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雪延续了几天，工地上的工程也暂时全面停工了。笑赧的外勤工作已经完成，于是又回归了A市层建的设计部办公室。
周天的休假，刘婷和张植优如约到A大赏雪怀旧去了。笑赧一个人闲在家里没事干，便只好提了包，裹紧了大衣出门踩雪。
十二月的天学校还没有休假，所以在学校里可以看到很多参加补课的学生流从学校里出来。他们穿着厚厚的外衣，背着大书包，举着热食，穿梭于各式的饰品和服装店里，很青春，很有朝气。
笑赧跟着三两个女生一起走进了一间饰品店里，来来回回逛了许多遍，才发现里面的东西自己已经都用不到了。放下了手里的一枚精美的发卡，笑赧提着包走了出来，又正巧和一个阳光蓬勃的大男孩碰到了一起。
他的手里拿着一本知音漫客，一边走路一边看。笑赧忽然觉得有些感慨，这样的事情自己已经许久都没有再做过，好像自己已经真的脱离了这样一个年轻朝气的阶段好久。男孩朝笑赧礼貌的笑了笑，又把路让了出来。笑赧摆摆手，随手指了另外一个方向后便往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嘎吱嘎吱’的声音在脚边回响着，笑赧的心情跟着脚下的步子由沉重慢慢变得轻快自由。轻薄的空气很冷冽，但却也很舒爽。
这一个冬季，天气很冷，人很自在，一切都干净清爽......甚至，难得的风和日丽。
“又过去一个阶段了！”
回到办公室里，第一个听到的声音就是张植优靠在椅子上的感慨。
“是啊，口袋里又丰厚了一点嘛！”
坐在笑赧对面的张芸也跟着打趣。
“的确的确......”张植优不好意思的抓抓头，随后又靠了过来，在笑赧身边小声说道：“借你的光啊！”
“好说......”
抖去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笑赧打开电脑浏览起下一个项目的策划书，也不再理他了。
“笑赧......”
笑赧抬头想辨认声音的来源，才发现是对面的张芸正张着嘴在喊她。
“怎么了？”
“这个！”
张芸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示意她交流的方式。笑赧了然，便也从背包里取出了手机。
“你知道钟悦的事情么？”
手机里跳出了张芸发过来的信息。
“不是很清楚。”
的确，笑赧只是个局外人。
“是么！！！”
张芸一脸发了三个感叹号，表示她对笑赧不知情的震惊。
“嗯。”
无话可说，笑赧只得就事论事。
“我听说啊，她的离职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得罪了你......笑赧，突然觉得你，深不可测啊......说吧，有什么东西是瞒着我的！”
“......”
这样的消息该怎么回......笑赧抬头看了一眼对面被电脑挡住了的张芸，还是无奈在手机里打下：“深不可测的或许只有在公司的存活期吧......”
“别闹！盘点一下，你的男朋友任泽沛，上次和姜氏的合作案，还有姜其铮来办公室里找你，到最后项目由张植优负责......笑赧，你到底还会让我看到多少意外？”
任泽沛，意外......笑赧盯着手机上展开的这一条信息看了许久，最后陷入了沉默。
已经很久了，笑赧的生活在刘婷，张植优和姜其铮小心翼翼的防护下，早已就脱离了这三个字......但此刻这样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笑赧还是禁不住让心跳漏了一拍。
从来祥和太平的都是表象，只有心中不停翻滚激流的暗潮才最直接而彻底的触动心弦。
任泽沛......或许一年后再看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只剩下波澜不惊的平淡，而十年后......十年后，当身边的人再次提起这个名字时，她会在心里思索片刻后笑着问，他是谁？
“不回我？那就是默认了？”
许久没有收到笑赧的回复，张芸的信息又发过来一条。
“我说不是你也肯定不信我的，所以，一切就按着你的意思理解吧。”
按下了发送键后，笑赧放下手机，提了桌上的水杯就往茶水间去了。
虽然还找不到自己以后的路，但毕竟，任泽沛已经是过去式。
“还不肯说？”
端着一杯绿茶回来，没想到张芸依旧不依不饶，甚至，这样的追问延续到了一个星期之后。
“......”
笑赧白了她一眼，继续吃着餐桌上的食物。
“说来也奇怪了，我都已经很久不见你男朋友出现在公共场合了......”咬着筷子，张芸又凑了过来，贼兮兮的冲笑赧邪笑道：“怎么，这么个优质男友还要藏起来怕我们公司的姐妹起觊觎之心啊？”
“不是......”
