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梦已经搞定了苏珊·科林斯？”
在影美影业豪华的总裁办公室里，波比·杨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属下的说法，“你确定——我记得才在一天之前，你还告诉我目前只有三家公司对《丰饶赌局》做了报价，而这里面并没有包含大梦，难道那个版权经纪人——我记得她叫艾丽·什么——不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您没记错，”他的助理杰克看起来也相当紧张，但依然努力地为自己辩解，“为了怕购片部的同事效率过低，我分别联系了艾丽·布朗和学术出版社，当时他们都是这么给我答复的。您知道，这是系列小说的第一本，虽然饱受关注，但在安斯奈给出报价之前，大部分影视公司都还处于观望之中。但今早我再给艾丽·布朗打电话，给出影美的报价时，艾丽·布朗说原作者已经和大梦达成了意向书——”
他小心地看了老板一眼，声音不自觉地微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说道，“苏珊·科林斯已经决定要把《丰饶赌局》的版权给大梦了，艾丽说她的态度异常坚决，恐怕结果很难改变……”
首先是珍妮弗在奥斯卡后的风波背后有人主使一说喧嚣尘上，然后珍妮弗公布了一段视频，完美地洗脱了自己的炒作嫌疑，随后紧接着就是波比被IRS请喝茶，当这篇新闻仿佛是一夜之间长了翅膀地飞上了各大报刊，甚至让影美的公关部门都来不及反应之后，比弗利山庄如果有人还不知道波比和大梦之间的恩恩怨怨，猜不到这背后的内幕，恐怕也就没有资格在这个社区内立足了。
起码作为波比的贴身宠臣，杰克对于波比的真实感受是一清二楚——谁也不敢问他到底花了多少钱才从IRS毫发无伤地走出来，又花费了多少人情资源才压下了后续报道，也封住了IRS的嘴，让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成为了‘沟通不良导致的误会’，不过波比在影美的地位因为此事有所动摇，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公司内部对此也是不乏微词：大家都在努力和珍妮弗·杰弗森搞好关系的时候，波比闹的这一套直接让合作变成了不可能。本来么，在一些商务事件上针锋相对，也算是公事公办，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波比玩的这一手太脏了，直接让整件事私人化，现在珍妮弗又是和沃尔夫一起搞《天神化身》，又是一起和华纳搞《代号Shero》，和安斯奈一起搞《OZ》，影美不但不能沾边，还得花费巨资、重新建立一套非常严密的电脑安全系统，防止大梦从中搞事，这又是何必呢？大梦虽然赚钱，但也没有和影美对着干过吧？
像是六大这样体系庞大的公司，任何时候内部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也许这件事就会变成波比将来下台的因素之一，但在目前来说，既然损害已经造成，道歉也绝对不可能有用，那么不论是于公于私，波比要做的肯定也是继续坏大梦的事，争抢他们看上的项目，不论是打压大梦，还是为影美多添几部优质电影，这么做都是意义重大。也因此，当大梦开始广泛询价的时候，波比立刻授意杰克紧盯形势——当然，他们不会立刻就跳出来，着急地跟着抬价，谁知道切萨雷的这轮询价是否只是烟幕弹，或者更险恶一些，想要把执行紧盯策略的公司往陷阱里带？
现在来看，之前波比的确是猜了个正着，大梦确实是防了竞争对手们一招，要不是安斯奈本部忽然泄漏了风声，把《丰饶赌局》带出来了，影美的确很难看出大梦原来是看中了这本小说——自从杰克对老板汇报了这个消息以后，波比就非常看重，有多看重呢？看重到他还是没有第一时间报价，就怕这是大梦和安斯奈本部的双人魔法秀，《丰饶赌局》还是幌子，真正的标的另有其书，要是盲目下场跟风，那就是又被大梦给坑了……
