了出来,在偷了无数次鸟蛋的树下哭哭啼啼的发誓,老子再也不回去了,却被淋了一头怀恨在心的鸟屎,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去找狐朋狗友,孰料人家还没下定决心与他一起四海为家,在怅然若失的骂过每个无能鼠辈后,认清形势的低头回了家,忍耐过暴风骤雨的洗礼,不是想着痛改前非,而是怀恨在心腹黑装蒜等着未来以牙还牙,在经历漫长平淡无聊没有光明的岁月后,终于在周而复始的家庭暴力中成功复仇,雀跃的心情就是从柜子里拿上包,从小卖部里偷了刀,怀揣纵横天涯的梦想上了车,遇上事。

劫匪抬上来的腿顶开了我,他蹭着屁股,手撑脚蹬快速往车前挪,跟我拉开距离,才拿刀冲着我起了身。他大口大口的喘气,我倒是不紧张,就是很生气,我不爽地扫视众人,刚才但凡有一个挺身而出,现在早把他拿下了,这使我心生悲凉,鲁迅先生走的早啊,他要是撑到现在,也只能接着吐血。

劫匪举着刀跟我对视,我揉着右眼,幸好就挨了一拳,要是多来上几下,我就成施陶芬贝格了,右眼揉了几下没事了。这时,金灿灿拉开了车窗,我让她先跳,她手脚利落的伸脚跳了下去,座位上放着包,我刚拿起,劫匪就握刀刺了过来,我抓包一挡,刀刺进了包中,我俩抵着包拼劲儿,那字脱口而出的同时,我把他连刀带包推倒了。我也不想跟他耗,转身一个跳马,手撑着座位就从窗口钻了出去,落地不稳,评委打分肯定不高,金灿灿扶住了我,不用我说,她甩开膀子就跑,我跟在后边往车头的方向奔,劫匪对金灿灿不死心,开了车门就追,我一直以为追求得讲究策略,不能死缠烂打,劫匪一根筋,任谁都得跑。

劫匪意志力超强,矢志不渝在追,他要是用在别处,没准能参加奥运会,可惜门路多,伯乐少,所以有的人摆摊,有的人擦车,有的人收破烂,挺好的,反正饿不死,这就可以了。籍籍无名的人海了去了,很多人连这点待遇都享受不到,空怀志向成了好高骛远,为梦而行被批不切实际,步子大点又道眼高手低,冷眼旁观的人总是习惯站着说话不腰疼。所谓三分功七分运,赶上天时地利人和,水到渠成,又一面倒的歌功称颂,好像是得了健忘,早把先前种种语气坚决的否定忘了个干净,人啊,就是这么地善变,筚路蓝缕的态度是冷言冷语,无人在乎,实至名归又恨不得捧上天去。一将功成万骨枯,别嫁祸尼采,人啊天生存在强者崇拜,还总爱假惺惺分个什么善恶好坏,可是眼见那些左右逢源八面威风手眼通天的,谁会去在乎他以前是个啥子人模狗样。照这么说,劫匪要是追上给我来个一刀贯通,把我弄的含恨而亡,他一看我睁着俩眼死不瞑目,吓坏了,慌不择路的跑进树林,披星戴月栉风沐雨躲了几天缓过来神,在精神折磨和肉体疲累的双重压力下,他做出了一个明智选择——自首。法院通过调查取证结合证人证词,有理有据有实的将之定性为“激情犯罪”,认罪态度好又来个适量从轻,辩护的律师是个老油条,他提出精神鉴定,依据是老师说劫匪在学校常打架,说明他有狂躁症;父母讲他在家里不爱说话,说明他有自闭症;车上的人毫无异议口径一致的表示,劫匪发狂完全是被老头、售票员和司机逼得,而之所以杀人也是死者即我先动手导致。于是劫匪被判的很轻,进到监狱,乘着舆论的东风,他还写了本拙作,叫《激情燃烧之时》,出版社争着拿到版权后,找人润笔,居然卖得相当不错,没过几年劫匪白白胖胖的从牢里出来,靠着版税做起小买卖,后来越做越大,还搞起慈善,被各种媒体大肆报道,劫匪再接再厉,出版自传回忆录《拨开弥雾,走向成功》……作为死者,我早就没人记得了,我可不想成为他的垫脚石,为杜绝以上情况的发生,参照物理中减弱噪音的三种途径之一,在传播过程中减弱,所以我加快了速度——跑!

