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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棺材里的死人

面虽然不怎么好吃,谢小玉却觉得他的卤牛肉味道还不错。

‘人为什么不能快乐?’谢小玉问。

‘因为你若想得到快乐,就往往要付出痛苦的代价。’白天羽的目光有点茫然:‘你若

得到了一些事,就往往会同时失去另外一些事。’

‘人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为什么不换一种想法?’她眼里闪着光:‘你在痛苦时,若想到

你也会得到过快乐,你失去一些东西时,若想到你已得了另外一些东西,你岂非就会快乐得

多?’

白天羽凝视她,忽然笑了,忽然举杯一饮而尽。

‘就因为世上还有你这么样想的人,所以这世界还是可爱的。’

‘到这里来的人,当然并不完全都是因为寂寞。’白天羽说:‘还有些人是因为白天见

不得人,所以晚上到这里来活动活动,也有些人是因为觉得这地方不错才来的。’

‘真有人觉得这地方不错?’谢小玉彷佛不信。

‘当然有。’白天羽说:‘我就觉得这地方不错。’

‘你觉得这地方有什么好?’

‘这地方并不好,牛肉跟猪脚也不好吃,但却有种特别的味道,难以形容的味道。’

‘什么味道?’谢小玉嫣然一笑:‘臭味道。’

‘你若天天到大饭馆、大酒楼去,也会觉得没意思,偶尔到这里来几次,也就会觉得很

新鲜、很好玩。’白天羽说。

‘像你一样,住醉柳阁住久,已经没意思了,是不是?’

白天羽没吭声,他只笑笑。

‘是不是因为这地方特别适合心情不好的人?’谢小玉又问。

‘也不是,那就好像……’他看看她,忽然神秘的笑了笑:‘就好像你若天天守着自己

的老婆,偶尔去找找别的女人,就算那个女人比你老婆丑得多,你也会觉得是新鲜、刺激的

。’

谢小玉故意板起脸:‘你怎么好意思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因为我知道你不可能会嫁给我的。’白天羽笑着看她:‘一个男人若将一个女人当作

朋友,往往就会忘记她是个女人了。’

谢小玉本想回答:‘你怎么知道我不可能嫁给你。’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她却没有说出

,她只是笑了笑,她笑得很甜、笑得很愉快。

可是她的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惆怅,说不出的空虚,彷佛找不到着落似的,她的目

光已望向黑暗中的远方。

白天羽看着她:‘你在想心事?’

‘没……没有。’

谢小玉忽然端起杯子,一口喝了下去,勉强笑了笑。

‘像我这种年纪的人,怎么会有心事呢?’她说:‘我只是在想,有没有法子避免掉你

和家父那场决斗?’

‘不可能。’

白天羽回答的不但快,而且大声,他的声音将谢小玉吓了一跳。

她摸着心口,用埋怨的眼光看着他:‘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干么那么大声?’

‘对不起。’

白天羽也觉得自己太激动了,一脸愧疚状,举起杯子,不知是喝,还是不喝?

看着他的样子,谢小玉噗哧一声笑出。她正想开口说话时,突然听到桌子被人掀翻

的声音。

桌子一掀。

桌上的碗、筷、面、汤、卤牛肉、红烧猪脚、杯子、酒全都翻掉到地上。

谢小玉一回头,就看见较暗的地方有一张桌子已被掀翻,两个站都站不稳的人在互相推

来推去。

她听见这两个醉汉在说:‘近百年来,江湖中的剑,没有一把比得上三少爷的。’

‘那是昨天以前,自从昨夜后,江湖中最快的剑已由“魔剑”白天羽白少侠当上了。’

‘放屁,“魔剑”怎能跟“神剑”比呢?’

‘不能比?我告诉你,我以二十博你一,赌十天之后“魔剑”斗赢“神剑”。’

‘好。’

‘一言为定。’

你只要常常到吃消夜的地方去,这种事情你一定会常常见到。

卖消夜的人也是司空见惯了,他们很快的将两个醉汉送走,也很快的将残局收拾好。

一会儿的工夫,这张被掀过的桌子,又换上了另外客人坐上去。

看着一切事情的发生,也看着一切事情的结束,谢小玉摇摇头,她回过头,看着白天羽

‘想不到你居然被称为“魔剑”。’

‘魔剑斗神剑,’白天羽又笑了:‘好,说得好!该浮一大白。’

又是一杯进肚。

就在这时,谢小玉突然又听到一阵嘈杂喧哗的人声,她刚想回头去看时,白天羽忽然

开口:‘不用看,光听这么吵杂的声音,就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

‘知道?’

‘嗯。’他又喝了杯酒:‘除了那些自认为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望的人外,谁会那么

嚣张呢?’