作为六大CEO里目前唯一被大梦坑过的对象，波比的谨慎非索尼、虎门能比，他没有立刻下场，而是找来小说，以CEO之尊亲自翻阅研究了一遍，以自己的眼光考证着它的改编价值，同时让杰克密切跟进版权进度，把此事当作第一优先——以杰克对老板的理解，以及他自己的揣测，一旦波比肯定《丰饶赌局》是大梦的真正目标，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它拿下，而且会给与极度重视，要把这本书当做年度重点电影来做了，当然啦，而且是由他亲自主导，他肯定是打算把这部电影变成巩固自己地位的捍卫之战。
以影美充裕的资金来说，一旦不惜一切代价的要拿下某部电影，成功的希望应该还是蛮高的，当然，杰克也不会自大到认定影美会是最后的赢家，不过以一般的版权交易战来说，在已经有三家公司报价的情况下，这注定会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版权经纪人倾向于让竞争者们把价钱越推越高，起码要持续上一到两个月的时间，之后再在热潮褪去之前择优成交——最起码，她也会花上一周的时间来推敲各方报价的优劣，毕竟对于苏珊这样的畅销书作者来说，电影票房肯定都要给她分红，她为了自身的发展也会很关注公司对于电影本身的许诺，让什么卡司来做，给多少预算，用什么思路来改编……在这样一个时间长度的战役中，影美起码不会连一次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还是可以去争一争的。
“我真的，真的再三问了艾丽·布朗和出版社，她们都说大梦只是在一次例行的范围接触里问他们要过手上的待推荐名单，《丰饶赌局》恰好包含在内。”想到这里，杰克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事实上他对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除此以外，大梦完全没就《丰饶赌局》和他们有过沟通，但这件事棘手的点在于，《丰饶赌局》的影视改编权是在原作者手上，不论是艾丽还是学术出版社，都不享有独家代理权，所以当苏珊·科林斯忽然着了魔似的打定了主意时，不论是出版社还是经纪人，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我已经请艾丽和原作者沟通一下，看看她为什么会忽然做这个决定，就艾丽自己的说法，她和苏珊的合作一直都还比较愉快，很难想像苏珊会瞒着她和大梦私下接触，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突然的决定——”
波比挥了挥手，打断了助理紧张的喋喋不休，但他并没有发火——和杰克所担心的相反，虽然影美的大计划又一次胎死腹中，但波比心情看起来居然还不错，他完全没有发火的意思，而是揉搓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是的，你不觉得这一切实在太突然了吗？”
“您是说——”杰克机灵地顺着老板的意思往下猜测，“这一次版权交易的节奏非常的不同寻常吗？”
“一开始我们怀疑本部忽然对五部电影提出报价，又因此泄露出《丰饶赌局》，是理查德·安德斯配合珍妮弗·杰弗森设下的圈套。”波比习惯性地按了一下太阳穴——这是他从IRS回来后养成的习惯，听说他在IRS里经历了一次非常严重的偏头痛发作——“但如果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不是圈套呢？如果大梦一开始只是设下了一层陷阱，《丰饶赌局》就是他们瞄准的目标，安斯奈本部的报价实际上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只能被迫匆匆出击，搞定这部小说呢？”
“集团内讧？”杰克惊愕地说道——他马上咂了咂嘴，意识到了这个想法的价值，“不是没有可能，大梦现在的计划越来越大了，定位已经和本部发生了冲突，集团内部发生冲突是很自然的事——不过，声势搞得这么浩大，惹来这么多同行关注的还是相当少见了……”
“也许并非有意内讧，问题还是出在信息传递上，也许沟通不畅，对外报价的部门误泄底牌，”波比对杰克脸上的不以为然之色摇了摇头，“不要以为这种低级错误不可能发生，世界上每一天都在发生的错误，如果你详细审视人类历史上的许多个大事件，你就会发现低级错误在其中的戏份比你想得要多得多……但不论如何，原因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就像是你说的一样，大梦现在的定位已经和安斯奈电影发生了冲突，而这件事的结果又是如此的唐突，大梦在没有和安斯奈本部协调——一定没有协调——的情况下，就闪电般地抢走了《丰饶赌局》，这说明什么？”
