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
又一个清晨如期来临，在狗儿叫鸟儿唱猫儿挠以及其他无数噪音中不得不醒来的颜语洗漱之后，无精打采地在肖妈妈的呼喊声中，到院子里吃早饭。
看着面前的白粥咸菜，颜语实在没有什么食欲。
他们不是每天都是这么个吃饭吧？
还有，她用的这个碗，大得足以让她把脸埋进去了，难道肖家是怕饿死她不成，所以才拿出这种恐怖的碗来吓人？
真的是吃不下去啊——
颜语拿勺子戳着碗里的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肖妈妈很热情，“丫头，吃啊，看能看饱不成？”
颜语食不下咽，心里万分怀念她以前简单的早餐，她早已经习惯了以前那样的生活，现在乍然变成这样，不得不说，还真是有点难以接受。
“吃啊。”肖妈妈随手把自己面前装咸菜的碟子朝她面前送了送。
颜语苦笑着点头，继续进攻面前那碗粥。
只是才吃不到两口，突然院门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肖妈妈看见人来立即就笑了，“五姨，你怎么来了？”
虽然肖妈妈口中喊着“五姨”，其实进门的女人跟她差不多年纪，看起来甚至比她还要小，一手端着放着些咸菜的碗，一手拿着馒头，也不客气，径直走来坐到颜语身旁，笑眯眯地说：“家里人都下地了，我来跟你们做个伴。”
“长海跟他爸也下地去了，咱们一起吃正好。”肖妈妈笑得眯起了眼睛。
颜语抬头去看，隐约记得这人似乎是隔壁春丫头的妈妈，肖长海似乎叫她“五姥”，于是就对她笑了笑。
坐在她旁边的五姥却对她很有兴趣的样子，就近仔细看她，看了半晌之后，若有所思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突然没头没脑地一副实在忍不住的样子问她：“听说我们长海亲你了？”
颜语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被口中的白粥噎死，急急吞下去之后，连忙紧张地摇着手，“没有没有，根本就没有的事！”
看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五姥顿时笑了，“都有人看到了呢。”
“谁看到了？”颜语急了，“根本就没有的事情，谁在乱说？”
“肖博啊，他说昨天看到你们……”五姥暧昧地对肖妈妈挤了下眼睛，突然转换话题，“丫头，什么时候答应嫁到我们龙泉村啊，你妈那一辈可就欠了我们一个媳妇，如今也只能指望你了！”
肖博？
如果她早知道肖博是个大嘴公的话，她那个时候就会掐死肖博了事！
颜语满头黑线，实在无话可说。
到底这个“严小姐”的妈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如今弄到女儿要卖身到这里当人家老婆？
难怪她会逃走——
一想到这里，颜语就懊恼得想要撞墙，她早点说清楚这是误会不就好了，也不用现在在这里度日如年地过活了。
“丫头，不是我自卖自夸，我们长海可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四邻八乡里不知道多少姑娘想要嫁到我们村呢。”肖妈妈一副王婆卖瓜的表情，“怎么样，好好考虑一下吧。”
颜语实在很想说实话，可是一想到头儿的吩咐，说实话的勇气顿时就拐了个弯，她只好随便扯个话题过来：“对了，我来的时候看到村子里的人追着要打好几个人，是因为什么？”
“追打？”肖妈妈茫然地看向五姥。
五姥倒是清楚这事的，随口回答她：“还不是那些人准备买咱们龙泉村东头的那块地，我们可不想卖，那些人却非要买，还死赖着不走，所以长海就找人把他们赶走了。”
“为什么不肯卖？”颜语试探地开口询问。
“我哪知道，”五姥皱了眉，“不过长海跟村长都说不能卖，那肯定就是有不能卖的理由了。”
颜语默然，大脑转得飞快。
既然不肯卖，就肯定有不肯卖的理由，如果找到那个理由的话，会不会就能打开这个死结，买到这块地？
她想得出神，也没在意别的事，肖妈妈却听到屋里电话响，匆匆进了房间去接电话，等到颜语回过神来，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急匆匆地出了屋，“丫头，你回头跟长海和他爸说一声，就说我去长海姥姥家了，他们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怎么了？”颜语疑惑地站了起来。
“长海姥姥的风湿病又犯了，我得去看看。”肖妈妈跟五姥打了个招呼，随即又跟颜语说，“对了，中午你记得给长海送饭啊，不认识路的话，叫人带你过去！”
颜语被她一连串的动作晃得眼花缭乱，茫然了半天看着她出了院门才完全消化掉她说的是什么。
送饭？
她要去送饭？
送什么饭？
谁做饭送过去？
“丫头，没事，”五姥还以为她是担心，于是安慰她，“长海家姥姥风湿病几十年了，现在年纪大了，肯定会时不时发作，别担心。”
“嗯。”颜语点了点头。
“我也不坐了，先走了。”五姥说着话端起碗就要走。
颜语连忙喊住了她：“我要去给肖长海送饭？”
“现在他妈不在家，中午肯定是你送饭了，”五姥热情地开口，“你要是不认识路，我叫春丫头送你过去。”
“好——”颜语笑得很勉强。
