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季节
过去卖羊头肉是从立秋开始,直到次年春末。之后所以不再吃,除羊肉性热易上火外,天气渐热,羊肉难以保存也是原因之一。少数有能力自己加工者,天热后设法用天然冰冰镇,也能多卖一阵子。
如今冷藏设备普及,羊头肉变成了四季食品,只要喜欢,随时可以吃到。
讲搭配
吃羊头肉讲究配烧酒,即白酒。按照“北京”金受申先生的体会“用以咀嚼渗酒,无上妙品”。一个“渗”字,道出了神机。所过去卖羊头肉的都爱在“大酒缸”(小酒馆)近设摊儿。而酒馆因自身下酒菜不足,也愿有小贩提供,彼此互利。
现撒料
当然,白嘴吃也是妙品。惟一要注意的是小料“细盐”问题。当时吃一定要现切现撒;如果是买回去吃,要把细盐另外包包儿,切不可先把细盐撒到羊头肉上,否则肉质定会疲软不爽。
此外,细盐要“撒”而不要“蘸”,不能像吃干炸丸子蘸椒盐似的。不然香料的浓厚味道会压住羊肉的鲜香味道,喧宾夺主。另外,即使椒盐是撒上去的,您在吃的时候也最好先抖搂抖搂,这样椒盐才能更匀实。
片得薄
羊头肉尤其羊脸子肉一定要片得很薄,这样吃起来才会爽口。如果不然就难以达到香脆清爽的境界,顾客会调侃说:“皇上他妈——太后(厚)。”
凉着吃
如果作为下酒菜,羊头肉还讲究个“凉”。夏天用冰镇,冬天带冰凌才显得清脆利口。若是半凉不热“乌涂”的,就着酒吃没什么意思。如果是夹烧饼吃,对温度的要求就没那么高了。
花絮
制作白水羊头的师傅靠自己的手艺不仅得到经济效益,也赢得尊重和荣誉。他们中最出名的便是20世纪四五十年代被尊称为“羊头马”的回族人马玉昆。
马家第一代卖白水羊头的是清朝道光年间的马纪元,以后历经咸丰、同治、光绪、宣统,直到民国,一共五位皇帝,马家也经六代。到第六代马玉昆时,依旧每日下午推着独轮木车,到前门外廊坊二条裕兴酒馆门前售卖。此时“粉丝”们早已恭候多时,不待马玉昆将车支好,便已围将上来。老马按照祖训,每天只加工20个羊头,那都是精挑细选的嫩羯羊。洁白的羊头摆在蓝布摊上显得格外干净。老主顾你四两他半斤地专买羊脸子,为的是欣赏马玉昆的片肉绝技。
马玉昆身高一米八左右,在当时绝对算是大高个。只见他右手持刀,左手平按羊脸子,双肩有节奏地耸动,连带上半身使劲,右手则按节奏顺势将刀推进。皮脆刀快,一挺一抹,一刀一片儿,顷刻间片切完毕。接着用秤一称,高高的。然后割下一块干荷叶托好肉片,右手就势抄起牛角小料瓶,扬起手来连撒几下,细盐便如雪花般纷纷飘落。随着一句“您搭手”,荷叶包便转到了主顾手里。整个过程丝丝入扣,有一种内在的节奏,既麻利干练,又平和稳重,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儿。
一个多时辰,20个羊头售卖一空。最绝的是,随着最后一份羊头肉卖完,牛角料瓶的细盐也颗粒不剩。有人问起诀窍,老马总是淡淡的一句话:“手艺人”。平实中透着自信。
这样的“手艺人”如今还有么?
新中国成立后,老马的摊位挪到了附近的门框胡同“同乐”电影院东墙外,“马迷”拥趸依旧。公私合营后老马改了行,到运输公司当了装卸工。“马迷”甚为失落。
话说一个当年是地下党的“马迷”,新中国成立后当了商业局领导,听说此事后极为上心:“羊头马”也属于人才难得呀。此时恰逢位于菜市口的“南来顺小吃店”要开业,于是经有关部门反复协调,由“南来顺”陈连生经理出面,将“羊头马”接入该店,专门制作白水羊头。老马算是真正意义地找到了组织,重新归了队。
重操旧业的马玉昆依然按照老规矩——每天20个羊头,顾客则顺序排队等候购买。顾客队伍中不乏各级领导、明星大腕。当时的北京市副市长乐松生、著名京剧大师马连良等人都是“羊头马”的常客,时常见到买羊头肉的普通顾客与他们彼此随便地打着招呼。虽说是名人、领导,也得照样排队,马玉昆一视同仁,并不破格照顾。
真怀念“羊头马”的白水羊头,真羡慕那些在门框胡同围观的“马迷”、那些在“南来顺”排队的顾客。
近几年,马玉昆的后人,第七代“羊头马”马国义兄弟子承父业,重新亮出了历经数代的家传手艺。很希望“白水羊头”这一著名北京小吃能流传下去,发扬光大。
还有个羊舌头的趣闻,但是与吃无关,是说羊头对政治理论的贡献。
过去学术界有所谓“地理人口论”(中国的代表人物是章太炎),即研究人的思想性格行为、社会的政治法律形态与所处地理环境的对应关系。18世纪法国大思想家孟德斯鸠曾写过一本《论法的精神》,书中通过研究羊舌头在不同温度下的变化,得出了“少数欧洲人所以统治世界、非洲人所以沦为黑奴,是由于他们所处的气候条件不同”这样的结论!
