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西,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是本土球迷喜欢加林查超过贝利,尽管后者更具有巴西足球符号化意义。这一方面是因为两人处世哲学的不同;另一方面是因为两者后来境遇的不同,很多东西被异化了。在多数人的眼里,球王贝利混进主流精英、成功人士圈子后,脱离了踢球的苦孩子群体,摇身一变成为权贵阶层。
其实,真正的情况不是那样的,贝利从来不是一个“富而忘义”的人。
贝利和加林查的友谊
加林查参加巴西狂欢节,在全国电视观众面前醉摊在花车上,当时贝利也在场,不过他是被安排在VIP包厢里观赏。他看到加林查后,起身兴奋地大叫加林查的名字,“Mane!Mane!Mane!”加林查所在的花车被推向贝利所在的包厢,这是想让两位巨星出现在一起,贝利把一条夏威夷花卉项链扔向加林查,落在了花车上,但加林查处于半醉半醒之间,根本没注意到。直到这时,贝利才真正意识到加林查的状况,转播镜头记录下了贝利的反应:震惊、摇头。贝利后来回忆说:“见到他时我直想哭。他坐在一辆彩车上,显然不知道周围是怎么回事。这是我见过的最为悲惨的一幕。”
贝利和加林查的这次交集,表现出的不同姿态,被认为是两人命运分野的标志,也正因为这种表面的分野,他们的关系被媒体和舆论异化了。实际上贝利没有对加林查袖手旁观,他试图帮助加林查摆脱酒精带来的窘境。他向巴西咖啡研究所建议给加林查安排一些工作。等加林查侨居意大利后,他又为加林查夫妇尽可能地做好推广,带着加林查一起上电视节目,试图让整个巴西重新关注加林查,并帮助他。贝利回忆那段时间时说:“我无法承受自己的偶像生活得那么糟糕。”你看,他把年长几岁的加林查视为偶像。
其实,贝利和加林查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虽然交往并不密切,但可以说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他们之间的友情可以追溯到两人刚进国家队。贝利17岁入选国家队去瑞典参加世界杯的时候,加林查快25岁了,已经有四五个孩子,也是首次入选。同为国家队菜鸟,刚到瑞典时又都在养伤,两人自然成为好朋友。据贝利回忆,在巴西队内部,大家却管加林查叫“曼内”,意思是笨蛋。因为加林查在足球场外几乎就是一个傻瓜。
当时的巴西队,为了解决球队的精神压力问题,常随队设一名心理医生。这位心理专家叫胡安·卡瓦拉斯教授。他负责观察、监控队员的心理状态并且向主教练菲奥拉提供意见。卡瓦拉斯除了在队伍的训练、生活中悄悄观察之外,还有一个独特的心理测试办法,就是让队员画画,画人像给他看,作为心理分析的依据。按照他的理论,心智健全头脑成熟的人,画出来的人像就会复杂全面细致一些,头脑简单心智缺陷的人,画出来的人像就会跟小孩子的作品一样。
在他的画画测试中,当时年仅17岁的贝利结果很糟糕,卡教授告诉主帅菲奥拉:贝利非常幼稚,缺乏斗志,太年轻,缺乏作为一名好前锋必须具备的进取心,没有野心,也对整体配合没有责任感。结论:100%不能上场比赛。卡教授分析加林查画的人像得出什么结果?教授是这么说的:这个人的头脑简单到了我的理论根本不能容许,不能分析的地步!同样不能上场!
幸亏主帅菲奥拉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否则世界足球的历史都可能会被改写,不会有什么五星巴西了。
在瑞典捧杯后,巴西队员们回国前都上街买东西带回国,加林查看上一部半导体收音机。回到酒店打开一听,坏了,里面传出来的全是听不懂的外语!这可怎么办呢?于是加林查悄悄找来贝利问计,因为他跟贝利关系好,不好意思问别人。贝利在收音机旁边装模作样听了一会儿,问他,你知道电台里在说什么吗?他们还在说我们昨天的比赛,夸奖咱们踢得多么华丽,多么赏心悦目,瞧,这会儿正夸你呢,哟,现在又提到我了,说我是世界杯历史上最年轻的冠军啊……对了,你怎么这么糊涂,在瑞典买什么收音机?在这儿买的,当然只会说这儿的话,不会说葡萄牙语了!