来的人果然是那些人。

‘白少侠,白公子你坐在哪里?吴正行特来拜访。’这个人的声音最大。

‘哪一位是白少侠?在下海阔东,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久仰白少侠的大名,白少侠

既然光临此地,若不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那就太瞧不起在下了。’

这人说话又急又快,就像是连珠炮,说到‘少林门下’四个字时,他一张黑脸上已满是

得意之色。

对付这种自命不凡的人,白天羽实在一点法子也没有,他正想和谢小玉悄悄溜开时,突

听人潮里有人高喊:‘就在那里,白少侠就坐在那里。’

于是一大群人就跟旋风似的涌向白天羽,只见大家围着他抱拳施礼,耳听大家七嘴八

舌,都在说什么……

‘久仰白少侠的大名啦!’

‘今日能见到白公子,实在太高兴了。’

接着走上前的是一位中年人。

‘在下吴正行,是正行镖局的总镖头。’吴正行说:‘在下先替白少侠引见几位朋友,

这位是“视酒如命”海阔东、这位张健民,人称“神拳无敌大镖客”、这位陈示金……’

他一口气说了十来个名字,不是‘神拳’就是‘神刀’;不是‘无敌’,就是‘威镇’

一类的显赫名称。

谢小玉瞧着这些人的尊容,再听到这些响当当的外号,简直连大牙都要笑掉,她忍住笑

,说:‘各位此番前来,究竟有何指教呀?’

‘白少侠昨夜轻挥一剑,就斩断铁燕夫妻的手,这等功夫真是英雄出少年。’吴正行说

:‘在下等久仰白少侠非但武功高绝,酒量也是天下无双的,这次有了机会,大家都想敬白

少侠几杯。’

白天羽头都被吵晖了,也听不出这些人乱嘈嘈的在说什么,只有摸着鼻子苦笑。

就在这时,突听‘呼’一声,一样黑忽忽的东西自黑暗处飞了过来,带着一股强风,将

每个人的衣襟都震得飞扬而起。

众人大惊走避,这样东西已‘砰’的落在桌子上,将桌上的东西都震破了,这样东西竟

是空地旁的梧桐树。

这梧桐树少说也有三五百斤重,此刻竟被人拔起,抛了过来,不偏不倚的落在桌子上,

这份腕力实在令人吃惊,众人不禁一齐向较暗处瞧过去。

月光如水,黑暗里本来是梧桐树的地方,现在站着两个人。

这两人也不知是何时来的?从哪里来的?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面上各戴着个面具

矮的一人戴的面具正咧开大嘴在笑,高的一人戴的面具却抿着嘴在哭。

两个面具一哭一笑,一青一白,在白天看来也许很滑稽,但在这静静的黑夜中看来却显

得说不出的诡异。

夜风吹过,将两人黑色的长袍吹得飘飘飞舞,也将一阵寒气吹了过来,吴正行忍不住机

饯饯打了个寒噤,吃吃的说:‘这……这两位也是白公子的朋友么?’

‘不是。’

‘那么这两个人是谁呢?’

‘你怎么问起他来了。’谢小玉忽然插嘴:‘你是堂堂少林门下,又是这里的地主,地

面上若有了来历不明的人,你怎会不知道?’

吴正行挺了挺胸,也想摆出少林弟子的架子来,但抬头一看,黑暗处四双眼睛正冷冰冰

看着他,冷得就像刀锋。

戴着笑脸的那人格格一笑,缓缓的说:‘想不到这里还有少林门下,失敬了,失敬了。

’笑声听来,竟有说不出的诡异。

戴着哭脸的那人阴恻恻的说:‘久闻少林神拳天下无敌,朋友可愿意出来赐教几招?’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竟真的像是在哭,他嘴里一面说着话,一面自地上捡起块砖头夹在

两掌之间,说到‘出来赐教几招’时,这块砖头忽然‘簌落簌落’的落了下来,落满了一

地,这块砖头被他两只手轻轻一夹,竟已变得粉碎。

这手掌上功夫露出来,莫说吴正行等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就连白天羽和谢小玉都不免

为之骇然。

吴正行鼻子里直喘气:‘我……在下……’

话未说完,他身子忽然倒在张健民身上,竟是两条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了。

张健民瞄了白天羽一眼,忽然壮起胆子,大声说:‘朋友是哪条道上的?难道不晓得坐

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戴着哭脸的人说。

‘看来也不过是几个只会大言欺人的鼠辈而已。’戴着笑脸的人大笑。

张健民涨红了脸:‘朋友嘴上最好放干净些,可知道名满天下的三少爷谢晓峰的女儿和

白天羽白少侠都在这里?’

‘我们今日正是来找谢小玉和白天羽的。’戴着哭脸的人说:‘只要是这两人的朋友也

全都算上,和这两人没关系的,最好站到一边去。’

‘忽拉’一声,每个人就像是被人用鞭子赶着似的,都散到两旁去,只留下了白天羽和

谢小玉在中间。

‘咱们和白天羽他们可没有什么关系,简直连认都不认得,是吗?’张健民陪笑的说。

别的人立刻纷纷陪笑:‘根本就不认得,谁是白天羽呀?’

