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云脉
苏赫的沉默寡言,隐隐成了我心头看不见却也好不了的伤。
最近,我老是做梦,梦到他。梦里的世界空空荡荡的,只有斜阳下的断垣残壁和墙壁上斑驳湿滑的青苔。在梦里,我听不得其他,唯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哭泣,哭泣声,声声入我耳,让我也觉得悲戚难过,怅然若失,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东西失去,却再也会不来了。我找啊找啊找,想找到这个声音的主人,问一声他为何哭得这般伤心。我从黄昏找到日沉,从日沉找到月央,但始终不见哭泣之人的踪影。终于在快破晓的时候,我找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而那个人恰恰就是苏赫。他看到我,不哭了,就那么看着我,像是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他一个劲地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却无可作答,因为我也不知道啊。他问得我难受,心里一阵一阵地抽搐。我刚想对他说,我们回去吧,可这天地突然崩塌了,像老旧的墙壁那样,一片片剥落。我的声音湮没在世界的崩塌里,只有苏赫的哭泣在回响,那是哪怕世界毁灭,也致死不休的悲伤。再然后,我就惊醒了。看着窗外冰冷的夜色,却再也无法入眠。
苏赫,我们俩现如今到底是离得有多远,在这些年或喜或悲的时光中,变得到底是你,还是我,为何落得而今这般田地。苏赫,你我是否还回得去呢?
我觉得这人从来不怕失去,也不欣喜于得到。或得或失,我都可以看的淡然。我觉得没有什么,是我不可以失去的,也没什么,是我必须要得到的。任由天命,不喜不悲。可这次与苏赫的决裂,我终于感到了危机,我开始患得患失,开始计较。是啊,我不是不怕失去,而是那些失去的东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所以我才可以淡然处之。现今,苏赫的离去让我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自幼徐苏赫认识,久而久之,他对我的好也便看得理所当然,既然是理所当然的事,自然不懂得珍惜。就如同你每日呼吸空气,却也不会觉得这空气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正是这样的想法,把苏赫越推越远,他本是抱着一颗炽热的心来温暖我,我却一直把这温暖看得漠然,仿佛这本就是我该得到的东西。他看着这颗永远暖不了的心,便一点点失望了。现在这颗心再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取暖了,终于知道后悔了,她不该如此冷漠的,但这一切也是她咎由自取吧。
再三扣问自己的心,或许是时候我去找他陪他在身边了吧,我自私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醒悟了。虽然我不知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他好,还只是为了我可以心安。但和他经历了这么多,我也是明白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也是一点点住进了我的心里,因为他的离去才让我日渐一日地感到心灵的空虚与无所依。
苏赫,你等着,等着我去找你。
苏赫
那些混混已经好多天没有来找我了,可我始终不得心安。我不知我是做错了什么,要招来如此祸患。扪心自问,我自是从没做过什么有愧于心的事,或许什么好人有好报只是用来自我安慰的。
我不知道,当我知道我所遭受的一切是来自明宇的时候我的心里是做何想,或许是滋味太复杂,复杂到我无法去断言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原来是当日明宇为辛岚出头,把那个混混头子的表弟给打了,虽说事后又老师调解,可是这样的混混怎可能是不记仇的?恐怕他是恨不得把叶明宇撕碎了再吞下去。于是他找到了他表哥,带着一帮人准备来报复,可不料想的是他表哥找错了人,原本要找的是辛岚,却因辛岚和云脉交好,就。误把云脉当成了辛岚带到了楼顶上,准备威胁明宇过去。可明宇没有到,但是急着去找辛岚的我被当成了明宇,从而替他受了一切。再后来他们已经知道我不是明宇,可却因为我好欺负,一直抓着我不放,把我当成了他们取乐的工具。或许人都是这样,就喜欢挑软的柿子捏,并且捏着捏着还捏上瘾了。
我知道,或许这事或是怨不得明宇的,可我的心就是一直不平。为何要落到我头上,为何我要来替他承受这一切,我还救了他,凭什么我得活的如此凄惨。如若没有遇到叶明宇,如若那天我看到他晕倒在树下的时候没有同情心泛滥把他带到医院,如若那天去游乐园的时候我没有犯贱要执意带上他,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我可以继续我平静的生活,我可以和云脉一如往初,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改变。可是我遇到了他,把我的生活间接毁得一团糟,可我还把他当成一个知心的朋友。