孟先生发现,羊舌头上的突起(味蕾),在被冷冻时会收缩,遇热时又会膨胀复原。味收缩则对环境刺激反应低,因而耐受力强,易冲动;反之则耐受力差,易冲动。他还举英国人与意大利人对于相同歌剧会有完全不的反应为例,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论点。他认英国人所以反应平淡,而意大利人反应却很烈,完全是由于气候条件的差异造成的。
最后,孟先生从羊舌头实验得出这样结论:气候可以决定人类的风俗习惯、宗信仰、政治制度、社会制度乃至民族的优劣。因为炎热的气候使人变得懒惰,所以居住在炎热气候下的民族会缺乏勇气和进取心,从而导致他们沦落到奴隶的地位;而寒冷的气候则令人的精神和肉体都能振奋起来,使他们在困难面前能够勇敢地行动,从而成为自由的主人。
看来除了马尾巴之外,羊舌头似乎也具有很多功能。如果感兴趣想详细了解,您不妨找那本书看看。在历史上,孟德斯鸠先生可是个正面人物。至于他的上述高论是否正确,历史已经做出了结论。
囫囵下肚吃爆肚
爆肚的部位细分,从老到嫩有十几个品种,什么散丹、葫芦、肚板儿、肚领儿,讲究多了,做爆肚讲究多,要说起吃爆肚的讲究,那文娱界的故事就更多了。
前文谈过,北京小吃大多数属于“碰头食”,即顾客在街头巷尾临时碰见了就买,吃完两散。经营形式也以摊车流动经营为主,如煎饼摊、馄饨挑子一类。坐店(有固定经营场所,区别于“行商”)经营的不多。再说,两个烧饼、一碗豆腐脑,坐在饭摊儿的板凳上吃完,该干嘛干嘛去了。若一本正经地坐在屋里桌子旁边吃,显得有点儿小题大做。再说,开间门脸儿专门卖豆腐脑的事也没人干,挣的钱还不够房租钱。
反之亦然,有些上档次的吃食就必须靠门脸儿,绝对没有推车卖涮羊肉的。早年间若是某买卖家大掌柜,在摊上吃涮肉被熟人发现,他就颜面无存了。不出三天,就会流传出:“别跟他做买卖,‘瓢’了(指潦倒),在摊儿上吃涮肉呢!”
而同样是在摊儿上,喝豆汁则没人议论。北京人衡量贫富的标准有时真说不清楚。
“爆肚”则属于贫富两宜的吃食。所谓富人,就是你可以花比普通肚板贵几倍、甚至十倍的价格去买一盘肚仁,以表示“大爷我有钱”。这种“穷人乍富”的优越感和心理满足,在豆汁摊那里寻不到。
做爆肚的讲究
牛羊属于反刍动物,有四个胃,用作爆肚时,不同部位有不同名字。最上面是“食信儿”(食管),“肚板”紧接食信儿,部位最大。肚板有两大块,称为阴扇和阳扇。两块之间最嫩的部分为“肚领”,类似衣服的领子。肚领去皮称为“肚仁”,是爆肚中最好的部位,体积很小。再向下为“肚葫芦”。胃里面是“散丹”和“百叶”,羊的称为散丹,牛的叫百叶,是牛和羊的小胃。除肚仁外,散丹和百叶是爆肚最嫩的部分。胃下部俗称肚蘑菇,与羊肠相连的一段较细小的叫蘑菇尖。此外还有草芽儿。总共十余个部位。
爆肚中最贵的是肚仁,要几个肚子才能出一盘。其次是百叶、蘑菇,以肚板最便宜。
肚子洗好后,要按照不同部位用不同刀法“改刀儿”,切出半成品。食信和肚仁切寸段,牛肚领切薄片,肚板多切成骨牌块,散丹、百叶等切成窄如韭菜叶的细条。
买爆肚的讲究
火候
爆肚的汤用开水加葱丝、花椒制成,爆肚时按客人指定的部位把肚儿下入汤中爆。时间因部位的老嫩不同而有差异,最鲜嫩的部位几秒钟即熟,稍老的部位如食信也不过十几秒钟。说是几秒几秒,根本没人掐着秒表看,凭的就是经验,漏勺接触肚儿时一刹那的感觉。
若要爆肚好吃,原料须新鲜,刀工要适宜,此外,关键还在这爆上。爆的时间要恰到好处,稍欠火或过火,就会影响口感,甚至嚼不动。
蘸料
吃爆肚所蘸的调料种类较多,有芝麻酱、酱油、米醋、香油、腐乳、虾油、辣椒油、味精、葱花、香菜、蒜汁。类似吃涮羊肉,各人可根据自己口味习惯调制。
爆肚的调料要清淡,以鲜香为主,味道不要过重,不能搞得像涮羊肉。否则就会掩盖了肚儿的香味和口感。
吃爆肚的讲究