话题转得太快，笑赧已经在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向她坦明。
犹豫了一会，笑赧淡淡道：“芸姐，其实我们，分手了。”
“分手了！”
意料中的惊讶......
“嗯。”
默默的点头，笑赧用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块肉，没再抬头。
“好吧......”
难怪最近看到她都觉得她明显又瘦了许多，原本以为是工作的压力导致的，这下看来，也许都是一半一半的情由吧。
“马上就要休年假了，机票订好了没有？”
看了一眼沉默不言的笑赧，一心为她的心情考虑的张芸，决定换一个轻松的话题。
“还有一个多月呢......”
年假？现在才是十二月底，二月初的春节依旧离她们遥遥无期啊！
“快了快了，年末了公司也不会有太多太繁杂的项目，轻松悠闲的时候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好吧......”
说实话，笑赧想回家已经很久了。
“快点吃吧，等会要错过打卡时间了！”
闲聊了许久，张芸终于意识到时间的问题，看看手表，已经一点二十多分了。
“嗯。”
匆匆结束了午餐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已经七七八八的到齐了。
的确，和姜氏的合作的设计图完成后，笑赧的手头也就没什么工作了。钟悦离开了，可笑赧却并不再纠结于具体真切的缘由，而办公室里的风言风语过了一阵后也就慢慢的销声匿迹了。跟着张植优的小组，不需要独当一面，也没有言语舆论上的纷扰，轻松而自由。
水波不兴的生活，只有姜其铮是唯一的意外。
“喂？”
接到他打来的电话时，笑赧才刚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下班，和张芸道了声‘再见’后，笑赧提了包跟着大部队一起走近了电梯。
“下班了么？”
“嗯，刚下。”
满员的电梯，笑赧只好压低着声音答他。
“我在楼下等你，带你去一个地方。”
“楼下？”
近半个月的出差，他回来了么？
“嗯。”顿了一会，他在那一边又小心试探：“还拒绝么？”
“......”
真是让人无能为力的问题，笑赧在心中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等会吧，我就到了。”
“嗯。”
切断了手机，电梯也正好在一楼大厅停下。
跟着人流走出办公楼，姜其铮的车子就安然而夺目的停留在公司的门口，而他也正透过车窗玻璃在和笑赧微笑。在周围的人都对车子议论纷纷的时候，笑赧又犹豫了几秒钟的时间，等人流差不多都散尽的时候才僵着笑脸走到了他的车边。
“刚下飞机，陪我去吃饭吧？”
坐进车里，姜其铮的邪笑立马就贴了上来。
“你还没吃饭么？”
如果是才下飞机，那总还得吃过了午饭吧？看着他讨好的模样，笑赧向他投去疑问。
“难道你已经吃饭了？”
姜其铮不答反问，突然凑近的俊脸愈发得意了。
“我们去哪？”
别开脸，车子已经驶入了正道，笑赧此刻的心情依旧是后悔占了大半部分。
“A大。”
“去那干嘛？”
“赏雪。”
“......”
原来他还念念不忘之前刘婷的提议么？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笑赧又回过头来，不再说话。
“如果赶不上食堂的正餐，你可以接受吃面么？”
“嗯，都可以吧。”
六点的天已经黑了，即使姜其铮不断提着车速，等他们到达A大校门的时候，食堂的正餐供应时间也还是错过了。
坐在亮堂堂的三食堂二楼，姜其铮正端了两份份热腾腾的牛肉面过来。
“不加辣椒酱油，没有香菜。”
将一份放在笑赧的面前，姜其铮又体贴的给她掰开了筷子，递到了她的手边。
“谢谢。”
笑赧朝他淡笑，接过了筷子后便直接招呼起碗里的汤面。
“你是第一次来这间食堂么？”
察觉到笑赧对周围环境的打量，姜其铮又问。
“嗯。”
三食堂旁边的宿舍区都是男生公寓，笑赧自然没有那样的癖好往这里跑。
“旁边就是十四栋男生公寓。”
指了指窗外斜对面灯火通明的一幢大楼，姜其铮淡淡道。
“嗯，以前你住这里。”
十四栋公寓的旁边就是大学生活动中心，以前因为刘婷和梧桐的缘故，笑赧也有机会来过这里几次。
“你还记得。”
姜其铮的脸上泛起柔光，看着笑赧的眼睛深邃不见底。
“嗯。”
点点头，笑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托你的福......”
