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我病了。
我醒来的时候脑袋生疼，喉咙似火烧一般。左手乏力，左手手肘处异常疼痛。
当我看清四周的景物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从追风背上摔下，摔在在半米高的杂草上。
我精神恍惚的站起身来，发现追风正在一旁盯着我，追风的悲喜，我看不出来。或许是愁忧，或许是迷茫，追风那一双那亮晶晶的眸子里，那个年轻人的模样，那一双瞳仁，我看得清清楚楚。
“到了这里，还是只有你陪着我么？”
我已经浑身无力，我听不见我喉咙里发出的任何一点声响。
追风的嘶鸣声，我听得真真切切，但我却没有丝毫悲喜。
走到这里，我们又只剩下一人一马了。
我失去了许多……除了行囊中的一些银子和些许干粮，还有半袋清水和一柄半寸长的小刀。
留下来的还有易牙送我的衣服，那一条湿透的衣服紧紧贴着我火热的肌肤，湿冷的感觉，不是温暖啊……
是的，易牙……
我已经抛下商队，关于易牙的故事我已经永远无法知晓，而关于昨日那场对弈的结局，大概也永远无法知晓。商队里的一切大概已经化为回忆，那天的情景，我不愿再次想起。
或许，他们还有希望，只是，那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何时变得如此麻木无情？我如今一滴泪也挤不出来，一丁点儿悲伤的情绪也没有。只是隐约记得，昨日我见到洛阳。
“不是……”
我独臂撑着身子，昂起脖颈。
“不是那里……”
我用干涩的喉咙吐出这一句话，已经没有人能聆听到的肺腑真言。
“那里，应该是长安啊……”
我想，我大概清醒了。
我需要的不是悲伤的时间，不是追忆的幻想，不是悔恨的泪水。
我要走下去，只有走下去，我才有时间去缅怀我走出杨村后经历的一切，我才有权利去痛苦。
对……走下去，去那里。
长安已经成为引导我走下去的唯一希望，不，它本就是我走下去的唯一希望。虽然我已经分不清现在的方向与位置，但还是摸索着腰间，将水袋中所有水一口气饮入口中，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后，我终于拥有能够从杂草丛中站起的力量。
十天……十天之内，我就可以抵达长安，按照当初计算的日程，是如此的。
只要十天，我就成功了，我就能够抵达终点。
我向四周张望，却发现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与森林，我不知道已经离洛阳多远，但天际那一抹晕红的朝阳却在我的后方。
“天亮了。”
我轻声对一旁的追风说道。
我大部分行装都寄放在放杂货的马车内，如今身上除了暂时无用的银子和少许干粮外，就只剩下一柄板寸长的小刀，我再次谨慎地确认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走吧。”
跨上追风，我寻找着这漫无人迹的荒郊野岭的出路。
这里很美，青草绿树红花，时不时有鸦雀飞舞，只是我不愿再欣赏这些东西了。
直到时值正午，我才寻觅到一条小路，小路十分崎岖，颠簸使人十分疲倦。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却是撕裂般的疼痛，止不住的咳嗽让我险些从追风宽阔的背脊上坠下。
“走下去，走到终点。”
“决不能放弃。”
“已经走到这里，没有退路了。”
所有的信念能拼得过身体的无情束缚么？我支撑着自己前行的，已经不是这具残破的躯体了。
我疼痛的几乎毫无知觉的左手已经放弃般地垂下，右手则握紧缰绳，而头疼欲裂，呼吸急促。
小路的尽头是什么？
夕阳不见了。我终于见到的，是一片死寂的田野，已经荒废了，剩余野狗狂吠的田野。这里应该是一座村庄，前提是这里还有活人。我隐隐约约见到的是一片废墟，没有尸体，只有变成灰炭的木头。我不知道该如何寻找这里曾经或许存在过的繁华。
因为，恐怕这里已经没有“人”的存在，便是连活着的牲畜，也不见一头。
这里发生了什么？还有没有活着的东西？
我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我顺着路摸索着，找到村中心的水井，喜悦和兴奋充斥我的胸腔，我行尸走肉般艰难的提起一桶水，直接将脑袋投入桶中。
清凉的水，滋润了我干燥许久的唇，我张开嘴，大口的吞咽。
腥臭的……这个味道，是腥臭的。
当我发现水的问题时，我已经连续饮下好几口这腥臭的水。
是的，腥臭的水。
很腥臭，很美味，它原本应该是拯救我的。
月色很朦胧，但我却清楚地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井里面有什么？这里的人去哪了？
我想我已经明白，为什么这里没有一个“人”，便是连一具尸体都见不到。
我只想快些跨上追风，一路疾驰而去，离开这座成为废墟的小村。
我想，现在的我疯了。
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离开了这座村庄。
而在这之后，路上还剩下什么在等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