劫匪一边追还一边喊,别跑,有种单挑。

他可真搞笑,我要是单挑就不跑了,而且他还拿着刀,他以为这是在游戏,把自己当送葬者。

前方路边停着辆貌似出租的车,金灿灿跑过去打开车门,就一边喊着司机开车一边招呼我赶快上来,汽车发动了,我刚拉开车门坐上,司机就一踩油门跑起,我坐在副驾,看着后视镜里气急败坏地劫匪把刀摔在地上,便乐不可支的笑出了声。转回头,想跟见义勇为的司机说声谢谢,就见他随手打开了计费器,看着上面的数字窜得比火箭还快,我心中一咯噔,扭头对金灿灿说:坏了,那个石头还在包里。金灿灿撇出得意的笑容捏着石头晃了晃,又重新塞回了口袋。劫匪已经被甩得连影子都见不着了,我瞅瞅正盯着后视镜的司机,这位看起来约不惑的年纪,胳膊好粗,大众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我想要是跟他动手,我能打过他么?够呛,所以我支支吾吾地说:没钱!

一个急刹车,我被狠狠的闪了一下。司机转头口气不善道:没钱你坐什么车!

那我们下去。我招呼金灿灿下车,只听咔的一声,司机把车门锁了,你说的轻巧,那我这表上的数字就白走了!

你想怎么办?金灿灿问道。

司机摸着脸上的疤冲着金灿灿坏坏一笑,金灿灿心领神会,我知道了,你把车门打开跟我来吧。这不是羊入虎口,自动送上门么,我欲阻止,金灿灿跟我摆摆头,说:好好坐着。

路边是片林子,司机随金灿灿走到了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我坐在车里,心里很乱,想着司机正龌龊地笑着,两手一伸,对金灿灿来了个饿虎扑食,金灿灿巧身一躲,温言润语地说:别猴急么,慢慢来,暗地开花才香啊。司机文化水平不高,牙上扯着口水憨笑着问:怎么个暗法?金灿灿就将司机身子一转靠在树上,司机的手又不老实了,金灿灿抬手一打,老实点。伸出二指闭上了他的眼睛,指尖轻轻地划过他的鼻梁,要慢慢的感受,司机咽着口水,等着金灿灿的下一步挑逗。然后,金灿灿就朝车里跑来,边跑边喊:快开车!

我没带驾照。我边说边挪到驾驶位,发动了汽车。

快开车!金灿灿边喊边跑。

我没怎么开过,不熟。我拉下手闸,踩下了离合。

金灿灿上了车,我就挎上挡,把油门一脚踩到底,汽车往前一顶熄了火。

快开啊!我耳膜快被震破了。别急,别急。我重新发动汽车,踩离合,挎挡,顺带看了眼跪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司机,一加油走了。

