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舒服地照进了窗户,在屋间留下了道道光束,唤醒了勤劳的凤启镇。小二儿揉着睡眼,打着哈切,懒散又熟悉地卸下档板,随着晨光逐渐占据街道,摆摊的挑着担子,慢慢地在大街上移动着,渐渐地变多了起来。这可能是出现的最早的人。可就离聚星楼两条街的两层客栈里,有一扇窗一夜未关,有一人一夜端着酒盅自饮了一夜,眼睛从未离开窗里的聚星楼。一壶酒,一个杯,一个人。当街上叫卖声渐渐嘈杂起来时,那个人转身离开房间,下楼上马,去了城门方向,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应该说他没让任何人注意到。可是没让人注意到的另一双眼睛也消失在街角某处。
按理来说离七天之约还有五天的时间,为什么会有人专程来观察聚星楼附近的地形呢。要么是因为谨慎,因为他们是军人,而且不一样的军人,在确保安全以前,怎么可能不先掌握情报。要么是打算早作准备,比如想对你不利的人,事先一定要做足准备的,恐怕不是一般地想对你不利。谋而后动,谋得是所有情况,所有不利的预测,动则趋之,去除这些不利因素,身为陆家顶梁柱之一的管家,又怎么能不做准备呢,可奇怪的是,怎么这几天一切在平常看来的平常日子,是那么的平常。
从东城门到西城门的大街上,一个俊俏的小男孩,头系着红丝带,脚上绑着沙袋,跑着跟着一位身材硬实,步履矫健的中男人,看上去30左右,穿着一身黑色便服,背着手走地轻松惬意。小男孩自然是铭儿,前面那位中年人就是昌叔,陆家护院教头,功夫没的说,天天在院子里舞刀弄棒的,铭儿天天追着他学武,之前陆峰怕他品行不端生出祸端,禁止昌叔教他功夫,但基本的像是摔跤,这种还是可以教的,小孩子嘛上蹿下跳的怎么也是老实不了。这昌叔山东枣庄人,本是规规矩矩的农民,家里父母双亡,自己拉扯着比他小三岁的弟弟长大,扛过大包,拉过黄包车,跟街上赶大车的一个把式学过七年的功夫,那老把式是清末光绪三十四年,也就是溥仪当皇帝那时的虎头牢牢头,因为不满清末官宦的无良作风,辞了官赶了大车,功夫了得。昌叔本来攒了些钱,给弟弟让他自己买些礼品当聘礼,结果半路被市井无赖夺了去,他弟弟哪里肯放手,那可是他亲哥的血汗钱,结果被活生生的打死,昌叔给自己弟弟报仇,杀了他们团伙13人,背了人命官司,跑到了凤启镇,当时一身脏衣服,因为太饿了,抢了街边小贩一个白面馒头,低头吃着,后背迎来了小贩和帮手的一顿痛打,正巧管家陆元看见了,发现这大汉不仅没跑,这顿打好像挠挠痒痒是的,陆元上前跟小贩说了几句好话,赔了钱,小贩才住手,骂骂咧咧地离开。管家掏出几个银元递到昌叔面前说,“壮士,这个先拿去救急吧”,没想到这大汉昌叔,竟然没要,还因为刚才的事不好意思起来,陆元看他为人耿直,一看就有功夫底子,就带回陆府,起初是让他负责把置办好的生活物资运回来,说白了就是赶大车的,不过有时陆家要把一些货品,比如绸缎送往陕邻境地的分行,也要他一起运送,从没有出现过失误和被盗,被抢的现象,有次陕邻分行,给返回的钱款由他送回来,结果鞋子半路开了嘴,按规矩是可以给自己添双新鞋的,回来和管家说一声就行,结果昌叔光脚走回来的,陆元说给他买双新的,他不肯要,拿了院子里墙角一双没人要的旧鞋走了。后来陆元见他可靠,功夫好,让他做了护院教头。
老实可靠,老实在昌叔这是因为忠诚,可靠是因为无论交代的什么事都能办好。东西大街正中央就是聚星楼,这看似是在师傅教徒弟的散步打趣,这几天的日常活动,街上的人们都看习惯了,可每次经过附近,昌叔都仔细的观察这周围的人,商铺,和每扇开着的窗户,和这窗户所朝的方向。每天检查,检查的很仔细,检查的很随意。
聚星楼门前宽广,台阶三层,门前有六个聚星楼的门卫值岗,他们在门口来回交叉走动,如果一般地饭店肯定没有这阵势,但这聚星楼可不一般,因为来的客人经常不一般,自然店的安排就不一般,相传孙大帅进军打到这里时老百姓早就跑了,繁华的街道就这酒楼开着呢,位置显眼,因为打仗早已没了客人,但小二依然擦着桌子站的规矩,老板依旧坐在柜台,写着今天的流水,孙大帅看了看这富丽的酒楼和萧索的街道,转身上马,吩咐手下去告诉老板,以后这里会加门卫,这条街的繁华会还给这酒楼。相传还有一段孙大帅和老板的对话,说的什么各个版本都有。在这里闹事几乎没有,甚至小孩子打架都刻意离这聚星楼门口远点,去街对面。铭儿从西城一路跑到这,加上早上没吃饭,肚子早就打鼓了,看好街对面有个面皮店,这个店里卖酸辣面和煎饼,多数人来这里吃早餐,陆铭很拼命地不想抬头,可这煎饼味太香,太纯了,忍不住抬头望了眼店门口,发现前些日子和自己摔跤的傻大个在门口非常专注的啃着煎饼,吃的这个香,傻大个也看到了陆铭,不知是他有意还是自己饿蒙了,好像傻大个看着他时故意发出吧唧声。