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过程中,刺客武士英供出是受应桂馨指使,应桂馨也供出是当时的内务部秘书长洪述祖和国务总理赵秉钧指使,而且有往来信件为证。赵秉钧和应桂馨当时都是国民党党员,所以,破案后有人称这是国民党杀国民党。
案件虽然侦破,但开庭审理前,戏剧性的变化发生了。公开审理的前一天,武士英在监所吞食大量火柴头自杀身亡。刺客一死,应桂馨马上推翻供词,不久应桂馨从监所逃出,在去往天津的火车上被人暗杀。接着就是已经辞去国务总理转任直隶总督的赵秉钧在自己家中被人毒杀身亡,从此所有线索都断了。
应桂馨越狱后,逃到了青岛。在青岛躲避了一段时间后,闻听“宋案”风声渐过,竟然于10月20日由青岛乘火车前往北京,公然住在李铁拐斜街同和旅馆,与他的老相好胡翡云往来如旧。他写信给袁世凯要求他实践“毁宋145酬勋”的诺言,并且张开狮子大口要求给他“勋二位”和现金50万。人们由此认为,袁世凯才是刺宋案的幕后主使。
1914年1月18日晚上,有四个彪形大汉以搜查烟土为名爬墙进入樱桃街胡翡云的住处,但是正赶上这天晚上应桂馨没住在这个地方,由此躲过了一劫。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应桂馨得悉有人要对自己下手的消息后,吓得魂不附体,于第二天便匆匆地离开了北京。他虽然走得快,袁世凯手下得更急,就在他所乘的京津铁路头等客车中,他便被军政执法处的侦探长郝占一和另一个侦探王双喜杀死。
而郝占一和王双喜也都不得善终。郝占一刺死应桂馨后,不能守口如瓶,反而以此为资本到处吹牛,大肆喧扬如何杀死应桂馨的经过。后来军政执法处长陆建章督陕时,将郝占一带去西安,随后安排人将其除掉。当王双喜听到郝占一被杀的消息后,惊悸哀痛,竟然在北京下榻的旅馆中疯了,满嘴胡说八道,一会儿又见应一身血淋淋地向他追魂索命,没过多久便掉入粪坑死了。
“宋案”后,洪述祖一直避居青岛,到1917年,几乎所有人都对“宋案”渐渐忘却的时候,洪述祖自认为没有问题了,便化名张皎安回到上海,住在租界北山路621号,却万万没想到,因为向祥丰洋行借款1500大洋竟然忘了还,被洋行以故意拖欠债务为名告到了租界公审公廨。实际上,他有所不知的是,从他进入上海的那一天,即进入租界巡捕房的视线。
当洪述祖偿清债务,请求原告撤消诉讼,从公廨里出来刚要准备上汽车时,冷不防从背后冲过来两个人将他死死按在地上,一个是宋教仁年仅15岁的儿子宋振吕,另一个则是宋教仁生前的秘书刘白,再度将他扭回至租界公廨,后转解到北京,以主使杀人罪名于1919年4月5日被处绞刑,死在刚刚从美国引进的电绞椅上。
用电绞椅对罪犯执行死刑,在中国还是第一次,尚不知该刑具的使用力度,因此,执行官特地在对洪述祖执行死刑前,先用一条狗作试验。结果,狗全尸而死,且没有发现特别痛苦之处。没想到等到洪述祖被绑缚在电绞椅上行刑之时,电绞椅竟然意外发生了故障,生生地把洪述祖的头绞掉了,鲜血冲天喷射,吓得执行官和监刑官不知所措。虽然直到如今仍然无法确定刺宋案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但由于黄金荣在侦破刺宋案中功勋卓着,他的名声更加响亮了。不管是袁世凯,还是国民党要员都对这个法租界的华人探长、帮会的大头目青睐有加,法租界当局的头脑们更是对他赞不绝口。
三、一颗炸弹炸死徐老虎
刺宋案发生后,袁世凯被认为是幕后主使。孙中山在上海开会,主张以武力讨伐袁世凯。但国民党内意见不一,黄兴等部分领导人倾向使用和平手法,在不破坏临时约法之下以法律方法抗争。当时,已经在袁世凯的威逼下被迫辞去沪军都督的陈其美也支持黄兴,希望以法律手段解决此事。
