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觉得我有这样的魅力,能让这样一个风月场里出生入死的男人对我情有独钟。白寂云喜欢我是因为年少无知;乔昱非……则是日久生情。
我愣了一会儿,说,“你还记得我们那时候的画班校长是谁吗?他人那么好,你做过兼职老师,应该跟他还有联络吧?我想回去看看他,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满岑光怔了怔,表情流畅地转为落寞,“怎么,你不相信我?”
“你在81中时的班主任是谁呀?”我依旧好奇地问,“我升高三时,班主任是全校最好的,在市里也很有名,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满岑光收敛起所有的表情,好像有些受伤的样子,“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些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我没说什么,扭头望向窗外。
他说的对,我就是不相信他。从窗子里望出去,电视台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近年来,随着明珠城的经济发展,明珠卫视在全国的排名也越来越靠前。
“这个是台本,有些问题很尖锐,但这都是为了收视率,是我们挖掘人物内心常用的的手法。”满岑光递给我两个文件夹,把下面的翻上来,又说,“但是我已经把那些不好回答的问题都拿掉了,就算你不回应我,我还是会对你好的。”
我望着他的双眼,这个男人面皮白皙,眼含桃花,看起来却异常真诚。
“去我办公室坐坐好吗?我给你讲一些面对镜头的说话技巧。”满岑光正色了许多,目光里的暧昧几乎看不到了,他见我没表态,又说,“你既然答应了采访,就说明你想把这件事做好对吗?在什么时候煽情,在什么时候该抹眼泪,其实都是有讲究的。”
其实我已经很累了。
长时间跟乔昱非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我已经不适应这个社会的你来我往,算计猜忌。可是走到了这一步,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办公室里,你怕我会把你怎么样么?”满岑光淡淡一笑,开始用激将法。
我点了点头,说,“好,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拿着这杯咖啡吧,午后提神。”满岑光露出笑容,站起身,把桌上的咖啡外卖递给我。
我刚接过装满咖啡的纸杯,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极速朝我撞来,我没有防备,往后栽倒在座椅上。
撞我的是个少女,带着豹纹的方框眼镜,捧着一张海报,满脸羞涩地看着满岑光,“岑光哥,我每天都有看你的微博和公众订阅号,你的每一句话都给了我莫大的指引,我可以跟你合个影吗?”
满岑光板着脸说,“小妹妹,这里是电视台,闲杂人等不可以进来的。你这样做会害我被领导批评。”
“啊……可是是你昨天在留言板上说……”小姑娘露出恐慌的神情。
满岑光张开手臂,轻轻抱了她一下,“等以后有机会的吧,好吗?”
小姑娘受宠若惊,红粉菲菲地看他一眼,“好的,谢谢你!”
“情满人间一直在你身边。”满岑光夸张地举起拳头,这是他在节目里的招牌动作。
小粉丝心满意足地走了,满岑光这才走过来扶起我,眼神又暧昧起来,“呀,你的衣服湿了……”
一大杯冰咖啡洒在身上,这滋味并不好受,我低头一看,前胸,衣襟果然沾上一大片棕色水渍。
满岑光递给我两张纸巾,说,“我办公室里有女主持人的备用服装,我带你去换上吧。”
他的办公室在顶层二十四楼,是单独的一间,在走廊尽头,大约只有十几平的样子。
办公桌上很乱,最上面放着一本《14天摄影师速成》。
“其实上镜很不容易的,很多现实生活中长的很漂亮的人,进了镜头就肿起来,像个路人。”他去收拾凌乱的办公桌,把上面横七竖八的书本堆在一起,说,“我教你几招吧!每个人都有一个最适合的角度,比如说我,就适合拍左脸,右侧四十五度的时候最好看的……”
满岑光收拾完桌子,转身拉上窗帘,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米黄色套装给我,“这个是小号的,你试试看。”
说完他关上房门,轻轻退了出去。
湿衣服粘在身上确实很难受,我背转过身,刚解开胸前的第一颗纽扣,眼角落在桌上那本摄影技巧上,忽然迟疑了。
……右侧四十五度,他在电梯里抱我的时候,与摄像头的角度就是那样的吧?
……那个女孩是来找满岑光签名的,为什么要故意撞我呢?
还有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像他这样的长相和性格,应该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才对,可是我为什么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我把衣扣系好,站起身决定离开这里。打开房门,他却守在门外。
满岑光怔了一下,“你怎么没换衣服?”