吃爆肚是一件很豪放的事,不能太“文”,要的就是爆肚儿在嘴里咯吱咯吱嚼动而后囫囵咽下的快感。当然也不能太费牙,若是吃完爆肚感觉腮帮子生疼,那不是店家爆的有问题,就是您还没掌握吃爆肚的要领。
此外,一次下锅不宜过多,约半小碗,爆出一盘先吃着,随吃随爆。肚爆好之后,要及时吃完才显得脆嫩,稍冷即会回生。若时间过长,就根本嚼不动了。
食信、蘑菇、肚板,入口虽感觉很嫩,却难以嚼烂,须整吞整咽才行。
羊肚板虽不好嚼,有人却专喜欢吃。肚板要切成细条或小块儿,爆时若火候得当,则会呈碗状。以此小碗儿舀上作料,略嚼几下即囫囵咽下,自有一番滋味。
若是一次点了两种以上品种,就要注意顺序。一定要从老向嫩吃,这样吃越吃越嫩,还省牙。如果相反,先吃肚仁,再吃散丹,最后吃肚板,那您就别埋怨爆肚爆老了,这是您自己造成的,“吃功”未到。
吃爆肚讲究喝白酒,喝完酒就着爆肚吃热烧饼,最后来一勺热汤冲入调料碗,原汤化原食一点儿不糟践(jian)。
花絮
北京的爆肚历史悠久,早在清乾隆年间就有记载。北京比较有名的有天桥的爆肚石,东安市场的爆肚王、地安门的爆肚张,其他还有爆肚杨、爆肚冯、爆肚满等。
每年秋风吹动,北京人即开始贴秋膘。大小清真餐馆和摊贩更是闻风而动,推出爆肚等当令食品。“要吃秋,有爆肚”一时间爆肚满城。秋风亦牵动文人思绪。《燕都小食品杂咏》中写道:“入汤顷刻便微温,佐料齐全酒一樽。齿钝未能都嚼烂,囫囵下咽果生吞。”看来也是作者经验之谈。
著名文学家梁实秋在《雅舍谈吃》中谈到:“肚儿是羊肚儿,口北的绵羊又肥又大,羊胃有好几部分:散丹、葫芦、肚板儿、肚领儿,以肚领儿为最厚实。馆子里卖的爆肚以肚领儿为限,而且是剥了皮的,所以称之为肚仁儿。爆肚仁儿有三种做法:盐爆、油爆、汤爆。目前常见的是‘汤爆’,就是水爆肚儿。”说得很仔细,不过有一处尚需商榷,即“盐爆”乃“芫爆”之误。芫、盐同音,意思却完全不同。芫是指“芫荽(yansui)”,即香菜。
还有人望文生义,将“芫”字错读为yuan(元)。直到现在,“芫爆”“盐爆”仍经常被读错、用错。
喜爱爆肚的不仅是文人,梨园界的名角儿也对它十分钟情。梅兰芳、马连良、裘盛戎、李万春等人都很喜食。马先生是回民,除常常亲往爆肚店外,有时在家请客也会叫“外卖”。虽说送到家里已经凉了,马先生仍旧兴致不减。
精制猪杂喝炒肝
吃炒肝要按“规定动作”来:是用五个指尖托着碗下部,稍稍旋转倾斜,让炒肝自然流入口中。嚼完一小口转转碗再来一小口。不用筷子不用勺,炒肝喝完,碗内不留痕……
北京小吃中有些品种常因名字闹出误会。例如将“茶汤”误以为是汤,将“炒肝”误以为是菜。如果不了解实情,很可能出笑话。
有件真事,说的是一个炒肝超级大“粉丝”。40年前,老孟(当时还是小孟)从江苏到北京工作,平日里一直在单位食堂用餐。某天公休时去北海公园玩。南门进,北门出,信步来到地安门外某小吃店。时近中午,便想随便吃些东西充饥。于是叫了3两包子、一碗炒肝,交完钱,坐下等候。片刻,服务员送来一盘一碗。盘中是包子,碗内颇似家乡的卤汤。老孟一见顿生好感:这个饭馆真不错,买包子还送碗汤喝哩!等了一会儿,“炒肝”尚无消息。于是,肉包子就着卤汤,老孟吃得好不惬意。吃完喝完,便静等“炒肝”上桌。
哪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老孟有点沉不
住气,轻声问道:“我那盘炒肝哩?”服务员看老孟,不禁哑然失笑:“炒肝?您不是早就完了吗?”老孟这才明白,炒肝不是炒肝尖,那碗“卤汤”也不是白送的。
老孟心态很好,也没觉得“露怯”,笑着出了饭馆。从此他记住了炒肝,一有闲工夫就去各处吃。几十年来,老孟踏遍四九城,进而扩展到五环内,对北京的炒肝店了如指掌,说起炒肝来更是如数家珍,绝对权威,无人能敌。江湖人称“炒肝孟”。与“羊头马”“爆肚冯”不同,他是吃出来的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