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着。我清楚的知道自己醒着。因为我在思维。
但同时，我也知道自己移动不能。这种状态，相信很多经历过梦魇的人——俗称鬼压床——都经历
过。但又完全和梦魇不同。
不同之处在于，虽然我的身体不能移动，但我却不觉得有东西在压制我，不让我动。相反，我的状
态很轻松，甚至称得上舒服。那是一种全身被温暖而轻软的物质包裹住的感觉。
不同之处还在于，我的灵魂可以移动。是的。我的灵魂。虽然活动的范围不大，但确实可以脱离肉
身而存在。比如现在，我的灵魂正平行的漂浮在我的身体正上方，盯着我的身体看。
这一看，我却瞠目结舌。
我体会到自己处于这种奇特的状态是在三个月前。能回忆出的最后画面是张起灵背着喝醉了的我走
了很久很久。
第一个月的时候，我很担心。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已经死去。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一切
仿佛静止了。我靠数数计算时间的流逝。
第二个月的时候，我已经熟悉这种状态。并且开始探索自己这种存在。因为在这种状态中，我记起
了全部的过往。从小到大，每一件事情，每一天我都能轻而易举的回想起来。最终，这些原来断成
了线的珠子被穿成了线。
第三个月的时候，我就开始脱离身体，让灵魂移动。虽然移动的范围不大，但已经比刚开始大了很
多。
让我瞠目结舌的是，这次我出体，看见自己的身体，不是成年的吴邪。而是十八、九岁的青年吴邪。
这很不正常。我可以接受灵魂出体导致的身体迅速衰亡，却想象不出什么力量可以让我逆岁月。如
果真有这种力量，第四个月，我会不会退回少年时期直至最终消亡。我同时又想到，这种力量不正
是之前“它”所寻找的么！
我，可能从来就不是一个局外人，以前发生的种种，或许都跟我有关。
我的回忆是从一周岁开始的。为什么是精确到一周岁？那是因为闪入我头脑的第一幅画面是一周岁
的生日宴。
爷爷从一个人手中接过我，同时将我抱给我妈。爷爷的表情庄重而严肃，仿佛他接过的不是一个婴
儿，而是一个性命攸关的物件。我妈倒是喜极而泣，不过，给我过个一岁生日也用不着这么感动吧
。我没听说自己是她难产生下的呀。再看我爸、二叔、三叔，个个都蹙着眉凝视着我。难道说我一
岁时就皮的不像样子？
饭桌上还有其他的人在，我一一看去。
这里我需要解释一下，我现在回忆这些画面的时候，并不是从一个婴儿的视角出发，而是一种上帝
视角，并且，我可以在脑海中反复播放这些画面，可以拉进度条快放，可以一帧一帧的慢放，甚至
可以暂停，仔细精确的看画面中的每一个人物和细节。
饭桌上的其他人，除了一位，我都认识。
奶奶自然是坐在爷爷右手边，紧挨奶奶的是霍仙姑。霍仙姑旁边坐着陈皮阿四。再接着的是二月红
。也就是说，二月红和爷爷面对面一个坐北一个坐南。从二月红开始逆时针依次坐着：三叔、二叔
、黑衣人。我妈抱着我坐在爷爷身后，我爸陪着我妈坐在奶奶身后。
所以，我的生日宴很诡异啊。老九门中的上三门之一二月红，平三门中的陈皮阿四，下三门中的霍
仙姑，都到齐了。
黑衣人我不认识，但他身后站着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我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闷油瓶，嘿嘿。
爷爷端起酒杯道：“感谢各位今天赏脸参加我吴老狗长孙的周岁宴。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霍仙姑他们也都一一说着什么乖巧、聪颖之类恭维的话。这样你来我往吃了将近一个钟头。
黑衣人不喝酒，不说话，偶尔吃几口菜。闷油瓶的目光却始终在我身上。喂喂，这瓶子难道有恋*童
的不良嗜好？
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黑衣人沉声问爷爷：“孩子是否有名字了？”
爷爷道：“还没有，张大人有何好的提议？”张大人，嗯嗯，看来是当时张家族长无疑。闷油瓶那时还
