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落羽心中失落、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向掌柜的道:“来壶茶吧,醒醒酒。”
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眼中精明的很,他为刘落羽添上一壶茶,道:“你很重兄弟情义吧?”
刘落羽道:“为什么这么说?”
掌柜的道:“能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让给兄弟的人还不算重情义吗?”
刘落羽端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的心里也在想,真的是这样吗?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他只是在乎所有的情意而已。她远离孙嫣儿至少不会让孙嫣儿讨厌自己,而他接近孙嫣儿却将永远失去一位哥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心里觉得自己根本便配不上孙嫣儿。真正让他这么做的,也许更多的是他的自卑心理在作祟。
掌柜的见他呆了半天,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再不喝,茶可就凉了。”
刘落羽这才回过神来,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好苦。
“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吗?”刘落羽回头,便看到了孙六爷在微笑着向他走来。孙六爷真的已不年轻了,可他的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那种气质是许多年轻人都不可能拥有的。
岁月的气质。
”恩。“
刘落羽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孙六爷心里的感觉便好受多了。
孙六爷坐到他的对面,目光转向门外。
门外的天色已刺眼。
孙六爷道:“中秋时节能有这么好的天气,很难得啊。”
刘落羽沉默,他的头在低着。
孙六爷目中一转,似有意无意的道:“剑阁里有一颗梧桐树,每到秋天叶子便会纷纷落下。”
刘落羽怅然道:“秋天本就是叶落的季节。”
孙六爷道:“嫣儿每次不开心了,都会去那颗梧桐树下呆坐一会儿或者跟它说说话。”
刘落羽沉默。
孙六爷在看着他。因为孙六爷知道,他一定不会一直沉默下去的。
刘落羽没有让孙六爷失望:“为什么?”
孙六爷道:“因为嫣儿的娘亲就葬在那颗梧桐树下。”
刘落羽心中一痛。
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他深知没有娘亲关怀的那种痛苦。他不想让孙嫣儿也承受这种痛。
孙六爷道:“今晚就可以回到剑阁了。”
刘落羽抬头,孙六爷的目中流露着关怀。他怎能不知道孙六爷这是在提醒自己。可他又能怎样?
沉默片刻道:”有大师哥陪着,她一定不会太难过的。“
”唉。“
孙六爷摇头叹息一声,缓缓道:“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刘落羽在看着他,六爷的目中透露着怜爱。
“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已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
刘落羽低下头,他不敢看那种目光,他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再次流下眼泪。
。
天色已大亮,马车已在门口备好,赶车的手里握着鞭子,正在等候。
玉临风孙嫣儿已回来了。
孙嫣儿的脸上好像一点儿都不难过了。她反而很开心。
在刘落羽的心里,嫣儿开心他本也应该开心的。可是为什么此刻看着她的笑脸心里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众人还是按照昨日的车马安排坐下。多了的王霖坐在了郝小思陈韦的那辆车上。
马车行驶在喧闹的街道中,玉临风在向嫣儿谈笑。
刘落羽坐在车厢里低着头,呆呆地盯着鞋尖。
鞋尖很脏,很破,甚至小拇指都有一丝裸露在了外面。他瞟了眼嫣儿的粉色小鞋,又看了看玉临风的长筒镶金边的黑靴,突然忍不住便把鞋子往座位底下移了移。
可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玉临风的眼睛。
玉临风虽然在跟嫣儿谈笑,但是他的眼睛却总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刘落羽。
玉临风道:“弟弟,等到了剑阁让小思给你准备几双好一点的靴子。”
刘落羽下意识道:“不用了,我这样挺好。”
玉临风抬了抬自己的脚道:“我这双鞋是刚下山时,嫣儿去镇上给我买的,一直舍不得穿。”
说完冲嫣儿笑了笑。
孙嫣儿也笑:”还说呢,你下山时候的那双鞋都磨成什么样子了,天气那么冷,能不冻脚吗?“
玉临风握着孙嫣儿的手,道:“好,知道了,知道师妹心疼我。”
孙嫣儿道:“那当然。”
二人说话间,刘落羽突然喊赶车的马夫停了下来。
玉临风疑惑道:“怎么了?”
刘落羽道:“我想去后面的马车里,我受伤的时候一直是郝小思照顾的我,我想去跟他说说话。”
玉临风点头,叹息道:“是啊,你受伤时小思可是照顾了你一天一夜都没休息。”
刘落羽走了,去到了郝小思的车厢,但是他进了车厢里却没有说话。
一句话都没有说。
孙嫣儿从被玉临风牵着手回来后便一句话没有跟他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这一切本来是他希望发生的,可是为什么真的发生了,心里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呢?
是啊,我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家的野人,大师哥哪里都比我好,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让孙嫣儿看呢?昨夜在市集上被她牵着手,只是因为她太兴奋了而已。她牵自己的手不是因为跟自己一起而兴奋,而只是因为兴奋才牵了自己的手。
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痛,因为那种柔软的感觉还残留在指尖。
他就这样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右手发呆。
“你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郝小思在问他。
刘落羽依然在发呆。
”你到底怎么了?“郝小思还在问。
”没什么。“刘落羽摇了摇头。
郝小思道:”你的伤势好了吗?“
刘落羽在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关怀。
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对自己带着关怀。
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痛苦呢?
车里的陈韦在低头沉思,王霖醉倒在车厢的地上,手中握着一壶酒,酒壶倾斜,壶里的酒在往外流。
王霖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那种笑容只有在他酒醉后的脸上才能出现。
他看着王霖如此模样,突然也想像他那般熟睡。
他走过去,拾起那壶还未流干的酒,喝下。
好辣。
辣的却是心,心已被辣的麻木。
马车在行驶,思维在颠簸中被酒精溶解,慢慢地消失。
郝小思望着地上醉倒的二人,摇了摇头道:“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每个人的心里好像都很痛苦呢?”
陈韦冷冷道:”因为他们缺少一个信念。“
郝小思道:”什么信念?“
陈韦道:”可以让他们不再痛苦下去的信念。“
郝小思看着他,突然冷冷道:”所以你肯定有这个信念了是吗?“
陈韦道:”是,我的信念就是钱。“
郝小思愤愤道:”我没想到跟我在一起生活了八年的人竟然会是绝情宫的人。“
陈韦道:”大师哥也跟你说过一样的话。“
郝小思冷哼。
陈韦自顾道:”可我毕竟还是师傅的人,毕竟还是为易水剑阁大伤了梦芸一次。“
郝小思道:”背叛梦芸就应该吗?“
陈韦抬头,看着他,郝小思的脸上出现少有的严肃。
郝小思道:”不管是对谁,都不可以骗人,我最恨那种骗人的奸细。“
陈韦不再说话,他的目中好像也开始失落。
他想去醉倒的刘落羽怀中拿酒,可是酒壶里的酒已干。
他摇摇头,怅然道:”有时候能够醉酒,也是一种奢侈。“
郝小思道:”你从来没醉过?“
陈韦道:”从来没有。“
“为什么?”
陈韦自嘲道:”“因为身为一个奸细,必须时刻保持自己的清醒,一旦醉酒便有可能说出真话,害了自己的性命。“
郝小思不再说话。
因为乌云已渐起,苍穹在阴暗中缓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