那一年，不仅姜其铮是十二栋女生公寓的常客，就连笑赧也在他的压迫下没少来十四栋楼下晃悠。
“都是小事，不用这么感动。”
往笑赧的碗里夹了几块肉片，姜其铮也有些想笑。
“谢谢。”
无话可说，笑赧只好对他后面的动作作出表示。知道推脱不掉，笑赧只好低下头认真的夹起肉片放进嘴里。
也不知是为何，越是想掩藏心中的紧张，表露出淡定就越是欲盖弥彰，在姜其铮的注视下，笑赧成功的被嘴里的肉片噎住了。
红着脸，笑赧禁不住的咳了起来。
“慢点吃。”
移过来一杯橙汁，姜其铮又走到了笑赧的身边帮助她轻拍起她的后背。
“嗯......谢谢......”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笑赧接过他递来的果汁就喝了一口，小心的咽下后，笑赧又抬起头向他感激的笑了笑。
“还好么？”
“嗯，还好的。”
点点头，笑赧正想要推开他的帮扶，可他却忽然凑近了笑赧的脸，坏笑起来。
“你笑什么？”
推不动他，笑赧之后往后推了一些，带着防备的心里盯着他一脸的坏笑。
“那你害羞什么？”
“我哪有害羞！”
又羞又怒，笑赧在他逼迫的目光中只好转过脸，认真对付起桌上的牛肉面。
“是么？”
“当然......”
低着头，笑赧努力忽略掉他说话时呼在自己耳畔的热气。
“唐笑赧......你喜欢上我了？”
“......”
他的结论下得真是草率，笑赧不想再搭理他，干脆就放下手里的筷子提了包直接起身离开。
“喂！”
行动未遂，姜其铮又把她拉了回来。
“你放开......”
碍于还有其他就餐的学生在场，笑赧也不好发作，只好低声呵斥。
“你喜欢我？”
姜其铮依旧不依不饶。
“没有。”
冷着脸，笑赧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是生气还是失落，笑赧也分不清现下的心情。她对姜其铮仍旧抱有愧疚，但她心里也还是放不下任泽沛。
对姜其铮，也许她现在只是保持着一个朋友的立场与他相处。
走出食堂大门，一阵冷风就侵袭过来，让笑赧止不住的打了个冷颤，正想把手伸进口袋的时候，姜其铮就出现在了身边将笑赧的左手拉了过去。
转过头，他的俊脸也正好凑了过来，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失落，“说好要赏雪的。”
将笑赧的手握紧了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姜其铮直接迈开了步子带着笑赧离开。
“去哪？”
没有生气也没有反抗，笑赧的脸上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陪我走走吧。”
沉着声，姜其铮没有看她。
踩着雪走在灯火阑珊的林荫大道上，路边尽是脚步舒缓的A大学生，如果不是姜其铮强制拉住她的手，这样的场景好像又回到了大三那年的冬季。
一样霸道执着的他，还有防抗无力，拧巴别扭的她。
“这次去G市出差，还顺利么？”
他不说话，笑赧只好开口。
“嗯。”点点头，他看向笑赧又道：“中途去了一趟L市。”
“L市？”
笑赧也抬头看他，面露疑问。
“奈良山。”
他淡笑着添了一句。
“去那里做什么？”
“随便看看，故地重游而已。”
“嗯......”
他回过头，脸上的笑意已经换上了轻松的表情，“以前我们系上的红丝带，还在。”
“你怎么知道就是我们以前系上去的？”
那颗双皮果树上原本就挂了许多的红绳，几年过去，红绳数量有增无减，就是他们挂上去的被风吹走也不见怪。
“我做过标记的......”转过头，姜其铮问她：“那年，你在红绳上写了什么？”
“你没看到么？”
转过头，笑赧也问他。
“风吹日晒和雨淋......红绳褪色，上面的字也已经不见了。”
“哦。”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告诉你什么？”
“上面的字，你写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盯着笑赧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的期待。
“我......”笑赧转过脸别开他的视线，犹豫了几秒后略显遗憾道：“我忘记了。”
“是么？”
姜其铮对她的话表示怀疑，可笑赧却再一次的把话钉死。
“当然。”
对上他的眼睛，笑赧没有丝毫的犹豫。可见他还要继续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样子，笑赧又匆忙道：“你呢，你写了什么？”
这个问题，那一年笑赧就已经问过他了，只是他没有说。
后来，笑赧也问过他......那一次，笑赧记得，他说他忘了。
“你想知道么？”
仔细的看着笑赧的双眼，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一缕的期待，然而笑赧却又转过头无所谓道：“不想。”
“唐笑赧！”
姜其铮脸上暴起了青筋，可是对上她得意的笑容却又顿时泄了气。面对笑赧，他除了束手就擒外别无他策。
在口袋里握紧了她的手，姜其铮脸上也不自觉的拉开了一缕笑意。
“你饿么？”
指了指路边的一家小卖部，姜其铮细心的考虑到刚才在食堂两个人都没有吃多少，不说笑赧，就连他现在肚子都在不争气的叫唤。只是因为隔着大衣，所以笑赧并没有察觉。
“嗯。”
的确是饿了，所以笑赧也不愿意隐瞒。
两个人走到了小卖部门口，都统一战线的盯上了外面桌上烘烤机里的热狗。没办法，冰天雪地的，这家商店里只有这唯一的热食足以吸引他们饥肠辘辘的胃。
“老板！”
收银处不见人，笑赧只能往小卖部里面喊，不一会的功夫，一个老婆婆就擦着手快步走出来了。可是抬眼的瞬间，她的视线友好的扫过了笑赧后就落在了一旁姜其铮的身上，再没移开。
“是你呀！”
老婆婆看着姜其铮，脸上全是感激的表情。
而姜其铮，他在愣怔了一秒后也迅速反应了过来，脸上展开了温和的笑意冲着老婆婆道：“婆婆您好！”
“哎哟，我们这都好多年没有见了......”