就在国民党在讨论如何对付袁世凯之时,北洋政府竟然于4月26日向英、法、德、日、俄五国银行团签订借款合约,国民党人等认为袁意在扩张北洋军队,而借款未经现任国会批准属非法。5月初,国民党员江西都督李烈钧、广东都督胡汉民、安徽都督柏文蔚通电反对贷款。黎元洪居中斡旋,希望化解北京及国民党之争。6月,袁世凯免除了江西都督李烈钧、广东都督胡汉民、安徽都督柏文蔚三人的都督职务。之后袁世凯派北洋军第六师李纯部进入江西。
7月12日,被免职的李烈钧在孙中山指示下,从上海回到江西,在湖口召集旧部成立讨袁军总司令部,正式宣布江西独立,并发表电告讨袁。随后,黄兴抵达南京,组织讨袁,宣布江苏独立。推举江苏都督程德全为南军司令,但程弃职,逃遁上海。随后安徽柏文蔚、上海陈其美、湖南谭延闿、福建许崇智和孙道仁、四川熊克武亦宣布独立,二次革命爆发。
陈其美担任驻沪讨袁军总司令,并在南市设立了司令部。7月18日,陈其美宣布上海独立,发布《讨袁宣言》,痛斥袁世凯“残害忠良”,“私借147外债,丧失主权”,“破坏共和,奸淫掳掠”等滔天罪行,宣告“共图讨贼”。
南京有黄兴主持大局,上海有陈其美领导,沪宁两地得手,对国民党来说,大致没有什么问题了。问题在于紧扼长江咽喉的镇江扬州一带,有一支极其骠悍的部队,徐宝山的第二军,他屹立京沪线的中间,大有举足轻重之势。徐宝山,字怀礼,江苏镇江人,绰号徐老虎,早年在镇江城里开设竹厂和竹器店谋生,后成为一伙私盐贩子的头领,为与官兵捕快抗衡,加入了洪门。由于他心狠手辣,党羽众多,加上枪法高明,能在黑暗中以手枪击灭点着的线香火头,因而进洪门不久,便被允准“开山”。
“开山”是洪门中最隆重的仪式,必须得到洪门中各前辈同意,举行仪式时要有他们参加。开过山的人,洪门中称为“山主”,“山主开山立堂,扯旗挂帅”,可正式收受徒子徒孙。借此,徐宝山的势力更为膨胀。
辛亥革命前,清廷虽屡屡围剿,却始终未能消灭以徐宝山为头领的这股私盐贩子。无奈之下,清廷弃剿改抚,诱徐宝山以高官厚禄。徐宝山当“盐枭”时,多踞小船为家,踪迹飘忽,生活极不安定,他回忆这段生活时曾这样说:“当帮首时,从没有按时吃过三餐饭,有时连一餐饭也不得到口,更是没有睡过一夜安身觉,有时睡在土地庙里,有时睡在麦田或芦苇里,不管睡在哪里,手上总要缠一支线香,到了香燃到手指时,就要赶快起来换个地方,以防被捕。甚至睡到死人棺材里,这样可以多睡一会,但很麻烦,要先把棺盖撬开,进去后还要弄一块大砖头把棺盖垫起来,才不会闷气。”
因而清廷诱以高官厚禄后,徐宝山立刻接受了招安,担任两淮盐务缉私统领,利用他熟悉绿林情况的有利条件,大批捕杀私盐贩子和洪门弟兄。洪门因此恨徐宝山入骨,将他与其军师任春山革出会门,并定下“提春字挖眼睛,提宝字割舌头”的规矩,谁敢再拿徐宝山和任春山的名字做招牌,便处以挖眼、割舌之刑。辛亥革命时,徐宝山见清廷大势已去,通电反正,宣告独立,乘机将其原来统领的飞虎营扩充为镇军第二师,之后又建立镇军第二军,并在扬州设军政分府,成为扬州、镇江一带的土皇帝。
袁世凯窃取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之后,徐宝山与袁世凯拉上了关系,徐宝山次子徐浩然在袁世凯总统府担任侍卫武官。
讨袁军是以江苏、江西、安徽、广东等地为依托,但徐宝山称霸镇江、扬州地区,扼长江咽喉,控京沪要道,给国民党方面带来了很大不便,国民党由上海运往安徽、江西的军火,许多被徐宝山中途劫去。徐宝山由此成为二次革命的一大障碍。陈其美和国民党元老级人物张静江等决定先行铲除徐宝山,以免讨袁的军事行动遭到打击。