我的生活真像是一个笑话啊,可是我却笑不出来,因为我只是别人的笑柄,而我只是台上那个有泪无处撒的可怜小丑,只能日复一日地取悦于他人。
这次我第一次看到生命的不公,第一次对生活有了怨念,此刻的我恨不得整个世界都同我去死。
烈日当空,空气被曝晒得虚幻不真,仿佛都可以看到空中流动的热气。今日,一如既往地热,我也以为,今日也会同以前一般,没有任何变化,只日复一日着那生不如死的生活。
我在饭店里点了份蛋包饭,却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形同嚼蜡。有人一直跟我说这家的饭不好吃,可其实吃什么都不是一样的呢?吃下去,就没了,都是一样的,好吃与不好吃,差别不大的,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追求味觉的享受。神游物外的我完全没有发现云脉什么时候坐在了对面。想是刚才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落座,却不想是云脉。
“苏赫,我……”
“我吃饱了,有事先走了”我打断了云脉的话,勉强对她笑了笑。
“苏赫,你要逃避我到什么时候?”云脉问。
或许是一辈子吧,我在心里暗暗地说。
“你说我在逃避,那么你说我是逃避什么呢?”我看着她,冷冷地问,心里却不是滋味,我这样的人,或许你离开我会更好吧。
“逃避我。”云脉盯着我看,目光清冷。
“我想你弄错了吧,我为什么要逃避你?你说是吧,我们两个又不熟,倒是你一只追着我不放。”我说着,却心如刀割。
“苏赫!”云脉显然情绪激动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吗?求你了。”云脉的眼睛红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悲伤的样子。
“还有什么要说的呢?”我怕我看着她,自己也会难过得哭出来,急着想要逃开。
“苏赫。”
“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我背过她,结了账就跑,还真是,我一直在逃避。
我恍恍惚惚,只知道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红灯已经亮起。
“苏赫。”我突然听到云脉喊着我的名字。然后一阵强大的力量把我推向一边,我仿佛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仅仅只是一瞬间,我却是觉得经历了几个世纪一般冗长。再然后是一阵阵噬心的疼痛。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我看到飘渺的人影在空中舞动,我看到无数的眼睛在我的身边游离。世界的声音很吵,就像是地狱,我还可以听到那些受罚者的哀嚎,里面为什么混进了云脉的哭声啊。
陈辛岚
明宇和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天地倒置,风云翻涌。
我就呆呆地站在他旁边,觉得自己听错了,也希望自己听错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子的话呢?
直到他的一句“你走吧”像刀一样刺进我的神经里,我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撕裂的声音。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隐隐作痛。
不知什么时候,明宇开始避着我。起初我还以为他是忙于画画,没空理我,而他近来也确是忙于画画。他在忙,忙到没空陪我说话,忙到没有空回我短信,忙到在我的世界里杳无音信,就仿佛他没有出现过一样。可是再忙他都有空陪着雨辰,我若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自我上次在医院看到他和雨辰在一起,可却连回我一条短信的时间都没有的时候,我感到胃里一阵翻涌,想哭却哭不出来。走了几步吐了一地。把唐勋吓得手忙脚乱的,就近到医院一检查,是急性肠胃炎,因为不经常吃早饭,又喝了太多凉的,难过从早上开始胃就不太舒服了,又受了刺激,所以突发了肠胃炎。我觉得这次最对不起的就是唐勋了。
那天唐勋就在医院里陪着我。输液瓶里的葡萄糖一滴一滴落下,在数落着时间的乏味与枯燥。
可唐勋就和没事人一样,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不耐烦的,真不像是他的作风。
可我却在慢慢回想着明宇和雨辰,越想越不是滋味,没有人喜欢被抛弃的感觉。
唐勋大概也觉得我难受,一直在讨我开心。
“辛岚,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唐勋说。
“你讲吧。”我有气无力地回应着,估计当时我的脸应该跟纸一样苍白。
“有一只熊掉到一个陷阱里,陷阱深19.617米,下落时间正好2秒。求熊是什么颜色的?5个备选答案分别是白色、棕色、黑色、黑棕色、灰色。”唐勋看着手机说,显然他根本不会讲笑话,这是什么段子啊!