‘果然是一群鼠辈。’戴着笑脸的冷冷说。

‘既是如此,你们两个人就出来吧!’戴着哭脸的开口说。

白天羽忽然走到张健民的面前,笑嘻嘻的说:‘张大镖客,你我多年的交情,你不帮帮

我的忙吗?’

‘你……你是什么人?’张健民连嘴唇都发白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怎能血口喷人

!’

‘你既不认得我,这杯酒就还给你吧!’

白天羽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慢慢倒在张健民头上,张健民已吓得呆如木鸡,连躲都不

敢躲。

白天羽哈哈一笑:‘看来你真该改个名字,叫大嫖客还好些。’

笑声中,白天羽已纵身飞起。

戴面具的两个人也立刻飞身而起,一闪便掠出空地,再一闪已没入黑暗里,轻功之高,

竟也令人吃惊。

但白天羽的轻功比谁也不差,谢小玉是三少爷的女儿,轻功更是没话说。

两人并肩飞掠,远远跟着前面的两条人影,一时间并不愿逼得太近,白天羽瞧了谢小玉

一眼,苦笑说:‘看来你厉害的对头倒真不少。’

‘这两个人不是你的仇人吗?’谢小玉反问。

‘我?’白天羽怔了怔:‘这两人我根本连见都没有见过。’

‘我也没见过。’

他们嘴里在说话,身法却丝毫未停,前面两个人身法也丝毫未停下来。

只见两旁的景色,由荒凉而越来越靠市区,他们竟似已回到了城内。

一阵夜风冷飕飕的吹过来,风中竟带着多种花香。

他们一个起落,人影竟进入了一处种满花的园地,他们闪入了‘花轩’。

两个戴面具的人已在花轩中央停了下来,冷冷的瞧着他们。

白天羽和谢小玉也放缓身形,一步步走进去。

在这满布珍奇异花的花轩里,竟然摆着两口很小的棺材。

白天羽看看棺材,苦笑说:‘这棺材若是为我准备的,就未免太小了些。’

‘若是将你切成两半,岂非就正合适了?’戴着笑脸的人格格一笑。

谢小玉也学他格格笑着:‘你身材也和我差不多,这棺材你也合适得很。’

戴着哭脸那人向棺材一指:‘请。’

‘请?’谢小玉一楞:‘干什么?’

‘请吃。’

‘吃?’谢小玉更是一楞:‘吃棺材?’

戴哭脸的人忽然手一挥,竟然将两口棺材挥开,棺材盖一掀开,隐隐约约的可以见到棺

材里躺着两个彷佛很小的人。

‘两位难道要请我们吃死人?’谢小玉问。

‘难道你还希望我们请你吃山珍海味?’戴着哭脸的人笑声如鬼哭。

他笑声未停时,戴着笑脸的人竟已将手伸进棺材,‘咔喳’一声,像是拗断了样东西。

等他手伸出来时,已拿着条血淋淋的膀子。‘咔喳’一声,他竟然咬了这条膀子一大口。

‘请请,这个人死了没多久,还新鲜得很。’

他一面笑,一面嚼,鲜血沿着嘴角往下在流,这情景实在恐怖,也实在恶心。

谢小玉又是吃惊,又是愤怒:‘你们竟然……’

谁知她话还未说出,白天羽竟也将手伸进棺材去。

‘咔喳’一声,也拗下了条血淋淋的膀子,接着,又是‘咔喳咔喳’的咬着膀子,鲜血

也沿着他的嘴角直流。

谢小玉看得全身寒毛直竖:‘白天羽,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吃死人?’

‘这人果然新鲜得很。’白天羽笑着说:‘滋味好极了,你也尝一块吧!’

谢小玉又怒又惊,正不知该怎么办,那两个戴面具的人忽然大笑了起来。

戴着笑脸的人笑声居然如银铃般:‘我早就知道这骗不过白天羽的。’

笑声中,四面忽然挑起了十几盏灯笼,将花轩照得如白昼。

谢小玉这才看清楚,那条‘血淋淋的膀子’,竟只不过是上面浇着红糖汁的白藕,她张

口结舌:‘这……这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两个戴面具的人大笑着将面具摘了下来,这两人赫然是藏花和任飘饯。

谢小玉看着他们两人,也跟着笑了:‘有趣,这真是有趣极了。’她笑着说:‘我这一

辈子都没有遇着如此有趣的事,你们两人实在有两下子。’

‘这不是我的主意。’任飘饯淡淡的笑着:‘是她。’

‘我知道被那些人纠缠是什么滋味。’藏花说:‘所以才想出这法子来,让两位解解闷

、开开心。’

‘妙极了,这法子实在是妙绝天下,’谢小玉拍手说:‘除了花大小姐,只怕天下再也

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出这法子来。’

‘但她无论想得多妙,却还是瞒不过白兄的。’任飘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