张静江认为,消灭徐宝山,不能直接的用军事力量,唯一的办法,是派遣志士,将他暗杀。有胆有识的王柏龄成为完成这次暗杀任务的第一人选。当时在陈其美手下任军官的王柏龄一意为国锄奸,先扫除徐宝山这个绊脚石,但是终究想不出该如何下手。
王柏龄左思右想,突然有一个跟双方都不沾边但颇有权势的人物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个人便是法租界的华人探长,帮会大头目黄金荣。王柏龄带了一笔厚礼来见黄金荣,说明了来意,请他谋划铲除徐老虎,但需要做到了无痕迹。
黄金荣听了王柏龄的叙述和要求,一声不响,用手轻轻搔了搔脸上的麻皮,低头沉思起来。国民党中有不少是帮里的兄弟,自有一番情意,而袁世凯的北洋政府与日本勾结,对法国疏远,尤其是对像黄金荣这样的法租界巡捕房探长,从不放在眼里,从来没有分享到他们一点好处,远不如陈其美、王柏龄等人对自己尊敬。权衡得失利弊之后,黄金荣点了点头,当即应允,并让王柏龄三天后来听回音。
黄金荣与林桂生商议了一番。林桂生便把心腹杜月笙和徐福生叫到了跟前,决定由他们负责实施。杜月笙和徐复生对向来讨厌徐宝山,当他们得知王柏龄想暗杀徐宝山的时候,都有些兴奋。杜月笙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徐宝山平时深居简出,防范严密。他的卫士个个身手敏捷,要想行刺,不论用刀用枪,结果必是枉然。但要刺杀他也不是全无可能。徐宝山因袭了盐商附庸风雅的习惯,他喜欢古董字画。黄浦滩上便有几个古董字画商人,经常拿着古董到扬州去进献给徐宝山。
王柏龄由此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把炸弹装在古董花瓶里,炸死徐宝山。王柏龄向杜月笙说了自己的想法,杜月笙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说道:“好,你再让我去摸摸情况。”
杜月笙找到一位不止一回到过徐公馆的古董商。他对古董商说:“我有一位朋友想把祖传的一只宋瓷钧窑朱砂红花瓶,找个识货的主,卖一笔大价钱。知道你和徐军长相熟,特地来请你帮帮忙!”古董商答应杜月笙可以代为介绍,但不敢保证一定成功。他说:“你要跟你的朋友讲清楚,徐军长从来不直接和我们见面。好东西送进去了,如果他想要,款子也一定会照价发下来;如果他不要,当日就会原件退还。”
杜月笙办妥这件事情,当天就找到了王柏龄,商议计策。两人决定,由杜月笙去赊一只宋瓷钧窑朱砂红瓶,王柏龄在花瓶里面暗藏一枚炸弹,和古董商一起去扬州,具体实施。
《真相画报》第17期刊发徐宝山被炸的消息。王柏龄把这个计划汇报给了张静江。张静江认为可行,并派人暗中保护他。一切计议已定,王柏龄便和古董商人一同把花瓶炸弹送到了徐公馆。当时徐宝山得知有一只宋瓷钧窑朱砂红瓶送来,早在公馆里相候了。卫兵小心翼翼地将古瓷花瓶捧进去,王柏龄拉着古董商便往外跑。他们刚刚跑出去,徐公馆里就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徐宝山当场就被炸死了。时为1913年5月24日。
但二次革命并没有因为徐宝山死了就取得成功。革命失败后,上海讨袁总司令陈其美等人远赴日本。1916年,陈其美在日本遇刺身亡。虽然二次革命失败了,但刺杀徐宝山一事,黄金荣和杜月笙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在国民党中建立了相当的威信。北伐成功后,他们与国民党的上层来往愈加密切。