“不知道。”我弱弱地说。
唐勋:“首先,根据题目算出G=9.8085,陷阱所在地的纬度大概是44度左右。根据熊的地理分布,南半球没有熊,可以得知应该是北纬44度;其次,既然为熊设计地面陷阱,一定是陆栖熊,而且大部分陆栖熊视力不好,难以分辨陷阱,所以容易掉入陷阱;至此,可选答案有:棕熊和美洲黑熊或亚洲黑熊,鉴于题目只有棕熊和黑熊,那么只剩下这两个答案。既然陷阱深19.617米,土质一定为冲击母质,这样才易于挖掘。棕熊虽然有地理分布,但多为高海拔地区,而且凶悍,捕杀的危险系数大,价值没有黑熊高,而且一般的熊掌、熊胆均取自黑熊。又因为黑熊的地理分布与棕熊基本不重合,可以判定:该题的正确答案为掉进陷阱里的熊是黑色。”
“然后呢?”我满脸黑线,这算什么笑话啊。
“那么问题来了,要挖一个如此深的陷阱,一定要有挖掘机才行。学挖掘机技术哪家强?”唐勋一本正经地说,我噗地一下笑了出来,并不是因为这个梗,而是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个段子的表情特别有意思,显然他没有意思到这一点,只是挠了挠头。
而后他真的陪了我一天,直到天黑,可我却始终没有真正高兴起来。
后来,叶明宇还是那样,对我爱理不理的,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惹到了他。
直到今天,我在鲤风塘这边找到了他,他在画画,画的却不是鲤风塘的景色。看轮廓,应该是一个在水里的女生,长裙在水中摇曳,真不知没有亲眼看到的东西,他是怎么画出来的。
看他在画画,我便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不知是过了多久,他突然停笔,看着满塘荷叶。
“我从不想你是这种人,我想我问以后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他头也不回。
我一震,只觉得天地倒置,然而我刚想问他的时候,他却早已经离开了。我是那种人呢?惹得他这么烦我,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不得而知。
我就呆呆地现在池塘边,眼泪不争气地往下落,却哭不出声来。
我不知道我是哭了多久,又想这件事想了多久,我只觉得心如死灰。或许,我不该遇见他的啊。
“辛岚。”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终于忍不住,抱着他哭了起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也红了,我才觉得,或许他真的喜欢我吧。
我吻了上去,起初他还推开了,后来他也迎了上来,他的嘴唇冰凉,冷得没有一丝生气。
叶明宇
这些天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站着,就那么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我也不看她,就用余光瞥了几眼,而后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老师说的对,心情烦躁的时候不要画画,这般只会只退不进。我的笔尖在纸面游走,可勾出的每一笔,都是那么地不尽人意。我承认,她的出现让我心烦意乱了。我本想永远避着她,等毕业了,天涯海角,再也不用相见。她也是知道我避开她的。不回短信,不接电话,在人群中远远地躲开她。我以为这一切都可以让她明白,我不想再见她了。可她没明白,或是我没明白。我该和她说清楚的。
我看着满塘荷叶,微风轻拂,荷叶一叶蹭着另一叶。
“我从不想你是这种人,我想我问以后没有见面的必要了?”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淡淡地说。