昌叔哪里不知道小铭儿饿了,只是这小子倔就是不说,“好久没来这吃过早餐了,走啊昌叔请客”,一听这陆铭的肚子更响亮的来了一声,走到里面坐下来,昌叔喊过来小二,要了两碗面皮,四个煎饼,陆铭这时的吃相也不比那个傻大个强,也奇怪了那傻大个以前说自己9岁,可比同龄人高出一头,平时木讷不爱说话,因此这外号就实至名归了。正巧傻大个吃完了,可他也没离开台阶,还是坐在那里,看着让人觉得他不得不傻。这时小二走到傻大个跟前塞给他一个煎饼,傻大个没有吃,塞进了怀里,在小二进屋刚走到台阶时,傻大个转过身,“这煎饼比之前我吃的那个轻了三两”,小二转过身一股看要饭的鄙夷表情,“嘿,我说臭小子,你称了吗,赶紧走别找事啊。”,傻大个没有表情的回了一句:“轻了就是轻了,可以现在称”,“傻大个你是不是没吃饱,我这有。”,小铭儿这句插嘴,要是被路人听到,觉得肯定是在嘲笑那傻大个,要是傻大个换成别人,也会这么觉得。“我是没有吃饱,可这煎饼确实轻了三两。”,傻大个仍是面无表情说这句话的时候,昌叔觉得有意思,抬头看了一眼那男孩,发现他眼神在他的脏脸上这么清澈,“为什么不吃了这个,既然没吃饱?”,昌叔无意间问了一句,可能觉得太吸引人了这双干净的眼睛。“这是给我弟弟留的”,又是一句面无表情的答复。昌叔听了这句话,这次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称”,昌叔放下手里的筷子擦了擦嘴,小二当然晓得这位爷是谁哪惹得起,连忙打岔到,“爷,您见笑了,这钱我不收这娃子的了,煎饼送他了。”,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三张军券塞到傻大个手里。傻大个转身要走,没准备说一句话,不知是木讷习惯了,还是不懂事,“想不想学点功夫,大个头。”,不知道是第一次听到外面的人不叫他傻大个呆住了,还是怎么的,他转过身发呆似地盯了昌叔大概5秒,蹦了一个字,“想”。这五秒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不是在思考,而是怕失去,在试着相信,可在他的木讷地言语里,真的很难听出这些来。“好,那每天早晨我来这里找你,给你个煎饼,不过你得告诉我,这条街傍晚有谁在对面店门前附近经过,记得下来就收你,记不住就当我没说。”,傻大个依旧木讷,仿佛又过了两秒他才说,“好”,行礼转身离去。铭儿看着傻大个离去的背影,眼睛用力地眨下,对今天傻大个的表现有些吃惊。转身看着昌叔,昌叔低头温和地看着他,“明白吗?”,昌叔似有期待的问着。“因为要抓住机会,有期待,他不傻。”,昌叔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
日头西斜,街上的人渐渐少了,几个喝多了中年人,相互搀扶着,大声说着今天的事情,向城门走去,影子拉的很长,金色的阳光映在街道上,像是晚间的幕布,揭开了夜色下的纸醉金迷。聚星楼首先亮起了灯,映亮了古砖街道,这也仿佛是个信号,接二连三的红灯连接了起来,整个凤启镇亮了起来。红灯掌上,随着潺潺的流水,一支大船船首雕着风头,船舱装饰成精致的两层小阁,二层上有几张古朴典雅的桌椅和酒具,酒香四溢早已飘到了河两岸,船上的姑娘们各个花枝招展,轻盈秀丽的薄纱披肩,披在她们洁白的肩上,彰显她们身材的旗袍,再加上她们青春妩媚的笑容,不难想这就是一条花船,也是不一样的花船,不一样因为风情不一样,规矩不一样,只有姑娘看中的男子才有资格上这条船。能上这条船的男子必将成为这个镇的新闻头条。船刚靠岸,几名男子陆续在不同的姑娘相伴下上了这条船。船停在了水中央,一对对的青年男女在二层相对而坐,把盏言欢。夜渐渐深去,连花船都开走有段时间了,街上早已冷清,一个男孩脏兮兮地一动不动地蹲在面皮店的窗子下,跟前放着一只有缺口的碗,刚好放在可以微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可能这只碗对他来说是唯一的家当,太珍贵。他的眼睛盯着过往的行人,很少眨一下。在此时他认为街上行人已经殆尽的情况下,他也没有离开那个位置,只是微微地打了个哈欠。也许太安静,也许太认真,一扇离他不远的偏门吱呀的拉着长生开了,他是听得那么清楚。一位带着草帽佝偻这身子的人走了出来。在聚星楼二楼偏间处,一双眼睛也出现在了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