“当然，这时候由安斯奈本部继续出面争抢才是最好的做法，如果大梦迟迟没有动作，我们的竞标决心可能也会发生动摇……选择了这条激进的道路，说明大梦不放心让安斯奈本部拿到版权，不相信本部拿到版权后会交还给大梦，”杰克的语调里不禁也出现了几分激动，“我现在越来越相信，这件事并不是一个低级错误了，波比，这么看，安斯奈电影和大梦之间互相防范的心理已经很重，这一切不太是配合失误的结果，更像是安斯奈电影出面和大梦争食——狗咬狗，这么想的话，这一切就变得非常有趣了，不是吗？”
“到底是配合失误，还是货真价实的狗咬狗，现在还不能下个判断，”波比摇了摇头，但唇边也不仅噙上了一丝笑意，“但我知道，现在伊莱·鲍伊一定不会高兴，理查德·安德斯也一样，安斯奈电影居然和兄弟公司竞争——而且还丢脸地输掉了——而且，这丢人的失败还输得非常丢脸：他们第一个提出报价，但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大梦绝杀……嘿嘿，我可真想看到理查德·安德斯现在的表情……当然，还有伊莱·鲍伊知道这件事时的样子——如果我能在场旁观的话，我情愿为这个机会花上一百万美元。”
虽然大梦不是安斯奈的全资子公司，但因为安斯奈拥有控股权，所以公认大梦是安斯奈集团的一份子，而集团内讧是每个CEO都非常忌讳的新闻，这说明他们对集团的掌控力被削弱，不论这件事的起因到底是谁对谁错，本部是有意欺压大梦，还是好心办了坏事，大梦的应对办法都错得不能再错，就算原本没有怨恨，现在心结也被种下，而如果原本就有芥蒂的话，现在矛盾更是激烈化和公开化了——这样下去，理查德和她必须得走一个，否则合作又该从何谈起？而不论是理查德·安德斯离开，还是珍妮弗离去，这对安斯奈来说，都会是不小的损失，当然也是影美的机会，不管是哪个精英离职，必定都会带来一波人员的动荡，影美也可以乘机纳入新血……
想到这里，波比原本轻松愉悦的表情忽然一怔，原本是幸灾乐祸地坐视着对手家中起火的他，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就沉重了下来，而这当然让杰克大为紧张——在他小心翼翼的窥视之中，波比表情阴晴不定地思索了一阵子，眉毛越皱越紧，他沉思了一会以后，忽然伸出手，对杰克吩咐道，“把理查德·安德斯的私人电话找给我——记住，要私人电话。”
在这个时候联系理查德，还要私人电话——难道是想和理查德联手打压大梦？杰克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但当然不敢多问什么，而是快步走出了总裁办公室，在通讯录里查找了起来：办公电话那当然是有的，但私人电话就不好说了，主要是波比之前的手机完全被毁了，什么数据都没导入，所有的电话完全丢失，如果备份里没有的话，他还得想个合理的借口向COO办公室打探一番……
“铃铃铃——”正当杰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他几乎是机械地暂时离开键盘，一边拿起马丁杯啜饮咖啡，一边继续下拉通讯录，一边用肩颈夹着接起了电话，“你好，总裁办公室，请问您是哪位？”
对方回答了一个简单的单词，而杰克忽然呛住了，在他剧烈的咳嗽声中，咖啡撒了出来，溅满了一桌的资料，他的键盘也遭了殃，波比的第二助理投来了幸灾乐祸的一瞥，但杰克丝毫都不在意，气一喘匀，他就格外嘶哑地说道。
“好的，这就为您转接，请您稍等。”
切下了待机键之后，他一边继续忍不住地咳嗽，一边快速地按下了呼叫键，同时透过玻璃拼命地对波比做着手势，吸引着老板的注意力——当波比脱下了老花镜，狐疑地去够话筒时，他最后咳嗽了几声，拼命地压下了喉头的麻痒——
“What？”波比一接起电话就说，“你这么快就找到了理查德的电话号码吗？”
“老板，”杰克以令他自己引以为豪的冷静口吻说道，“珍妮弗·杰弗森打来找您。”
通过视野余光，他瞄到老板仿佛也呛出了口中的咖啡——杰克挺直了身板，扯过一叠文件挡住了桌上的乱象，暗暗为自己感到骄傲，他的语气更加淡定、专业了，“而我把她安排在一号线上等着，所以，如果您愿意接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