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将结婚进行到底(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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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婚期

长沙的天,说变就变了。白天冷是冷,口吐着白气,没有风。可一到了傍晚,天老早就黑了,走在马路上,到处都是闪烁不停的霓虹灯,远远地看着,一片模糊。风也不晓得从哪里刮来,身体好像是有千百个漏洞,直往衣服里灌。

还是回家了。同郎平吵了架,嘴上说着没有关系,不伤心难过。可昨儿个夜里自己哭到三点。他倒是睡得安稳,就在隔壁的房间里,也不晓得是几点了,迷迷糊糊的,含着泪,带着恨意睡着了。

开了门,按了好几次,灯还是不亮。屋子里一片黑暗,我又冷又饿,沮丧至极。黑暗中,我机械般地从铁盒子里拿出散装的野核桃。这野核桃还是前些日子,我去菜市场给郎平买的。他老喜欢吃,在母亲家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板凳上剥了一下午。我问他是不是喜欢吃,他说是的。我说那再去买些。他说贵。贵是贵,现在什么东西不贵?除了自己这副皮囊不值钱之外,喝口水都要钱呢。

黑暗中只听见“咔嚓”地声音,断断续续,看不见,光凭感觉在剥着。猫从我进门前就开始叫唤,它一会儿蹲在我身边,一会儿飞檐走壁,不知去踪。有些光照了进来,屋子里也不再是那么黑了,我剥着野核桃,猫伸长着脖子,盯着垃圾桶,好奇地瞧着。那野核桃可香了,牙齿和胃感到异常舒服,嚼碎了更像是一股热乎乎的香油流进了我冰冷的胃里,身子也不再是那么寒冷,有些些温暖。

手机从早上到晚上都一直安静着,他没打给我电话,也不担心我的安全。不担心我吃没吃饭?不担心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在家害不害怕。脱了鞋,我钻进了被窝里,一身脏兮兮的。原本我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不洗澡都不会坐在床边上,可现在哪顾得着那么多。

只想闭上眼睛,就这么安静地睡着,没有情绪,也不会有情绪。没有思绪,也不会有思绪。睡吧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什么都能重新开始。

我大致是不了解这个男人的。他的性子忽冷忽热,忽高忽低,同他在一起就像是坐过山车。这些个日子,吵闹无数,最后两个人也都平静下来,各自也不搭理谁。这一夜也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没有人来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来询问一番。

早晨,郎平走后,我的情绪又起起伏伏,躺在床上不肯起身,给哥哥打了电话,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跟我聊天。

近日,我同郎平发生很多次不愉快的争吵。大概是要结婚了吧,两个人都惶恐不安,突然之间考虑的事情甚多,婚期也一拖再拖。

还没说得上几句话,我就开始抽泣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地往下掉。还能说什么,无非是我同郎平之间的不愉快,到底是家人,总是毫无掩饰地将自己的情绪一股脑地倒出来了。

这电话一打就是两个多小时,我也不明白为何有这么多话要同哥哥倾诉,期间电话还断过几次,哥哥又立马打过来,继续听我说着。

电话那头的他,一直沉默着,直到我从哭泣到渐渐平息下来,他才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如果你觉得不快乐,那么就去做让自己快乐起来的事情。你不是喜欢写作吗?去写吧,你的快乐、忧愁和痛苦。”

我没有说话,听到他这么一安慰,又哭得厉害了。

电话里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和几声咳嗽:“别哭了,我过来接你,请你吃个饭吧,好酒好菜可以暂时让你忘记他。”

“好。”我吸了吸鼻子。

风刮得很厉害,我缩着脖子在马路边等着他,眼睛遇风就流泪。老远看见一个身影,哥哥骑着电瓶车,穿得十分臃肿,他停在我身边,扯下口罩:“坐上来。”

我们俩在一家西餐厅里吃的午饭,哥哥翻着菜单,也不问我想吃什么,都点好单之后,才和我谈论郎平的事情。看着我哭哭啼啼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这个男人是不大爱你的。”

我没有吭声,却也做不出任何反抗。

“这样吧,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去做。等到指定的那天,如果他没有履复承诺,你可以收拾好东西回来了。”

“我不管他了?”