加林查一听,当场晕了,又佩服得五体投地,就问贝利:“那你怎么能听懂?”贝利说:“我们半决赛之前不是集体出去观光旅游来着?你忘了那个瑞典姑娘一直陪着我,是她教给我的,我聪明,一学就会了。”加林查一听便说:“那收音机我送给你吧,放在我这儿也是浪费。”贝利装作勉为其难地说:“好吧,我就替你收着吧,你回国再买一台,肯定说巴西话,这台说瑞典话的,我就辛苦点儿,给你带回国去。”贝利还叮嘱加林查:“你可别告诉别人了,要不大家又要笑话你笨了,我替你保密。”加林查当然满口应承,回国后赶紧去买了一台收音机,打开一听,果然,说的全是葡萄牙语话,加林查很高兴,心里想:“贝利这孩子又聪明人又好,真没蒙我!”
捉弄哥们让贝利很开心,但他更多的快乐来自和加林查一起踢球的时光。他后来回忆说,加林查踢球可以带来那种感染身边战友,感染观众的由衷的快乐。
贝利从来不是权贵
贝利15岁就成为桑托斯队的职业球员,开始赚大钱养家。17岁成为世界冠军,早早进入相对完善的职业足球体系,成为万众瞩目的超级明星,并且有了经纪人,他的生活完全被规范管理了,包括他的财务。早在20世纪70年代,他的经纪人就已经把他踢球挣的钱投资到很多行业,赚了更多的钱,也让他在日后的生活一直富足而自得。
但这一切绝不是他攀附权贵得来的,贝利之所以有辉煌而有条不紊的足球生涯,以及后来稳定的经济状况和社会地位,和他的儿时的经历及教育有很大关系。
贝利的父亲堂丁尼奥曾经是一名很有才华的球员,但是就在刚刚得到一份职业合同时受了重伤,导致后来只能拖着一条伤腿,踢着半职业的球,还要打好几份工,才能养活一大家子人。所以,当他发现儿子贝利有超人的足球天分之后,不仅传授足球技术,还言传身教,告诉贝利要想在足球方面有所成就,就必须远离烟酒,这样才能保持最佳状态。堂丁尼奥自己当然一直不沾烟酒,生活极其健康和规律。这一点,是贝利与很多其他巴西球星相比得天独厚的一大优势:家教好,有点跟今天的卡卡类似。加林查要是有这么一位父亲,也许命运完全不同。
其实,贝利不但不攀附权贵,还曾跟权贵做过斗争。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贝利曾接受时任总统卡多佐的邀请,担任巴西体育部长一职3年。期间,他向巴西足坛的贪腐发起了挑战,指责巴西足协主席特谢拉有严重的贪污腐败行为。特谢拉是当时国际足联主席阿维兰热的女婿,而且在其领导下,巴西队时隔24年,终于在1994年夺取了世界杯冠军,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贝利矛头直指特谢拉,这一下震惊朝野,巴西足球背后巨大的黑金链条似乎就要真相大白。然而,没过多久,贝利的儿子埃迪尼奥,当时正在桑托斯队担任门将的职业球员,被巴西警方以涉嫌藏毒运毒罪逮捕。后来经过一番调查取证司法程序,终于免去牢狱之灾。埃迪尼奥也就此退役,结束了自己本来就不怎么耀眼的足球生涯。
这一下就让贝利知道厉害了,不久之后他便宣布辞去体育部长一职,由他发起的针对特谢拉的调查也就不了了之。从此,贝利远离政治,专心经纪,老老实实为自己代言的几个国际品牌服务(比如万事达卡和辉瑞制药的伟哥),发挥余热,享受人生,离婚再婚再离再婚,含饴弄孙,安度晚年。我在世界杯欧洲杯采访贝利的几次机会,都是万事达卡安排提供的。贝利非常谦和,谈吐幽默。签名合影的时候特别亲切认真,总要用英文写上“BEST WISHES!From Pele”。这样一个谦和的退役球员,怎么斗得过国际足联主席阿维兰热翁婿呢?
以我看,贝利虽然贵为球王,但是在真正的权贵眼里,跟叛逆的马拉多纳并无区别,都是只会踢球的“屌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