四、张啸林初入黄公馆
就在黄金荣与国民党来往密切,势力一步步膨胀之时,他日后的得力助手张啸林也在上海滩混出了一些名堂。张啸林结识了黄楚九之后,便不再到赌场和堂子里去抱台脚了,准备投靠这位海上闻人。黄楚九见张啸林确实有意投靠自己,也不便将他随便打发出去。但他也已经看出,张啸林并不适合在实业界混饭吃,倒是适合在帮会中发展。黄楚九有意将他引荐给青帮中辈份高的樊谨丞,也不愧对同乡之宜。
张啸林不便问他带自己去见谁,便跟他去了。黄楚九把张啸林引到了樊谨丞的寓所。张啸林自然知道樊谨丞的分量。此人虽然没有黄金荣和季云卿势力强大,但在上海滩也是个能吃得开的人物。张啸林喜形于色,一时间竟151忘了自己的身份,在樊瑾丞面前高谈阔论起来。樊谨丞见状,便对张啸林隐隐产生了些不满,但碍于黄楚九的情面,没多说什么。
樊瑾丞没有什么势力,吃喝用度免不了要仰仗像黄楚九这样愿意与帮会人士结交的实业家。他见黄楚九在自己面前极力推荐张啸林,便应允道:
“黄先生引见的人,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承蒙黄先生看得起樊某,我就收他做个徒弟吧!”
张啸林有了樊瑾丞这座靠山,自然就放肆起来了。他在小东门一带重新租了一处比较体面的房子,仗着自己在青帮中的辈分,开始广收门徒,发展势力。当时,在小东门一带混饭吃的青帮成员大多是“悟”字辈,比“通”字低一级,所以很多在码头上干活的工人或小混混都愿与他结交,愿拜他为老头子。渐渐地,张啸林的势力强大起来了。小东门和十六铺码头一带的下一排辈青帮成员都开始称张啸林为“张爷叔”。
在舞厅、电影院等西式娱乐方式在上海尚未普及之前,城隍庙是上海城内一处着名的游乐场所。城隍庙是市民们追寻快乐的地方,也是地痞流氓聚集寻事的场所。到城隍庙游玩的市民都不忘买一点乌木工艺品回去作纪念。乌木工艺品包括乌木筷子、砚匣、果盒、茶盘、扇盒等。这些工艺品精巧玲珑,美观大方,全国上下唯有上海城隍庙才能买到。
但制作这种工艺品的原料乌木却产自福建和浙江南部一带。乌木生长在山溪的深水中,仅露枝叶于水面,生长周期极长,因而十分坚韧,多用于打造家具和制作工艺品。当时,在上海城隍庙一带,有一个专做乌木生意的商人名叫范开泰。上海的乌木几乎都经他手进来,然后被艺人加工成品出售。
范开泰是上海本地人,青帮“通”字辈成员,因专做乌木生意,江湖人称“乌木开泰”。乌木开泰在十六铺码头及城隍庙一带势力也不小。除了做乌木生意,他还经常出入小东门一带的客栈,结交到上海来销售或采办货物的商人结交,充当他们的保护伞,收些保护费。
这乌木开泰手段了得,他的妻子施金绣更是闻名上海滩。施金绣是江苏常熟人,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就做了人家的童养媳。她的原配丈夫叫张德成,是个裁缝。婚后,两人从常熟来到上海,设摊做成衣,夫唱妇随,同甘共苦,日子倒也过得去。但他们同床共枕十年,竟然未能生一男半女。张德成的摊头设在小东门陆家石桥仁和客栈的天井里。由于裁缝摊头不占地方,两只条高脚凳子支一块木板就行了。客栈老板见既不影响生意,又多了一份收入,自然高兴。小东门与十六铺码头和城隍庙相距都不远。而那两处则汇集着大量的长三、幺二堂子和私娼。妓女们经常到他们的摊头做些时髦的衣服,生意倒也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