只是个小跟班？笑~~~
张大人言：“灵字如何？”
爷爷说：“吴灵。。。有些女儿气了。我只愿他今生无灾无患，平平安安。”
突然一个轻声道：“无邪。”
爷爷转头看着闷油瓶问：“这位小哥，什么意思？”
闷油瓶说：“没有邪物入侵体内，自然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如是，如是。甚好，甚好。”爷爷哈哈大笑起来，“吴家长孙，单名一个邪字。吴邪。”
我惊呆了！！！我的名字原来是张起灵
起的。难怪在七星鲁王宫那次见面的时候，我跟傻瓜一样在
他面前自我介绍，他眼皮子都没撩起来，根本不鸟我。
吃过饭，二月红，霍仙姑，陈皮阿四喝了几口茶就都走了。
正当张大人和闷油瓶起身要走的时候，我却大哭大闹了起来。闷油瓶立即转身要朝我走去。却被张
大人叫住：“张灵。”闷油瓶身形顿了顿，扭头对他道：“族长，再让我抱抱他吧。最后一次。”
爷爷这个时候也出声劝道：“张大族长，这里已经没有外人。请留步。在下还有话要说。这孩子怎么
叫张灵了，上次你还唤他——”
张家族长厉声说：“两个孩子不可分割。一个为灵，一个为邪。灵字原本是给吴邪准备的。如今因为
他多嘴，他只能自己改名为张灵了。”
爷爷笑了笑：“既然你已经将吴邪交给我吴家抚养，二人从此再无关系。吴邪从今往后，只是普通人
。”
张家族长更怒：“普通人？那也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张灵和吴邪之间的联系不是你我想斩断就能断的
了的。”说罢又对闷油瓶道：“你倒是说说来之前自己发的誓言？”
闷油瓶目光坚定的看着我：“我会成为下一任张家族长。”
“哈哈哈哈，他居然当着现任族长的面说要篡位。吴老狗你以为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那个襁褓中
的娃娃。”
爷爷不去理会张家族长，却对闷油瓶说：“我知道你想保护吴邪。你把他当做你的弟弟，对不对？但
是，现在他由我们吴家来保护，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你说的，等你证明你有了这样的能力，我把吴邪
还给你。”
闷油瓶点点头，“我能再抱抱他么？”
爷爷示意我妈，我被闷油瓶接住，紧紧的抱在怀里。仿佛他抱住的是他的生命。他一手轻抚我的后
背，从上向下，一手摸着我的头，在我耳畔低低的说：“吴邪。你什么都不用知道。所有的黑暗都由
我来承担。你就这样天真无邪的成长。等我变强，等我来找你。吴爷爷说错了，我没有把你当做我
的弟弟。你是我的全——部——。”
我当时才一岁，当然听不懂，但我抖动鼻翼在他脖子处闻了闻，似乎是闻到什么好闻的味道，心满
意足的留着口水，啊啊冲着闷油瓶叫了二声，吧唧一口亲在他脸颊上。我大概是想亲近他的意思。
但闷油瓶却道：“你答应了啊。不要忘记我。再见，吴邪。”说完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把我交还给了我
妈，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张大族长和闷油瓶都走掉了。爷爷忙令人紧闭房门，开自个儿的家庭圆桌会议。
二叔打发人去门外守着，一有动静立即通报。
三叔连忙问爷爷：“爸，咱们这样引狼入室是不是太危险了？”
爷爷摆摆手：“你懂什么。老九门都被当*局盯的死死的，上中下三门中都有人是当*局的眼线。今天若
不请他们来，吴家突然多出一个长孙，任谁都会怀疑。就是辛苦你们大哥和大嫂了。”
俺娘却说：“爸爸，我们谢天谢地都来不及，怎么会是辛苦。我们只是做了十个月的局，我怎么也不
会比真正的孕妇辛苦。囡囡刚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还担心，但这一年，囡囡健康又乖巧，我和一
省都已经视他为己出，现在他就是我们心尖子上的肉，是我们的亲生儿子，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囡囡？！我有扶额的冲动，我现在一点也不鄙视小花了。谁没有黑色童年？