“是的,你不需要管他,你本身就是自由的。”

“他会怎么想?若是我离去,他一个人怎么生活?”

“在没有你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生活的。”

“是不是我不够好,大哥。”我很是沮丧,又像是被现实打败,身子软得直往下滑:“我只不过想同一个人生活。为什么实现起来却这般艰难?”

下午,哥哥送我回家,我坐在他的身后,疲惫地将头靠在他身上:“如果,如果我生活在一个正常家庭里,也许我不会这般委屈自己。”

“我们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所以在你选择第二个人生转折点时,你要比从前好,而不是比从前更糟糕。”

“不管是郎平,还是哥哥你,记忆中,我的情感总是分离居多。”

“但记忆中还是会有一些深刻的回忆,对吧。”

当然有,只是我没告诉哥哥。我的记忆力大多数是停留在童年里,我记得小时候,哥哥的牙齿不好,但他总是会留一小半福满多的方便面给我解馋。我记得夏天里,他捏着钱,带我去吃冰淇淋。还有去姑妈家,哥哥总能翻出一些糖果给我吃。我还记得我从拉萨回来,他坐在我房间里流泪,他说他想去结婚,他对我说小时候对我并不友好的事情。我还记得我失恋后,他拉着哭哭啼啼的我,去饭店吃好吃的。记忆里,我最是苦闷难捱的时候,父亲、母亲未曾陪伴在我身边,倒是他,这个和我分分合合十几年的哥哥却出现在我身旁。他对我的唯一关怀就是上馆子,吃大餐。他也不会和我说什么安慰的话,做什么举动,只是给我好吃的,好喝的,让我的胃不会灌满太多悲伤。

自从大哥给了我答案之后,我同郎平相处的很平静,我再也没有追问他的任何。生活又回到了起点,一切都好像都没有变化。

有天夜里,郎平自己倒是同我说起了结婚的事情,他想再晚些几年。我躺在他的身边,没有任何回应,泪却无声无息地淌出来。

“像我这样的男人,灵魂总是自私自利的,我也晓得很多时候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已经足够好了。”

有时候,我真希望他一直这么尖锐下去,干脆给我个痛快了断。可他从未很是直接地表达自己的心声,总是拐弯抹角。

我的心像是那砸在地上的玻璃块,七分八裂。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他的?我所有的,我仅有的,我最好的都早已交付了这个男人。他现在再向我要,即便我还想拼命地给,可是我穷途末路了,面临破产。

这是不是在告别?我的身子抖个不停,就连牙齿也开始打颤,我想郎平是同我在告别。也好,也罢,总算是有个了结,虽是遗憾可惜,虽是痛苦万分,可这总比不明不白要好得多。哥哥不知道,郎平也不知道,在这一瞬间我竟感到异常自由。只是,只是我有千百个不舍得,郎平问我为什么爱他?为什么?我怎会知道?这个有答案吗?我大概是习惯这么一个男人在我身边陪伴,我也背负着责任为他洗衣做饭,相依为命。在情感上交付了我的全部,也渴望得到他的一切。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郎平没有吭声,沉默着。

我咽了咽泪水,含糊不清地继续说着:“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自从上次我们争吵,我同我哥哥打了个电话,他说如果到指定的日子,你没有履行承诺,他叫我回家。”

“你会走吗?”

“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这段话本该是不能说的,它足以让我清楚地看见郎平的真实想法。可是,我太爱这个男人了,以至于没有丁点法子,竟然把秘密脱口而出。我想起了临走前,哥哥的话,他好几次叮嘱我不要将这个秘密告诉郎平,可我终究是没有做到。

一时之间,我哭得很是伤心,泪流得更是汹涌。好像是不需要等到那一天了,就连告别都提前预知。郎平转过身子抱着我,他哀求着我,不断地呼唤着我的名字,他反反复复地问着我:“你会不会走?会不会离开?”

黑暗中,我睁大着眼睛,望着洁白的窗帘。夜里的风很大,窗帘被拂得老高,白得很是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