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敞开着,风从院子里灌进来,尘埃的气味被吹散了,然而别的还一如往常:厚重的红木妆台,笨拙的雕花大床,还有一层又一层的绸缎帷幔。不过,不同的是,中央地板上,栖着一只桶口那么大的,收束成一团的见光雁。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小翠,她端着母亲要的新买来的茶叶进了东苑。屋门大开,一只见光雁趴在地上盯着她。她叫了一声,将附近的仆役都引了过来。父亲是最后到的,那时,一层又一层的人围住了门口。父亲来了,所有人都为他让出一条路。
没有人说话,然而所有人都在思考同样的问题:房间里为何突然出现一只见光雁?母亲又去了哪里?
“怎么了,”父亲用一种沉默的语言问小翠,“发生什么了?”
一切都明摆着,母亲失踪了。
“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小翠仿佛急急地要辩解一般,一副哭相,“太太让我去拿茶叶。我一回来,门是开的,风把东西都吹了起来。太太就不见了……”
大家低着头,都盯着那只见光雁;所有人都在等着听父亲怎么说。父亲沉着脸,“你们都把家里找过一遍了吗!”父亲说。
“找过了,找过了,”人群里有人忙不迭地说。
“那还不快去外面找!全都站在这里!”父亲说,“人丢了不去找,反而在这里看热闹!”
站在外层的仆役一溜烟跑了;里层的伙计低着头,随着人流也讪讪地走了。院子里一下热闹了起来,到处是嚷嚷的声音。狗吠声和人声混在了一起,有人要带着狗去山上找。母亲的屋子一下子冷落了下来,父亲扶着桌子坐下。小翠站在门外只是看着,不敢进到屋里来。
那见光雁此刻还呆头呆脑待在地上,梗着脖子像一只鸭子。我站在屋外,不知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父亲阴沉着脸,我想,他在后悔吗?母亲可能是离家出走吗?在他们的眼中,母亲或许自杀了。可我知道不是,绝对不是。我尴尬了许久,想去找C,却又迟疑着。我最终装作没事人一样走了,经过来来往往的仆役们,我到了西苑。
“这是为什么?”我问C,“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C让我在桌边坐下来;她若有所思。“梦还是一样不稳定,”她说,“在接近真实的过程中,它会有波动。就像我们会做的最普通的梦一样。混乱,没有逻辑。”
“那她就消失了吗?”我问,“梦里的人,和现实中的人,他们在作为人本身上上有什么区别?”
这是我早就想问的问题了;过去,在迦南,我思考得很多。然而我无法摆脱我自己的感受。就算在这里也好,母亲,父亲,即便他们看起来多像一个人,我也只能像看布偶一样看他们。
“在梦里,没有什么差别,”C说,“尤其是在一个无限接近于真实的梦里。”
她看着我,突然抓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掌。“我们去找她,”她说,“像你希望的那样。”
“等等,为什么,”我问。C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到内房里取衣服。“一方面,我得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涨落还在自己继续。”她扭过头,“另一方面,你不也想去找她吗?一个你认为不应该无端消失的人。或者至少,你也愿意到外面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