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二
狭小、昏黯、阴湿、毒虫横生的天牢。
又瘦又小、又脏又臭、双腿残废,还不时咳嗽的老人。
九月的阳光虽艳却温柔,她轻柔的从天牢气窗外斜照进来,把咳嗽老人的影子,轻柔的
投印在地上。
老人用双手撑起身体,拖着双脚,在地上绕圈子的爬行着。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运动和娱乐。
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在粗糙的岩石上擦着、磨着。
看着自己腿上的皮肉绽开,血液畅奔,这老人的眉宇间隐隐透出一种快意,一种残酷的
快意。
——肉体上的伤痛,有时岂非也是种发泄,一种自我虐待的发泄?
空中有一片落叶在秋风中挣扎飘荡着,似乎在找寻着自己的归处。
——落叶尚知归根,浮游异乡的浪子们,你们可找着了归处?
落叶穿过阳光,从气窗飘进,无力的飘落在老人面前。
彷佛它也知道,这老人的生命已将结束,所以赶来和他做个伴。
落叶已知秋,老人可知道今天是他在这天牢七年来的最后一天?
老人凝视落叶,落叶枯黄。
老人憔悴衰老疲倦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又虔诚又伤感的神色,淡淡的说:‘天上地下,
再也没有任何事能比死更真实。’
老人叹息,轻轻的将落叶拾起,轻轻的放入怀中,轻得就宛如情人的拥抱。
寂静的长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老人不语。
脚步渐近,停止。开锁的声音清晰而响亮的在牢中回荡着。
落叶纷飞,‘秋决’已到,老人的脸上并无恐惧之色,有的也只是那么一丝丝的无奈。
开锁的官差领头在长廊上走着,狱卒一左一右的架着双腿残废的老人在后头一步一步的
跟着。
长廊凄凉而庄严,咳嗽老人脚上的炼铐不时的与石板发出磨擦声。
那种声音就宛如老鼠临死前的尖叫,听起来是那么令人心悚。
当他们一行人走至长廊中段时,领头的官差突然回身蹲低,他的双手中已不知何时多出
了两根细长的尖针。
他快而准的将尖针剌入老人残废的小腿之玉泉穴。
两名架着老人的狱卒还搞不清楚什么事时,已被持针的官差打倒了。
本已残废的老人竟然因两根尖针刺入而站起。
一股黑血由玉泉穴涌出,顺着尖针而滴落在石板上,持针的官差静静的望着老人。
咳嗽老人苍白的脸上逐渐的红润了起来,腰也逐渐的挺直。
他忽然振起双臂,然后就听到一连串爆竹般的声音从老人身体里响起。
憔悴疲倦咳嗽的老人彷佛已不见了,而站在那里的人,是一个脸上带着冷冷淡淡,似笑
非笑表情的人。
持针官差忽然抽出一柄刀,一柄其薄如纸的刀,一柄有着淡蓝色的薄刀,恭敬的交给老
人。
淡淡蓝色的刀光映在老人脸上。
就在握住刀的这瞬间,老人恢复了往日视功名富贵如尘土,却把名马美人视如生命的世
袭一等侯狄小侯狄青麟。
淡淡刀光,淡得就彷佛雨后高挂夜空的那一轮弯月。
刀不动,狄青麟也不动。
除了他的眼睛外,他这个人彷佛已经在握刀的这一瞬间化成了一座石像。
他的精、他的神、他的气、他的力、他的灵、他的魂,彷佛都已在这一瞬间完全投入他
握住的这柄薄刀里。
狄青麟凝视着薄刀,过了很久才开口,说得却是一件和这柄刀完全无关之事。
‘你一定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了,因为你脸上有饥色。’
持针官差不懂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一句话。
‘名家铸造的利器也和人一样。’狄青麟的眼睛亮如刀锋:‘不但有相,而且有色,久
久不饮人血,就会有饥色。’
狄青麟的目光从刀上移向遥远的地方,他的眼神里忽然闪出一抹仇恨。
‘杨铮,这七年来你活得可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