我没有看她的反应,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久久未语。我收拾起画具,转身就走。
家里空荡荡的,老头子和那个女人都不在,我径直走进屋子里,在床边坐了下来。其实的心很乱,我不知道我多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
我从抽屉里拿出日记,认真看了起来,细细回想这这些日子
浑浑噩噩,终是无法摆脱这种情绪。命运的隐晦使我不安,如我这般,不知该是何去何从。世俗的枷锁,与我来说不是那般的沉重,我所害怕的不过是背叛二字,母亲以死背叛了我,我怕雨辰也是这样。虽然我不否认,我对雨辰好,是因为她像母亲,把她当成母亲的替代。
我日日为雨辰胆战心惊,生怕她哪天也离开我,同母亲那样。芸芸众生,我不知该何处寻得一人,可以使我安心。
自觉对雨辰的感情是怪异的,确是逃不开,所以我的内心一直煎熬在矛盾的孤独里。我的这般行为,是对与错,我不得而知,抑不想妄加定论。可我一直无法寻得一个正当的理由,来完全接纳自己的这番行为,自觉是变态了吧。自身如此,在他人看来,我的所作所为,或是腌臜的吧,那么的不堪入目。所以,我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到了她。
晴,阳光于我惨淡若白纸
日记没有日期,只有那时的天气。
之前在书上看过一个词,叫做“凭依”,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也变成了需要靠“凭依”他人才能活的下来的孤魂野鬼。我想,若是失去“凭依”,那么魂飞魄散,不过是早晚的事。以“凭依”何人作为开端,我不得而知,记忆早已在时光之中模糊了,抑或是记得,但我却是不愿想起,也不肯妄加定论。我知道,我那些装出来的坚强都是假的。
阴,未雨
寻一借口何其容易,我确是难觅其一,来作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我之存在是因何又是为何。该何去何从,皆不得而知。或许“凭依”真的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吧,可若是仅仅以他人作为活下去的理由,未免太过于脆弱,不堪一击,就像是春日里的薄冰,一碰便皲裂的面目全非,这样的理由经不起岁月,这样的我也早晚会在时光中湮灭,不留寸土寸尘。不知这样的我还可以活多久。可想想,或是哪天回首,也可能会发现“凭依”或许真的不失为一种理由。人类本来就是脆弱的存在。可我怕的是,在我的时光未尽之前,这种“凭依”先我消逝,而单薄的我,把这仅有的“凭依”放大到无限的我,该怎么去面对剩下的光阴。所以,而今的我,变得多疑、猜忌、偏执、灵魂惶惶不安,在患得患失中活的痛苦不堪。可也是无奈,希望哪天我可以看开,可以释然吧。
夜,天暗无星,月隐云苍。
原是在墅安画画,却不想被拖到了游乐场。我本身喜静,不喜热闹的。其实我能去,全部是因为那个奇怪的女孩,大大咧咧,一副少根筋的模样,真不知还有这样的女孩。不过,这样的她原来也有脆弱的时候。在鬼洞出不去的她,竟然躲在角落哭了起来,好歹也快二十了。在她趴在我的肩上哭的时候,我才知道,其实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同我一般,孤独彷徨。而后她在摩天轮上说的那些话,更是让我心里一阵难过。再大大咧咧,始终也是一个女孩子啊。不过也好,这样的她该是单纯善良的吧。
晴,阳光轻柔。
我看着以前写的这些字,心里却不是滋味,单纯善良,或是我想错了吧。那是我自己勾画出来的,来满足自己空虚的内心的形象。或许,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她。我翻着日记,继续看了下去。