我说,“我先走了,回家再换吧。”
他伸手扶在门框上,拦住我的去路,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那墨,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
“让开,我要走了。”我现在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那墨,我真的喜欢你……我等了你十几年啊……”满岑光上前一步,挤进来关上了房门,“让我抱抱你,可以吗?”
他扑过来抱我,我转身躲开,却还在他的控制之内,他伸手将我揽在怀里,去解我的衣扣,“像我这样的人,你怎么会不喜欢呢?白寂云那么死板,你被他甩了也没什么不好,我可以关心你,爱护你……绝不会让你觉得寂寞的……”
“满岑光,你放尊重一点!”我怒不可遏,可是他比我力气他,紧紧扼住我的手腕,抵在办公桌上。
“别装了,这里又没有别人,像你这样的女人,为了钱两次嫁入豪门,颠沛流离,最需要我这样的红颜知己了……”他低头便要吻下来,我觉得一阵恶心,“那灵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你放开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满岑光愣住了,停止了动作。
我推开他,从他胸前拽出一根金属线,攥在手里,说,“那灵派你来的吧?她是不是让你偷偷录下我们亲热的视频,或者我在你办公室换衣服的画面?”
虽然是个戏子,可是他未经防备,脸上还是瞬间闪过一丝慌乱的神情。
我把金属线尽头的窃听器放在嘴边,说,“我太了解她了,她从小就是这样!出身低贱的女人永远上不了台面!”
说完,我把那根金属线狠狠扔在地上,看着满岑光,极力掩饰眼神里的轻蔑,“以后帮我做事吧。那灵不是大方人,她给不了你多少。”
“……好。”满岑光脸上的局促和尴尬很快褪去,神色又像刚见面时那样潇洒自如,“你很聪明,应该很快就可以翻身,我愿意跟着你这样的人。”
“明天采访前,我要你把那灵收买你陷害我的消息透露给媒体,尽可能地炒热这件事。”我打开房门,带着一身咖啡渍走了出去,“按我说的做,见面时我把支票拿给你。”
我把车停在路边,独自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发呆。
不远处有几只野猫在晒太阳,有人过来也不害怕,眼神却很锋锐,好像随时准备逃跑和反击。
曾经我就像只野猫,自己觅食,需要时时刻刻保护自己,因此练就了一身本事,百毒不侵。可是后来,白寂云把我养在家里,我也享受着被他呵护照顾的感觉,不想再经历外面的风雨。
--他把我养成一只家猫,然后抛弃了我。
这条路真的很辛苦,以后,我还会遇到很多个满岑光。
忽有一辆粉色宾利停在我面前,司机打开车门,走下来的竟是白万骐。
他走过来坐在我对面的长椅上,半晌没有说话。
“那墨,好久不见。”他掏出一张名片,郑重地递给我,“上次见面,你还是我侄子的未婚妻。现在……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了。”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穿着脏衣服,一脸疲惫。
……双脚酸痛,可是在公共场合不脱掉高跟鞋是我最后的坚持。
他说,“听说你在美国时是资深的画家经纪人,现在我的美术馆需要有能力的人来打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帮我?”
我怔了怔,没有说话。我以为他过去的邀约,已经随着我跟白寂云婚约的解除而失去效力。
“听说白寂云把有五十年历史的白氏美术馆交给那灵了。”白万骐的声音很平和,“白氏美术馆很有江湖地位,国内外老牌画家都愿意过来做展,可是它真的太旧了。”
这时,粉色宾利后面的车门被打开了,两个妙龄女子一左一右地走了出来,坐到白万骐身边。
这个男人是白寂云的叔叔,白万秋的弟弟,可是却与白寂云同龄,特立独行,一点都不像白家的人。
“我的美术馆要推出年轻人喜欢的艺术,叛逆也好,暴力也好,我要表达这个时代最先锋的东西。”妙龄女子为白万骐点上雪茄,递到他手中,“那墨,你愿意帮我吗?用我手上的资源,击败那灵。”
“好。”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有些事越是去想,就会越觉得累,可是我不再是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了,我不能留恋于安逸简单的生活,我必须要像女巫一样去战斗。
“年薪可以预支给我吗?”我抬眼看他,烟雾缭绕中,白万骐的脸跟白寂云竟有七分像。
我需要钱去买通满岑光。
“没问题。”白万骐点点头,起身走了,“我另外多给你十万,去买件像样的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