爷爷欣慰的点点头：“联合倒斗后，咱们的处境更是危险。当初张家人找上我们，让我们抚养吴邪，
我当时也只想到一来你们夫妻二人没有孩子却想要一个，二来利用张家的势力和当*局抗衡。但如今
，我也很喜欢这个孙子。吴邪，就是我吴家的长孙。”
听到爷爷和妈妈这样的对话，我已十分感动，我可能只是张家的一枚棋子，吴家人却待我如此。二
叔、三叔没有结婚生子，更是待我不薄。
像我这样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弃婴，我实在是幸运。
二叔这时提醒大家：“爸，大哥、大嫂，只是小邪的身份似乎不简单，将来。。。”他没有说下去，大
家这时都沉默了。
三叔是一贯的乐天派：“管他什么身份，爸爸不是说了么，进了我吴家，就是吴家的人，有生之年，
但凡你我有命在，一定尽全力护着他，护他不住了，不是还有那个。。。那个。。。那个一脸呆样
的张家小孩么！”
一脸呆样？！哈哈哈。嘲讽闷油瓶的新技能get，三叔goodjob！！！
二叔毕竟缜密稳重些：“话不是这么说。提前预防总是好的。我们来理一理目前关于小邪的所有信息
，然后再做打算比较好。”
爷爷和我爸妈表示赞同。三叔“切”了一声：“胆小鬼。”
二叔并不理会他，一条条梳理起来。
首先，张家人主动找到吴家，希望吴家抚养一个刚出生的男婴。理由很充分：吴家老大结婚多年尚
无子出，吴家需要一个长孙。张家和吴家没有利益冲突，生意往来一向稳固，在老九门中，吴家虽
只是位列平三门，在道上的名声却一向很好，甚至有超过上三门之势。为脱离以前的泥沼，吴家需
要一个强大的伙伴做靠山。
然后，这个男婴和张灵关系密切。张灵是张家人无疑。那么这个男婴应该也是张家人。何以张家会
把自己的子孙外送？是为了避免家族内部斗争还是为了斩草除根？原因不得而知。张灵对这男婴有
很深厚的感情。但问题是，男婴一年前送到吴家的时候，从外形判断，出生不到一周，何来深厚感
情？莫非张灵是男婴的亲生父亲？【二叔这么推理的时候，三叔嘲讽道：“你怎么不说张灵是秦始皇
转世，小邪是扶苏转世？他俩是亲父子？太他妈能联想了！”】
再来，张家族长说二人的名字原先是起好的，一个是灵，一个是邪。原本张灵应该名为张邪。但因
为吴邪用了邪这个字，张邪只能改名为张灵了。灵邪二字，一个至白至阳，一个至黑至阴。二者应
是对立关系才是。可从张灵的态度看来，他显然不是吴邪的敌人。而且，是他故意把邪字让给了男
婴。张家族长的态度很奇怪，他生气张灵的做法，除了改名这件事，还包括张灵说要做族长这件事
，但却没有把张灵怎么样。张家人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
最后，张家族长说吴邪不是普通人。以后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他和张灵的关系斩不断。说明吴邪的
确重要。他们一定会暗中监视观察。绝不会真的放手不管。张家对小邪的态度虽不明朗，却又不是
置之不理，说明他们也会暗中保护小邪。我们可以让小邪完全脱离道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在明处保
护他的安危。今后不论事态如何发展，待他成年，让他自己选择。
二叔分析完毕，大家纷纷赞同。爷爷最后加上一句：“小邪在长沙这里住到3岁，然后一省你们夫妻二
人带他去杭州定居。尽可能的远离我们的生意。”
以上就是我一周岁生日的情景。信息量巨大啊！！！
目前，我有二个疑问。
一个是，我的回忆是从1岁开始的。如果我能回忆起所有，为什么我记不起出生到1周岁的事情。我
的出生，是个迷。我到底是张家人，还是张家的敌人呢？张起灵又为何待我这么好？不会真的是他
儿子吧。我恶寒了一把。绝对不可能。以我们之后的关系来看，他要是我亲爹，他肿么下得了手？！
另一个是，张起灵、胖子、三叔他们肯定知道我目前的状态，他们又在为此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