“我走了。”五姥笑眯眯地又仔细看了看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回自己家去了。
偌大一个院子里头，如今只剩下颜语一个人，她反正也没有了胃口，于是索性收拾东西，洗碗刷锅。
等到收拾完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别的事情来做，她忍了许久，终于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只是电话那头一直发出“嘟嘟”的声音，没有人来接。
她等了片刻，只好挂断了电话，随手发了条短信过去：“顾城，最近还好吧？我还在龙泉村做事，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一条最简单的短信修修改改了半天，她才发了出去。
依旧悄无声息。
颜语叹了口气，拿了手机进屋。
只是进了房间之后，手机却乍然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顿时心跳如擂。
是他……
是他打过来的！
慌里慌张地按下了接听键，颜语觉得自己浑身仿佛都在发抖，“喂……”
“你是我嫂子吗？”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熟悉的声音，反而是一个稍显年轻的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即便隔着电话，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脸上促狭的表情。
“你是谁？”颜语茫然无比。
“我是顾柯，顾城是我的哥，”他嬉笑着，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你是不是我嫂子？”
颜语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口了，只好勉强控制着自己有些发抖的声音：“我不是……”
“不是？”顾柯似乎不相信，“不是的话，用得着这样详细地跟我哥报告你的行踪吗？”
颜语僵硬地重复：“我真的不是……”
“我还是不信，你是没看到，我哥手机上存的这个号码明明就是‘老婆’嘛！”顾柯依旧嘻嘻地笑，“你的声音这么好听，肯定是个美女，我哥就喜欢美女。”
颜语相信自己再没有一刻比此刻更要来得紧张了，“顾城呢？”
“他出去买早餐，”顾柯自来熟一般，“嫂子，要不要我去找我哥？”
“不用了！”颜语紧张地连忙打断他，“我真的不是你嫂子，你不要乱说话！”
“那真是遗憾……”顾柯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是颜语却听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对话稍有中断之后，电话那头就换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颜语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清癯而疏朗。
“是，我是。”颜语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不好意思，顾柯没有跟你乱说什么话吧，他就喜欢胡说八道。”顾城的声音依旧像以前那样，不热，也不冷，不紧，也不慢。
“没有，他没说什么……”颜语原本还在狂跳的心突然慢慢地缓了下来。
“那就好。”他停了一下，又说，“我等下还要去上班，就不跟你聊了，再见。”
“再见。”颜语的话音才刚刚落下而已，就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
一颗心仿佛在倏忽之间坠入难以见底的黑暗之中，她之前的慌乱、惊喜、紧张、忐忑……所有的一切情绪，在一瞬间突然完全消失，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过了半晌之后，才慢慢地回想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他弟弟在跟她开玩笑吧？
那些话，也许只是玩笑吧，并没有丝毫意义……
可是，被她听到那样的话……
到底是玩笑，还是半真半假的试探，还是……
如果可以弄清楚就好了，她想要很清楚地知道，到底……顾城，喜不喜欢她？
太过沉湎于自身情绪内的颜语只觉得仿佛也没有过多久，就到了中午。
隔壁的五姥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喊了她一声，要她不要忘记给肖长海送饭，颜语回想起来，依稀记得肖妈妈临走之前好像是这么吩咐过她。
但是……
午饭！
到底要给肖长海送什么午饭？
颜语在厨房里翻找了半天，却还是一无所获，毕竟这里又不是她的地盘，她怎么知道肖妈妈把东西都放到了哪里，直到最后，她也才只不过找到了几颗西红柿、一兜鸡蛋、一袋火腿肠、一根黄瓜，几条青菜。
这样简单到粗疏的材料，如何能做出了不得的午饭？
颜语犯了难，最后实在没办法，也只有硬着头皮上阵。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隔壁的五姥又喊了她一声：“好了没，做好了我就叫春丫头带你过去。”