老婆婆看着姜其铮，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笑了。
“嗯，婆婆您现在身体还好么？”
“诶，好好......好......”笑意未及眼底，老婆婆又注意到了他身边还处于愣怔状态却笑意恬恬的笑赧，“这位是......女朋友么？”
老婆婆看着笑赧的眼里带着欢喜，可正要等笑赧出言反驳的时候，姜其铮就先于笑赧一步拉近了笑赧温柔笑道：“嗯，女朋友。”
说完，他又转过脸来看着笑赧，笑得意味深长。
笑赧语塞，见老婆婆十分欢喜的模样还是选择了沉默和淡笑。
“哎......真好，真好......”
老婆婆看着眼前一对男才女貌的璧人，笑眯了眼，可稍时后便又将这一番寒暄拉回了正题。
“你们要吃些什么么，婆婆请你们吃！”
“热狗就好了。”
笑赧不说话，姜其铮已然知道她的心思。
“哎，好！”
脸上挂着合不拢的笑意，老婆婆用纸巾捏着细长的木棍串了两根热狗送到了姜其铮面前。
“婆婆，一根就好了。”认真的拒绝后，姜其铮又看着笑赧温柔道：“她是个馋猫，我就不用了。”
从老婆婆的手里取出一根热狗递给了笑赧，姜其铮故意无视她的眼底的怒意又回望过老婆婆笑道：“婆婆，您保重好身体，我们先走了。”
“这就走了？”
老婆婆对姜其铮还很是不舍，但是对上他脸上温和的笑意也还是选择了听从。
“那路上小心些啊，开车慢一些。”
“嗯，知道的。”
老婆婆看看姜其铮，又把和蔼的笑容转给了笑赧道：“哎，平安平安啊！”
“嗯。”
认真的和老婆婆点头后，笑赧也和善的朝老婆婆道了声再见，两个人便离开了这间小卖店。
只是身后的老婆婆还依然站在门口，目送着两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远。
“你认识那位老婆婆？”
走到了拐角处，笑赧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虽然依旧对他刚才给自己的身份定位很介意，但笑赧此刻会对老婆婆的身份更好奇。
“嗯。”姜其铮笑着点头，随后道：“很多年不见了......以前她还在我读书的高中里捡些空瓶空罐，每次看到她我都把喝过的饮料瓶子留给她，她也每次都笑着叫我乖乖读书，考个好大学......再见面，我都快忘记了，没想到她还记得我，而且还在这里开了一间小卖部。”
“是么......”笑赧的话只吐在喉管处，看着姜其铮柔和侧脸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动容，“你为什么不拿两根热狗？”
笑赧知道，他肯定也是饿了的，所以提着右手上的热狗，笑赧迟迟都没有咬下。
“老婆婆也不容易，即使有了一间小店也只是小本生意而已。”
“嗯。”
笑赧同意他的说法，不说这跟热狗是老婆婆送的，就是姜其铮想要出钱买也会让老婆婆为难的吧。
“你吃吧！”
举着手里的热狗递到他的面前，笑赧慷慨的把美食让给他。
“你吃吧，我不饿。”
推了回来，姜其铮脸上全是宠溺的笑。
“你确定？”
“嗯。”
好吧，既然他坚持，那笑赧就没有必要再推脱了。
轻轻咬下一口，热狗的浓香就充满了整个口腔，虽然在雪天里晾了许久，但还好还是热的。
“味道怎样？”
“嗯，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