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瘦瘦的面
一条长长的胡同,一盏孤灯,一个面摊,两张小小的桌子,一个卖面的女人。
吃客却多的出奇。
任飘饯来的时候,两张桌子都已坐满,旁边还站着七、八位客人。
所以他也只好站着吃了。
瘦瘦很快的将瘦子面端给任飘饯,他接过面后,突然对瘦瘦说了一句话。
‘想不到你瘦的时候居然比胖的时候还要漂亮。’
‘我一直想胖。’瘦瘦笑着说:‘只可惜打出娘胎就没有胖过。’
‘是吗?’
任飘饯微微一笑,拿起筷子来吃面。
春寒料峭,夜风抖擞。
在这样的夜晚里,能吃上一碗热呼呼的汤面,的确是一件令人很愉快的事。
所以任飘饯吃完面后,又叫了一碗,这时客人已比较少了,座位也有了,他挑了个位子
坐下,刚坐下,面就送上来。
‘这碗面正好是今天的最后一碗面。’瘦瘦笑着对任飘饯说。
‘最后一碗。’任飘饯淡淡的说:‘往后只怕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面了。’
‘你要出远门?’瘦瘦问。
‘不是我。’他笑笑:‘是别人,他这一去,恐怕要二十年后才能再回来。’
‘你这个朋友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出一趟门要那么久的时间?’
‘他是卖面的。’
‘卖面?’瘦瘦说:‘那跟我是同行。’
‘现在是卖面的,以前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任飘饯说。
‘哦?’
‘以前她是“魔魔”里刑堂的堂主。’任飘饯盯着瘦瘦:‘她以前的名字就叫胖妞。’
他那双灰黯无神的眼睛里,忽然闪出刀锋般的光芒:‘你认识她吗?’
‘我?像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认识这种大人物?’瘦瘦笑着说:‘客倌,您说笑了。
她说完,转身走至别桌,将空碗收回。
任飘饯的视线一直盯着她,他的嘴角露出了种笑意,一种彷佛黑豹在发现猎物时所浮出
的笑意。
瘦瘦洗好了空碗后,发现座位上还坐着一个人。
‘客倌,面都卖光了,我已准备要收摊。’瘦瘦笑着说:‘你是否约了别人在这里碰面
?’
‘我没有约别人。’任飘饯冷冷的说:‘可是我是在等。’
‘等?’瘦瘦说:‘等什么?’
‘等你恢复以前的样子。’任飘饯说:‘等你露出胖妞的残暴。’
瘦瘦仍在笑,却已不是那种职业性的笑容,而是一种带有残酷的笑容。
她的眼睛里也已露出残酷的光芒,她盯着任飘饯,对他说:‘任飘饯杀人是一流的,找
人也是一流的。’瘦瘦的声音也变了:‘你怎么会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胖妞?’
这么瘦,居然会是胖妞?
杀人如麻的胖妞,居然会煮那么好吃的面?
夜已深、已残。
瘦瘦的脸上早已露出了残酷的神情。
面对着这种残酷的表情,任飘饯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笑着对瘦瘦说:‘一个人再怎么易
容、改变,有一个地方是绝对无法改变的。’
‘什么地方?’
‘两眼之间的距离。’任飘饯说:‘你可以改变胖瘦,你可以易容,你却无法去调整自
己两眼之间的距离。’
‘就凭这点,你就找到我?’瘦瘦问:‘你怎么知道我原先两眼之间的距离?’
她又问:‘我记得我们好像没有什么瓜葛,你怎么会去注意我两眼之间的距离?’
‘只要我见过一次面的人,我就一定会记得他两眼之间的距离。’任飘饯又笑了:‘七
年前,如果我没来这里吃过面,我实在也想不到胖妞居然也能煮出那么好吃的面。’
他笑着看她:‘你要改变,就应该做个普普通通的卖面人,不应该煮出那么好吃的面来
。’
‘七年前你就已发现我,为什么当时不揭穿?’
‘因为那时没有人出钱。’任飘饯淡淡的说:‘你是知道的,我杀人的代价一向是很高
的。’
‘我杀人通常都不是为了钱。’瘦瘦说:‘我杀人通常都是为了我高兴。’
话声一完,瘦瘦的双手突然闪出两道光芒,冷酷的光芒直取任飘饯的咽喉。
剑光流动间,森寒的剑气,逼人眉睫。
任飘饯一剑在手,态度还是那么安闲。
瘦瘦的手紧握把柄,她竟然使用两根硬七节鞭,每根都长三尺。
一手一根,挥动起来就宛如鸳鸯刀般的流利、灵巧、迅速。而且鞭鞭不离任飘饯咽喉三
寸。
七节鞭讲究的是轻、灵、玄、妙,在瘦瘦手里使出来,更是流动莫测。
光芒交错,人影合分。
喝声如霹雳,剑光如闪电,就算闪电都没有如此亮,如此快。
剑光一闪,瘦瘦的人已如流云般飞起,可是她落下时,却像一片叶子般轻轻的、慢慢
的飞下。
落地后的攻击已不再像前面那么流动莫测,而是招招充满了残暴戾厉的杀气。
她的双七节鞭飞舞起来,已不再是轻、灵、玄、妙,而是变的狠、残、暴。
如果说她刚刚的双鞭如灵蛇般,现在就宛如猛虎的利爪,饥饿黑豹的尖牙。
瘦瘦的招一变,任飘饯的人也迅速改变身法,他回身一旋,左手灵巧的扭动剑锷,然后
再转动剑脊。
回身未定,一柄完整的剑已被他拆成三四块彷佛不成样的废铁。
三四块彷佛废铁般的铁块,又在他的手里一阵装并,奇迹似的,三四块废铁块已合并成
一根软式的九节鞭。
一柄看上去像九节鞭,又不像九节鞭的软鞭,可是却有九节鞭的功效。
——九节鞭正好是七节鞭的克星。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也不相信一柄剑在瞬间会变成一根九节鞭。
就算亲眼目睹,瘦瘦还是不相信。
不相信的后果,就是死。
瘦瘦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种惊讶、不信的表情。
她的眼珠子张得大大的,她的嘴角也是张开的,她的人已躺在地上。
致命伤就在她的咽喉处,直到此时,鲜血还在冒,她的人已死了,她的眼睛却彷佛在盯
着任飘饯手中的剑,又彷佛是在看远方的夜空。
任飘饯在看她。
‘很多人都不信“泪痕”。’他淡淡的说:‘所以很多人都死了。’
他手中的剑已不知何时又恢复成剑的样子,他缓缓收剑,就彷佛光明在收起黑暗般。
远方有一阵风吹来,将面摊旁的树叶吹落,落叶飞舞、飘下,正好落在瘦瘦的咽喉,正
好盖住她的伤口。
落叶盖住瘦瘦的伤口时,街的尽头,有一条人影静静的伫立着。
一条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影。
他静静的看着面摊上所发生的一切事,他看着任飘饯将泪痕装并成九节鞭,看着他杀死
她,然后再看着他走。
所发生的一切事,他都看得很仔细,每一个细节,他都没有放过。
等任飘饯走远后,他才仰天长长的叹了口气。
‘白天羽,白天羽,看来你要战胜“泪痕”,并不是件轻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