后视镜里,金灿灿靠着座背拍拍起伏地胸脯,好惊险啊。

你干了什么?我急切的问。

我给他来了个断子绝孙脚。金灿灿兴奋地说道。

你可真狠啊,居然踢的下去。金灿灿说的我下身一紧。

我就把他当成我那忘恩负义不忠不守的丈夫,大爷的,以为老娘好欺负。

车以匀速在路上行驶,我抬头看到后视镜里,几辆貌似出租的车开的很快,感觉不对,我就扣上安全带,让金灿灿坐好了。

汽车追了上来,副驾上尝过断子绝孙滋味的疤脸司机,伸出脑袋,张牙舞爪,脏话连篇,为洁净空气,在此不表。他不停地嚷着废话,停车,给我下来。

金灿灿吓得不轻,在车里坐立不安,再次在我耳边聒噪,快开车,快开车。

我一直在开。她失去了理智,抓着我的头发就往后扯,啊——!疼得我狠踩油门。

追我的车共有三辆,领头的疤脸一直让司机别我,想把我别停。不是我的我不心疼,我一咬牙,方向盘一转,就碰了上去,疤脸未曾料到,被撞倒进车里,左边的车灯破了,五百块钱没了,跟在后边的两辆车,瞅见情况不对,赶紧放缓了车速,疤脸暴跳如雷钻出脑袋口出狂言,给我撞上去,撞死他。车坏了得赔钱,人死了得蹲监,没人听他的。疤脸再次口出狂言,车坏了我给你们换新的,你们过去欠的帐全都免,出了事我担着!利益之下必有勇夫。后边两车来劲了,轮着加速顶我,后车厢凹了,后车灯也坏了,几千块钱出去了。金灿灿又抓着我头发往后扯,快开呀。她这么个拽法,我早早的就得谢顶。擒贼先擒王,我一打转盘,猛得碰向疤脸,司机早有防备,我一转向,他立马就朝边里靠,我接着再来,他再靠,右侧很快就空出了地方,一辆汽车从右开上来,跟我平行,三车一左一右一后形成犄角,把我夹在了中间,路上车辆稀少,偶有相悖行驶的,老远就按着喇叭与疤脸坐的车擦身而过。此时,我猛踩刹车,左右两车始料未及,闪了过去,后边的车狠狠撞了上来,刹车前我就叫金灿灿赶紧扣上了安全带,所以我俩身子猛的往前一冲,被安全带又拉了回来,这个发明真是伟大。前面两车的轮胎在地上磨出了长长的四道黑印,不等他们停下,我立刻踩着油门朝右侧的汽车撞去,临了又改了主意,趁着两车还未启动,我先来个一骑绝尘。

我开车的水平就是个菜鸟,宅一直是我的中心思想,能跟那些经年累月摸着方向盘为生的老手拼成这样,全仗了横的怕不要命的,出乎疤脸意料,杀了他个措手不及。现在他们回过神,跟我来猫捉老鼠,我铁定被玩死。

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应付,车没跑出多久就慢下来,我一看油表,心里便脱口而出那个字,如果有人问我,世界上最糟糕的发明是什么?我准保推举汽车,因为它吃油啊,油价那么贵,买的起开不起。我停下车,拉着金灿灿就往路边的林子里跑,林子不大,穿过去就上了一条羊肠小道,小道上搭了个简易茅房,茅房口停着辆带梁自行车,一个男的正在里边舒服,我跑过去推着自行车冲了几步就抬腿骑上,金灿灿抓着我坐在了后边,我屁股不挨座的狂蹬,车子在颠簸的土路上疾驰,金灿灿环腰搂着我唱起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我蹬得有点泄气儿,换一首,你想让我睡着啊。于是身后就传来悦耳的歌声,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啊……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携手前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听着这首歌,我一口气蹬上了一个大斜坡,从坡上溜下来,车速好快,我一捏闸,嘣的一声断了,我赶紧叫金灿灿跳车,她居然怀疑我要抛弃她,搂得更紧,我顾不上解释,双手握把控制方向,路太坑爹,前轮别在了两个竖条形的土道里,我手一转,车翻了,扬起厚厚的土尘。我咳嗽着问:你没事吧?金灿灿咳嗽着摆了摆手。我把她拉了起来,转眼看天,远方是沉下的一抹红,顺着小道望向远方,远处的坡上有炊烟在袅,我俩就朝那里走。没多久,上茅房的人推着断了闸的自行车赶了上来,他扭头瞅我俩,我俩瞅着他,我想跟人家说声谢谢啊,口刚张,人家头一扭,推着车子走了。

上了坡,就进了个村,村里静悄悄的,好半天没瞅见个人,在一处估计是用来搭台看戏的开阔地上,有一株老槐,一位老汉正蹲在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我走过去客气的问:大爷,这里有住的地方没?老汉起初叼着烟杆儿没理我,当我一闪身,看见了金灿灿,他就站起来,把烟口在鞋底磕了磕,背起手闷声闷气道:跟我来。

我和金灿灿跟着老汉在村中走着,村里看起来很穷,也看起来很破,在拐角一处破房的院里,聚着几个土了吧唧的老汉,有的在抽烟,有的在转圈,有的在搓泥儿,他们互不交流,但满是褶子的脸上都恶心地笑着,露出如玉米粒的牙口,当他们看到了金灿灿,就一股脑的涌过来,隔着土墙,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道:要不要吃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