“就好！”颜语应了一声，在厨房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合适的碗盘将她做出来的东西全部盛好，又找了提篮将饭菜放进去，这才带了钥匙去隔壁的五姥家找春丫头。
春丫头手里抓着根煮熟的玉米，正在啃，看到她就笑眯眯地凑过来，“严姐姐，你做的什么菜？”
颜语一时语塞，下意识捂住手中的提篮，还好五姥随手在春丫头脑袋上拍了一下，“傻子，怎么能叫她姐姐？”
“说得也是，”春丫头恍然大悟，一边笑一边对颜语眨眼睛，“那我就不叫你姐姐了。”
“没事，没事。”颜语笑得很尴尬。
“跟我走吧。”春丫头蹦蹦跳跳地走在她前头，颜语连忙跟了过去。
原本以为离得不是很远，没想到跟春丫头这么一路走过去，到了田边，才发现他们居然走了二十多分钟，颜语拿着提篮热得跳脚，都想随手把东西给扔了。
肖博也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热情洋溢地跟她打招呼：“未来小婶，这里这里！”
颜语一看到他立即就想到今天早晨五姥问她的话，她立即一个大白眼翻了过去，随即视若无睹地从肖博身旁走了过去。
春丫头跟在后头同情地拍了拍肖博，“你做了什么事情让你未来小婶这么讨厌你？”
肖博满头问号，“我冤啊我……我好像没做什么吧？我做了什么吗？我怎么不记得我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颜语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没好气，索性回身又瞪了他一眼。
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吃饭时间，所以下地干活的人陆续都聚到了田边，有人看到她，立即就围了过来，“严小姐，肖家嫂子呢，怎么今天是你过来？”
“她有事出门了。”颜语的目光四下里寻找，却没看到肖长海的身影。
有人笑了，这是在找长海呢。
“长海，严小姐给你送饭来了，你还在忙什么啊？”发现她的举动之后，立即有热情的大婶朝地里头喊了一声。
“就好了！”远远田里传来了肖长海的声音。
“严小姐，你做的什么？”有人对她手里的提篮探头探脑，很感兴趣的样子。
颜语连忙捂住手里的提篮，干笑两声，“没什么，只是随便做的。”
“有肉没？”肖博毫不吸取教训地又凑到了她跟前，“小叔叔喜欢吃肉。”
颜语根本不理他，只抬眸朝远处看了一眼，肖长海似乎忙完了，正朝这边走过来。
她要不要回去再折腾一会儿？
颜语盯着肖长海走过来的身影，若有所思。
周遭的人看在眼中，却一个两个的都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你捅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眼神交流中无不写着一行这样的大字——“看，肖博说得没错，这两个人果然有问题！”
因为抱持着这样的念头，所以他们也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肖长海走到跟前的时候，围在颜语身旁的人几乎都走开了，肖长海随口问她：“我妈呢？”
“她说你姥姥风湿又犯了，要过去照顾她，让我跟你说一声。”
“所以让你送饭？”肖长海怀疑地看她一眼，“你会不会做饭啊？”
“你没见识过，所以我就原谅你，”颜语抬起下巴，高傲得像个女王，“我绝对绝对会做饭。”
“那也没什么好夸耀的，我们村的女孩很小都会做饭了。”肖长海一伸手，“提篮给我。”
颜语握着提篮不想给他。
“怎么了？”肖长海仔细看了看她，脸上浮现出诡异的表情，“该不会你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吧？”
“废话，我当然做了，而且还是纯天然的材料，绿色营养餐！”颜语话音铿锵有力，把提篮朝他面前一送，“拿去！”
肖长海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提篮，打开——
“哇！”惊叹声不是出自于肖长海，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回来的肖博，他两眼圆睁，盯着提篮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声嚷嚷：“未来小婶，你喂兔子？”
“你才喂兔子！”颜语随手把他拍了过去，“胡说八道！”
“还说不是喂兔子？”肖博指着她做的饭菜，“你看看这些菜，西红柿青菜蛋汤，西红柿鸡蛋炒粉皮，黄瓜西红柿煎蛋沙拉……根本看不到一块肉，全是素的，你还说你不是喂兔子？”
他完全不看人眼色，嚷得恨不能全地球的人都听到似的，颜语涨红了脸，“厨房里就只有这些东西，就算我再厉害，也不可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吧？肖长海，这不关我的事。”
肖长海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关你的事，难道关我的事？东西可是你做的。”
