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拖着箱子出现在我的实验室门口的时候,我正在看一篇文献看的头要炸开。
她简直就是一颗炸弹,我的生活一下子不一样了。
我在读研,就是个穷学生,每个月几百块钱的生活补助,勉强够吃饭,也不好意思再跟家里要钱,所以生活仅能维持温饱,小康简直就是幻想。所以她一出现,我就知道,完了,我要破产了。
这女人推门进来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就一屁股坐下,连门都没敲,也不管我屋里有多少人,师弟师妹都聚焦过来,一个大美女来了,直奔自己师兄来了,师弟师妹心里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我示意他们别过来,他们扮鬼脸朝我吐舌头,然后转过身继续忙自己的事,我放下手里的鼠标,面对这个美艳的女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把北京的工作辞了,你一直说你这个城市很安逸,我想,那不如就来找你。你这不错嘛,屋子里也暖和,呦,桌子也够大,不错不错,哈哈哈。”她一点都不客气,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拿过我的杯子接了一杯水坐下来接着大声说话。“现在还弹琴吗?那时候你弹琴可是弹的真不错呢!”
我不得不示意她小点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吐了一下舌头,然后小声说,要不你先忙,我出去走走。
说完风一样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擦汗。
这女人是四川人,典型的辣妹子,中学毕业上了个中专,上的也是七七八八稀里糊涂,学问不多,但是阅历深得很。
十七八岁出来打工,北京南京,哈尔滨大连,还去广州深圳混了几年,做过餐馆服务员,给小孩子当过保姆,在小县城的私立幼儿园里当过小阿姨,还在我大东北的沃尔玛里做过收银员,后来在首都一家连锁餐饮公司从前台一路做到了店长,我以为这女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蔓延在大北京了,结果真的就像一颗炸弹一样,出现在我的实验室门口。
不得不说,苏蔓长得实在是好看,符合东方人的审美标准,用她自己的话说,我要是有钱,我就上个影视学校,将来未必就比汤唯混的差。
苏蔓有双湿润的眼睛,总是晶莹剔透像是闪着光,关键是皮肤好啊,四川那地方气候养人真不是盖的,苏蔓的皮肤,真是嫩的能掐出水来。她说她皮肤好全靠吃辣椒。当初刚认识她她就这么告诉我,我也用了生命吃了一段时间辣椒,结果皮肤变没变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吃出了胃病,输液吃药花了不少银子。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益达的,还是从认识苏蔓开始。
我拿了一堆东西,其中有一瓶益达,草莓味,我偏爱草莓味儿的一切食物。结账的时候发现钱没带够。我就问收银员,“一瓶益达多少钱?”
收银员用一口浓重的四川味儿东北话跟我说,“八块五”。
嘿,不偏不倚就差一瓶益达的钱。“那益达不要了”。
“这口香糖多好吃啊,你不要啊,这钱我给你出了”。收银员给我垫了八块五,我就得到了一瓶我不怎么喜欢吃的益达。我一边装东西一边笑,你这东北话说的,也忒难听了。
“难听咋滴了,我这还是学了老久了呢”。这妹子还挺倔,非让我拿这一瓶糖也就算了,还跟我杠上了。后面没人排队你也不能这么跟我抬杠啊,我改明儿还你钱还不行哇。
杠了很久,然后两人噗嗤都笑了。
我就这么认识了这个女人。
那时候我刚上高中,课余时间都是跟这个女人在一起耍,跟着她学了一口东北口味的川普。还学着吃辣椒,结果吃进了医院。
那些年苏蔓陪着我看我喜欢的电影和书籍,苏蔓常说,跟着你看书,我也成了文化人儿了。苏蔓的儿化音,说的特别好听。
周末我会去练琴,这是从五岁起就雷打不动的习惯,苏蔓总是在旁边静静地听,微笑起来像一朵蔷薇一样温暖。
后来我离开家到南方上学,说是南方,也对,对于我大东北,过了北京都是南方,还一直跟她保持联系。
苏蔓经常说,为什么喜欢在东北呆着,因为东北人豪爽,讲义气,不小气。所以她喜欢我这个盆友。这女人,前后鼻音分不清。
苏蔓来到我这,在我学校外面租了间房子住下,然后天天跟着我蹭饭。
“我这些年挣的那点钱,要么就给我妈寄回去了,要么就都买衣服首饰化妆品了,这次来找你,交完房租,我就没钱了。”面对她那张漂亮脸蛋,我实在是不能拒绝。于是勒紧腰带,养着吧,这女人就是一阵风,过一两个月,不一定又跑到哪里去了呢。
结果,万万想不到哇。这女人不走了还。
我们学校外面有一家川菜馆,她这是见到亲人了,跑到人家店里唔哩哇啦说了一阵子,在人家店里当经理了。
这个消息,真是炸死我了。
我这才知道,这几年这女人也不是只是打工挣钱的,报名参加成人高考,上补习班学会计,学管理,对于酒店管理这一方面门儿清。怪不得,说话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成熟稳重多了。
晚上她下了班,我们俩经常去吃烤串,碰见同学朋友都问我,嘿,那是不是你女朋友哇,好漂亮哇。
我窘得脸上发烫,打发同学走,回头却看见苏蔓微笑端坐,脸色一点不变。这些年走这么多路,见那么多人,果然不是白费的。相比之下,我差远了。
这样过了好久,大概有半年了,我突然想起来,苏蔓是有个男朋友的。
那个男孩子我也见过,也是四川人,长得瘦瘦的,也很好看,跟苏蔓一样走南闯北,很闯荡很有冲劲。
苏蔓来了半年之久,但是对于男朋友只字不提,我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终于在一次酒足饭饱,两个人都醉醺醺的,我一秃噜嘴,问了一句,你对象呢?
“早就分手了啊,他回成都了,自己盘下一家店,让我回去,我也回去了,但是呆了几个月就分手了。”这女人不仅有闯劲儿,酒量也很是了得,我都迷糊了,她还端坐着,还那么端庄,脸都不红的。
“为啥”。
“从初中就开始在一起,很多年过去了,突然发现,其实有很多地方不合适,性格啊习惯啊什么的,就分了。”苏蔓语气很平静,好像说的是别人。同时也透出经历很多的那种淡然。
“哦”。我不知道该安慰还是怎么着,她好像也不需要安慰,因为从来没见她哭过,此刻似乎也并不适合吐槽开玩笑。只好哦一声,表示我在听。
喝的两个人都五迷三道的了,我送她回去。
她坐在床上脱鞋,脱了往后一躺,晃荡着腿,“走的时候帮我关好门”。
我出去,关了灯,关好门,转身要走的时候,却隔着门听见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个人,总是很辛苦吧。
很快就毕业,找工作,仓促的结束了硕士生涯。毕业之后苏蔓请我吃饭庆祝,那天破例我俩都没有喝酒,点的全是川菜,辣味十足,我吃的满头大汗,饭后,苏蔓说,“要不你再给我弹一曲”。
“可是没有琴哇。改天吧。”
“好,我等着。”
“我租了房子,你随时可以过来,我可以天天给你弹。”辣椒壮了我的胆了。
“那我天天给你做饭吃。我的厨艺可是很好的呦。哈哈。”
“就等你这句话呢。”
然后我们沉默了很久。沉默的好像能听见水煮鱼凉掉的声音。虽然没有声音。
“呐,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你这吧。”
“我猜的对不对。我觉得我猜对了。”
“对。”
我走过去,轻轻地拥抱苏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