今天,被她拖到山上去看茶花,虽然今天的正主没有来,但她还是同样的开心吧。这样的她,真的会让人错以为是无忧无虑的。山上的花很是不错,还遇到了一个卖弄的老头,还有她的那两个同性恋朋友。说实话,我是没太多看法,但这并不是源于理解,而是,不在乎。其实他人的作为,没有涉及到我,我又哪来的权利去干涉。我想是没有的。所以我并不厌恶。
不料今天下雨,在雨中,我和小千走散了。我跑到了那个老头子的小木屋那里躲雨,顺便喝了杯茶,听了老头子的一段故事。此景安逸,以至于我忘了辛岚他们,不过她有人陪,想来也是没问题的。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唐勋突然打电话说辛岚冒雨来找我,我心里一惊,告别了老头子不顾一切地冲进雨中。我不知我这般在乎是为何,只知道,她再一次趴在我的肩上哭的时候,我的心情,异常地难过。
晴转雨
“如若相逢的时间对,我们便也无恙吧。”这是曾经雨辰对我说的,不知她是哪本书上上看来的。是啊,若是相逢的时间对的话,我和辛岚之间也不至于这般吧,或许我真的能够与她表白,同她在一起。可我答应了雨辰,若是她活下去,我便和她携手,即使我知道我对雨辰的不是男女之爱,但我也无法背弃誓言,和她在一起,何况她伤害了雨辰。当初的纯真,也因为嫉妒而变质了吧。
可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喜欢她,但却是无法接受她的。这样或许也好,我给了自己一个正当的理由离开她,使我们都不会在日后的岁月中更为伤感了吧。若是不分开,日后也怕是会后悔的,到时候遍体鳞伤,怕是会使得她更是伤心或是心生怨念。我不知道,离了雨辰和辛岚,在这人烟阜盛的尘世,还有谁可以听得我一言一语。
夜,冷月凄凉
我看着,突然看到自己的眼泪砸在了纸面上,我收起了日记。躺在床上,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凌晨三点。
典雅的小屋,地面是暗红的樱木拼花地板,花纹的样式谲异又妖媚,透出一种古艳的情怀。屋子是古朴的样式,看来这里的主人很喜欢这种格调。屋子的设计很特殊,如果留心的话,就会发现天花板是镂空的,上面雕着繁花次第,美得让人窒息。小屋依靠着数盏造成古灯样式的灯泡供亮,灯火清明,光线温柔地散开,像是经年而来,杂糅进岁月的古朴与绵长。屋子四面挂满了各式物品,有古典的花瓶,墙上还有一只麋鹿的头,麋鹿的眼睛漆黑看不透,不知它被杀的那一刻是喜是悲。小屋中间摆着一张红木茶几,茶几上点着香,淡淡的白烟从青铜的兽首里袅袅飘出,斜逸而上。唐勋端坐在茶几的一方沏茶,他身着青色白襟的内衬搭一件米色的长袍,袍子上绣着大朵大朵怒放的红色山茶,是典雅的广袖和服。唐勋却是是个很有钱的人,自他爷爷那一辈就是了。她的奶奶是一个漂亮的日本女人,他爷爷爱她至极,便修了这么一个地方。虽现在两位老人已经过世多年,可这个小屋却是没有被忽略的。唐勋优雅地沏着茶,看也不看我一眼。此刻的他,看起来异于日常,显得妖媚如狐。
自那天在鲤风塘和辛岚分开后不久,我就听说了辛岚和唐勋在一起了。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唐勋对于她来说,未免不是一个好的归宿。不过,今天唐勋会约我,却是让我惊讶了,我们多久没有独自见面了。他约我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知道,这次,我拒绝不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者我也不是磨叽的人,或许这次见面,将在我和唐勋之间的交集,画上一个句点,自此,老死都不会再看到对方了吧。
这间屋子,取名为“千鸟”。我知道千鸟居,在介绍日本的旅游杂志上看过,但此千鸟居却非彼千鸟居。真正千鸟居位于日本京都伏见稻荷大社,是伏见稻荷大社最为显著的标志,那里鸟居高达万计,绵延千里,直到稻荷山顶。在电影艺伎回忆录里,千代在吃了会长给的冰淇淋,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艺伎时,她就是跑过由鸟居所组成的橘红色隧道回到置屋的,而这个橘红色的隧道,就是伏见稻荷大社的千本鸟居。我隐约记得杂志的图片上,稻荷大社的门口有着一对狐狸石像。如果说着两处千鸟居有什么相通之处的话,那便是这个妖媚如狐的男人和稻荷大社门口的那对狐狸了。我曾问过唐勋,为何要取名为千鸟居,唐勋的回答是,“九仙巷的半仙告诉我爷爷,取名千鸟居可以财源滚滚,我爷爷是个商人,便信了。”当时的我只是笑笑,不知是真是假。