“对啊，长海从小就是无肉不欢啊。”被肖博刚才那一阵大声嚷嚷而吸引过来的大叔们频频点头。
“小叔叔很能吃肉的，我不爱吃的肥肉他都会吃！”一个也不过八九岁的小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硬是挤到跟前跟她说话。
“院子里房檐下挂的不是有腊肉，怎么能找不到？”
“就是，还有老鸭，熬汤刚刚好。”
“看来长海下午也不用干活了，午饭不吃肉的话，哪还有什么力气？”
“严小姐，你怎么也该先跟我们说一声啊，早知道这样，就让我家里多送一点饭菜了。”
“就是，吃饱了小叔公才有力气干活啊。”
“这还真是……”
“唉！”
……
颜语几乎快要发狂了，只觉得耳朵里满满的塞的全是一个“肉”字，围着她的那些人还一脸“你真不应该这么做”的表情，仿佛是想责备她、但是又要顾着她面子似的。
真好笑，她已经够努力了，简单成这样的材料都能做出这么多花样，居然还被人说成是“喂兔子”？
兔子能吃得到她做的饭菜吗？
越想越是生气，颜语索性伸手就要抓回提篮，“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谁说我不吃。”肖长海连忙伸出一只手挡住她。
颜语白他一眼，表情有点悻悻的。
“这可不行，正好，我家送的饭菜多了一些，小叔叔，分你一点。”立即就有人把自家的饭菜端了过来。
“还有我家的。”
“我家的也是……”
吵吵嚷嚷，周围顿时乱成了一团。
颜语索性走开一点，侧目以对，看着他们东家一点西家一点地把饭菜拨到肖长海碗里，偏生肖长海仿佛一无所察，根本不看她，只一边说着“够了够了”一边开吃，还一副津津有味的表情，颜语冷不防看到他一口肥肉入口，顿时差点干呕出来。
肖博蹭过来，“未来小婶，你有没有吃饭，要不要一起吃？”
“我吃过了！”颜语连忙拒绝他的好意，“不想再吃别的东西。”
肖博耸肩，笑得有些暧昧，“那好吧，不过下次你要记住了，小叔叔喜欢吃肉，而且不怎么挑剔食物，你下次随便做一点，保证小叔叔就停不了筷子了。”
肉食动物肉食动物——
颜语忍不住在心内感叹。
只是她还没感叹完，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大喊：“有孩子落水了，谁会游泳，快点救救他们啊！”
话音未落，肖长海将手里饭碗一放，立即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啊呀，肯定是掉到水库里去了，咱们赶紧过去！”其他人顿时乱成一团，有的手里的饭碗都没放下就朝肖长海跑过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未来小婶，你还发什么呆？”肖博一把抓起颜语就跟着众人飞奔了过去。
“我不要去了，那有什么好看的？”颜语对会发生人命的危险事件丝毫没有围观的兴趣。
“不是看那个，是看我小叔叔！”肖博抓着她一路狂奔。
看肖长海？
什么意思？
颜语茫然无比，却只能被动地跟上肖博的步伐。
等他们跑到所谓的“水库”边时，就看到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但是却没一个人敢下水，水里头的两个孩子正在载浮载沉，岸上的父母则哭天抢地的，一副立即就要跳下去的样子，被人死死拉着。
分开众人挤到最前面的肖博和颜语正正好看到肖长海跳下水救人的那一幕，只是肖博却突然松开她，随即快速地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按出秒表开始计时，颜语顿时满头黑线，“你做什么？”
“看看小叔叔这次会花多长时间把人救上来啊。”肖博专注地看着水面上的动静。
“你都不担心吗？”颜语看着面前大到夸张的水库，“他行不行啊？我看我还是打电话报警好了，找人来救人。”
“等你找到人来，小叔叔早就把人救上来了。”肖博安慰她，“你放心，小叔叔游泳绝对是一把罩！”
一把罩？
真的吗？
颜语怀疑地把目光投向水面，觉得自己只是站在这里，腿却已经开始有些发软了，而水里面的孩子还在哭闹，再怎样惊慌都只能慌乱而毫无章法地拍打着水面，人正在渐渐地朝下不停地沉去，但是——
肖长海！
几乎承载着所有人目光的他，如一尾灵活的鱼儿，优游其间。
他的速度很快，几乎只不过眨眼之间，就接近了其中一个孩子，他抓住那个孩子，再快捷将他送到岸边，立即就有人过来把孩子抓了上去，他则在水中一个漂亮的转身，再次向第二个孩子的方向游了过去。
水面上，此刻几乎只能看到那个孩子黑色细碎的发尾。
颜语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但是众人的鼓掌欢呼声却骤然响起来，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看到肖长海挟着那个孩子，正快疾无比地朝岸上游来。
日光暴晒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他的额头上犹悬挂着细密的水珠，因为被水浸过，眸色显得比平常更深，幽幽的。
她几乎能看到有一颗水珠，顺着他的额滑落下来，爬过他飞扬的眉、****的眼，在脸颊上留下痕迹，最后沿着唇角滑落，落入水中，溅起涟漪。
他用力拨水，身形快疾，浑身充满了交融在一起的力与美。
