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走一路说,也不无聊,孟珲又一点架子都没有,只要赵九问起来的必定有答,赵九心里越发敬佩起孟珲来。如此走了两日,吃住的花销都是孟珲掏荷包,赵九过意不去,一定要均些钱给孟珲,孟珲不肯要,只道往后有机会报答,赵九坚持了几次也就作罢。
这日傍晚,两人紧赶慢赶总算赶到官溪镇的渡口,一艘客船刚走,任两人怎么喊也不回来。天色渐黑,赵九不由得着急起来,孟珲装了袋烟,抽了两口道:“不用怕,大船走了还有小船,只要天还有光,这河上就有船。”
又过了一会儿,河面上传来摇橹声,赵九伸长脖子望出去,前头果然来了艘半大的船,孟珲招手喊道:“船老大,捎一程——”
船头有个粗壮的汉子望了岸上两眼,扬声问道:“去哪儿?”
“泾阳城,拜龙王!”
那人点点头,让人把船靠上来,嘴上又道:“天黑,价钱贵,客人受得了受不了?”
“酒钱好说,我这位兄弟没坐过船,劳烦船老大搭块板子——”
船上放下块像梯子的板子,孟珲当先走了上去,走到一半回头朝赵九喊道:“愣着干啥,赶紧上来,再晚就得露宿河边了!”
赵九连忙跟了上去,后脚刚落在船上板子就让人收了,紧接着船又晃晃悠悠地摇开了去。他没在船上走过,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不稳,险些就要栽倒,胳臂上忽地有人扶了他一把,赵九抬起头,原来是孟珲。
“头一次坐船是这样,过会儿就好了!”孟珲搀扶着赵九往船舱里走去,指着一幅黑兮兮的桌椅道:“坐吧,我去弄点吃的。”船上的饭刚熟,孟珲找到先前搭话的那壮汉,两人不晓得说了些什么,那壮汉望着赵九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就有人端来两碗饭,上面铺着几根青菜两块豆腐,孟珲接过来道:“船上只有这等粗饭,将就着吃点吧!”
赵九望了望周围,见有几人端着碗,吃的跟他一样,想必是孟大哥使了好处跟船上要的。那边孟珲已经大口吃了起来,赵九向孟珲道了谢,也大口扒起来。
孟珲吃了两口,微微瞟了赵九一眼,只见赵九狼吞虎咽已经将一碗饭吃了一大半,他又说道:“慢点吃,当心噎着,我去弄点水过来。”孟珲搁下碗,又去外面弄了壶茶进来,竟然还是滚烫的。他倒了一碗给赵九,道:“来,喝点茶!”
“多谢孟大哥!”赵九端过茶碗喝了几口,觉得五脏六腑都舒坦无比。他几口将碗扒了个见底,又喝了两碗茶,渐渐犯起困来。船舱里昏黄的挂灯变得模糊起来,赵九揉了揉眼睛,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赵九?赵九?”孟珲唤了赵九几声,赵九毫无反应。接着孟珲伸手推了赵九一把,赵九像只癞皮狗顺着桌子滑倒在地上,孟珲又大声喊道:“赵九!赵九!”
赵九依然毫无所动。
舱外进来个人,正是那船老大。他踢了赵九两下,与孟珲笑道:“好小子,要不是那壶茶还倒不了呢!”
“我也奇怪呢,这几日试探下来他丁点儿武功都没有,但是常人半碗饭就倒他却还能喝三碗茶,也是够奇怪的!”
“不会是哪儿来的茬子吧?”
“放心吧,他就是只没见过世面的雏鸟,等到了三江地面——他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呀!”
“说得也是!那,你的!”船老大扔了个钱袋给孟珲,孟珲接在手上,不轻。他微微一笑,从身上摘下另一个钱袋扔给那船老大,嘴上说道:“你的,酒钱!”
船老大掂了掂,笑道:“够义气!”
二人将赵九从头到脚搜了个遍,连荷花那个蹩脚的荷包都没放过,所得财物五五分成,赵九对此浑然不知。船老大令人将赵九提下船舱,孟珲也在半途就下了船。夜半的河里黑漆漆的,船舱里喝酒划拳热闹不已,船舱底下连个灯花都没有。一只老鼠循着气息溜到赵九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赵九的嘴,少时歪歪扭扭了几下倒在赵九脑袋边上,划拉了几下爪子,不动了。
这一觉睡得真长,赵九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漆黑一片,他以为还在夜里,于是习惯性地抬手想摸摸胸口,不想手臂僵硬得好似木头,赵九大惊。他想坐起来,却发觉身子不听使唤,他按捺住内心的惶恐,大口大口呼吸了几口气,慢慢将自己挪了起来。还好,他只是躺了太久身子麻木了,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儿,赵九揉了揉腰腿,缓缓站了起来。他看不清周围的情形,只觉得脚底下还晃晃悠悠的,想必还在船上。他又摸了摸身上,发觉自己只剩身上的衣衫,铁长老给他的、荷花给他的——通通都不见了!
老天!
赵九跌坐下来,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把荷花丢了!他把荷花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九呆呆地抬起头,往四周摸索着将自己靠在船舱上,埋下头呜咽起来。低低的,像北风穿过破屋。
船舱底下分不清天黑还是天亮,过了许久,门外传来脚步声,赵九赶紧将自己整饬整饬。叮叮梆梆开锁的声音过后门被推开了,一人提着盏气死灯走了进来,瞟了赵九一眼道:“哟,你可醒了!”这人又回头朝外面喊了声:“醒了,拿碗饭下来!”另一个瘦猴般的人端了冷饭下来,往赵九上一放,嘴里嘀嘀咕咕骂道:“你倒好,睡了两日,苦了我们这些干活儿的还要伺候你——”
“唠叨什么!”提灯的那人骂了那瘦猴一句又转过来朝赵九说道:“赶紧吃,吃完上去干活!”
际遇虽然不明,饭还是要吃的,不然哪有机会逃出去。赵九不傻,心底暗暗盘算着,这舱底没有活儿可干,那要干活自然是要上去的,只要能上去就有机会。赵九听到旁边的屋子里传来打骂声,看样子舱里还有其他人。提灯的人训了赵九几句便出了门往旁边的船舱过去,赵九踮起脚朝门走了几步,忽听外面又传来骂声,他赶紧回了原地端起碗大装作扒饭,那人骂骂咧咧地回来望了赵九一眼,嘴里又道:“算你聪明,闹腾的都没好下场!起来,跟我出去!”
赵九赶忙爬起来,嘴里问道:“敢问大哥要怎么称呼?”
“你少跟我套近乎,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以为吴府要的就不敢打你,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