我端坐在唐勋对面,端起唐勋沏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与这个此刻的唐勋比起来,穿着宽大衬衫且面无表情的我真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你找我来,不是为了喝茶吧!”我看着唐勋淡淡地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先喝茶,别的不说,你觉得这茶怎么样。”唐勋笑着,眼眉间散发出一种妖冶的美。
“我不懂得喝茶,是好是坏当然何不出来,可我也知道,这茶不便宜,不是我喝得起的。”
“是吗?不过你确实不懂得喝茶。”
“因为我不是你,懂不懂得喝茶,于我没太大的关系,我只知道你是挑剔的人,你喝的茶,一定是好茶。”
“我的确是个挑剔的人,选朋友也是。”
“是吗,这茶的香味太浓了,我是素来喜欢清淡的。”我淡淡笑了笑。我这人寡淡地过分,按理说是不招这个唐勋喜欢的。
“你是例外,否则我当时也不会找你当朋友。”唐勋讲的话似乎不搭调,但却是回答了我藏在话里的问题。
“否则当时我就不会跟你推心置腹了。”男人轻轻笑着继续说道。“虽然你也不一定真心”
“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叫千鸟居吗?”唐勋突然问。
“九仙巷的半仙要你爷爷取的?”
“”我胡说的,在电影艺伎回忆录里,千代在吃了会长给的冰淇淋,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艺伎时,她就是跑过由鸟居所组成的橘红色隧道回到置屋的,而这个橘红色的隧道,就是千本居,而我奶奶和千代一样,都在置屋待过。可我爷爷还是选择了她,因为我爷爷真的爱她。”
“说这些干嘛?”我说着,放下了茶杯,盯着唐旭的眼睛看,唐旭倒是少有的不回避。我以前每次来找他,他都要我陪着喝茶。久而久之也变成了一个习惯,先喝茶,有事没事都是后话了。
“你也是喜欢她的吧?”唐勋突然说。“她是个好女孩,你既然不懂她,就别再去烦她了,我也不想多说。我也知道,你不如我爷爷有勇气,敢忤逆家人和我奶奶在一起。你不能和她在一起的理由,我也清楚,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是吧?若是没有他的父亲,或许你哪天还可以想通,但恐怕现在是再无可能了。”唐勋挥动长袖,对我笑了笑,我却是知道他真的生气了,他很少生气,可一旦恼火起来却是古井无波,甚至可以对别人笑。
我心里一惊,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我看着我,尽管心里难以平静,却极力不露声色。
雨辰和我通过一次电话,我想和辛岚不再相见的理由,我也知道,那个误会只是顺水推舟。
“她是怎样的人对我来说不重要了,她既然选择你,便是和你在一起,再说,我何曾说过喜欢她了,是吧?所以,你对我说这些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一杯热茶,毫不犹豫地泼到我的脸上,我不生气,只是擦着脸上的茶水,举得脸烫的难受。
“你还真不是东西啊。”唐勋笑着。
久久,他起身准备离开。我知道,自此后,我和他们真的再没有任何交集了。
忽的,唐勋回收,轻拂着那似水多的广袖,“今天是我奶奶的祭日。”他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