水花四溅，他终于来到岸边，立即有人七手八脚地围过去，将孩子从他手中接了过去。差点儿失去孩子的父母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喜极欲泣地跟着其他人一起，准备将孩子送到村里的卫生院去。
一片兵慌马乱之后，肖长海居然被人遗忘在那里，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看了一眼众人远去的方向，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随便甩了甩头。
日光之下，他头发上甩出来的水珠细碎无比，一颗一颗仿佛闪着亮光似的，被水洇湿的脸突然之间英俊得不可思议——
颜语蓦地呼吸一滞，脸色瞬间绯红。
她气恼得就差要给自己一巴掌了！
真是活见鬼了，不就是救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怎么会突然觉得这家伙看起来这么顺眼呢？
肖博笑嘻嘻地走过去，“小叔叔，今天好像慢了一点儿。”
“饭都没吃完，当然没什么力气。”肖长海弯腰穿上刚才匆忙甩开的鞋子，末了又说：“对了，这水库之前不是就说要立牌子吗？你上次说你办好了，现在怎么这样？”
“我明明就弄好了，谁知道怎么会这样？肯定是被什么人给拔了当柴烧了。”肖博也很委屈，不过他前一秒还一脸委屈，后一秒就鬼鬼祟祟地笑起来，“不过，就算小叔叔你吃饱了饭，也不一定能快到哪里去，未来小婶做的那些，根本就不行……唉唉唉！”
被人提着耳朵的肖博顿时惨叫起来。
颜语磨着牙问他：“我做的怎么不行了？”
“喂兔……”肖博的话没说完，就被颜语一个冷眼砸过来，冻得他立即就闭上了嘴。
“你再说一遍试试？”颜语手上的力道又大了许多。
“未来小婶，你这根本就是私下寻仇！”肖博只好求救，“小叔叔，救命啊！”
肖长海冷静地回给他六字真言：“自作孽，不可活。”
“小叔叔……”肖博绝望地看着他掉头而去，哀鸣不已。
颜语得意地笑，“好了，人都走了，咱们该算算账了……”
“不要啊！疼疼疼……”被扯住耳朵的肖博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连连哀号。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叫得太惨让人实在难以忍受，总之肖长海突然停步转身，对颜语勾了勾手，“别跟他磨蹭了，你等下不是还要回去？”
“当然要回去，外面晒死了。”虽然很不爽他动不动就像唤忠犬一样对待她，但是颜语还是勉强松开手，放肖博一马。
肖长海看了看自己一身湿透的衣服，点了点头，“一起回去吧。”
颜语顿时不甘心地看了肖博一眼，肖长海察觉到她的眼神，转脸看向肖博，“你现在别急着回去，下午之前把警示牌给我找回来插到水库边上再说，我回头要检查。”
“找……找回来？”肖博顿时瞪圆了眼睛，“我都不知道是谁拿的，怎么能找回来？”
“所以我不是才要你去找吗？”肖长海浅淡地一勾唇，眼神落在颜语身上，微微温柔了一点，但是那细微的情绪却又立即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好了，咱们走。”
他说走就走，留下肖博一个人在那里跳脚也不管。
颜语回过两次头之后，也就不管在那里穷叫鬼叫的肖博了，突然想到肖长海的饭没吃完，就问他：“要回田里吧？”
“嗯，”肖长海应了一声，神情淡淡的：“饭还没吃完，回去继续吃。”
颜语立即防备地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是你神经过敏。”肖长海眼神在她身上微微打了个转。
“不是我不会，是我没材料而已，”颜语立即抬头，毫不脸红地自夸，“材料足的话，满汉全席我都做得出来。”
“那就做吧。”肖长海的语气依然淡淡的。
颜语微微一顿，突然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她干吗顺着他挖的坑朝里面跳啊？
肖长海移过目光看她，“就算你真的不会做，也没人会笑话你的，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谁说我不会？”颜语立即瞪他，“我只是不想做而已。”
“算了，走吧。”肖长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随即就移开了目光，一脸“不要骗人了”的表情。
什么嘛，那样子就像已经认定了她在撒谎似的。
颜语忍不住握拳，一副气嘟嘟的表情。
不能中计不能中计，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说出“做就做”之类既笨蛋又愚蠢的话。
毕竟，洗手做羹汤这种事情——
她不是早已经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有当那个人是顾城的时候，她才会那么做吗？
所以，她今天好心情没决定饿死肖长海，其实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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