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风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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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一丘之貉 (3)

第二十四章 一丘之貉 (3)

她与两个巫女,都有些沾连。上次在酒楼,火凤三姑用炼狱毒火计算姬玄华失败,火凤三姑迁怒于她,这是意料中事。

金花娘子要奈河妖姬教她克制姬玄华的巫术,她并没与奈河妖姬见过面,当夜鱼藏社被姬玄华和费文裕扫庭犁穴,她并不知道遭劫的人中,是否有奈河妖姬在内。

“我根本不曾见过奈河妖姬。”她干脆装糊涂:“奈河妖姬在江湖行踪如谜,我不相信她恰巧刚好在苏州游荡。”

“她不但恰巧在苏州,而且死在乐桥鱼藏社的秘窟里。我曾经带了人善后,发现她衣裙不整,死在一处甬道口,是被人出其不意杀死的,可能是闻变惊起,仓猝间奔出房便被一剑贯胸。”

“我一点也不知道。”她硬着头皮说,事实上她也的确不知道。

“那晚你在现场。”

“该说我被金花娘子囚禁了。”

“是吗?”

“咦!五路财神,你有何用意?”

她的确心头火发,这种质问的口吻,她委实不习惯,如果她仍然在织造署,五路财神怎 敢在她面前无礼?

这三个家伙,都是巡抚署走狗中,地位相当高的高手名宿,但在织造署走狗面前,先天上身份就低一级。在江湖的名头地位,她也比这三个人的名气稍高些。

“火凤三姑要知道详情。”五路财神狞笑。

“她可以去问鱼藏社的人,有几个重伤仍然留得命在。出事时我一直就躲在房里,我哪敢干预鱼藏社的恩怨是非?”

“她要找你,你是唯一的目击者。”

“胡说八道,我不是目击者,我是一个胆小鬼,不敢管别人的闲事,有警时躲得稳稳地,也轮不到我出头插手逞英雄。她要找我,叫她来吧!我在江猢上等她,我不想在苏州多耽一刻。”她扭头便走。

“且慢!”五路财神高叫:“火凤三姑托我留意你的行踪,她不久将到,劳驾在这里稍候,你们当面解决,耽误不了多久的。”

“抱歉,我得赶船……”

“韩姑娘,不要使我为难。”五路财神沉声说。

“你想强留?”她逐渐失去耐性。

“如有必要,我会强留的。”

“你行吗?”她将包裹系在背上,凤目中怒火在燃烧。

“有咱们在,他一定行。”一剑魂飞狞笑接口:“韩姑娘,不要不识相。”

她早就看出这三个家伙不怀好意,果真不幸而料中,因此并不怎么感到意外,仅感到十分气愤。

“人不能失势,失势就完了。”她无限感慨,也感到穷途末路的悲哀:“难怪所有的豪霸,无不极力保持权势强大,不断扩张,至死方休,一旦失势,倒下去就永远爬不起来了,不会有人再拉他一把,乘机落井下石的人却多。我镜花妖目下失势了,你们三个不要脸的货色,就迫不及待落井下石了,可耻。”

“贱女人,你……”五路财神怒叫。

“你们不要做这种蠢事,以免惹火烧身。”她强忍一口恶气,口气一软:“叫火凤三姑自己来找我吧!毕竟她是东厂专使来自京师的人,而你我之间的数年交情仍在,犯不着伤了和气,替她背祸挡灾。”

“我们做蠢事?哼!”

“是的,做蠢事。唯我居士肯让我大摇大摆离开,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已经无用……”

“是吗?我镜花妖手中剑仍然锋利得很。姬玄华再三放过我,那是他对我仍有三五分温情。唯我居士如果杀我,他有几个脑袋供雁翎刀砍劈?去问问贵总领飞天豹子吧!看他敢不敢纵容你们向我撒野?”

飞天豹子比唯我居士更精明,见风转舵的技巧更老练,任何牵涉到姬玄华的事,皆亟力避免沾手,明里不便公然约束手下的人置身事外,以免引起东厂专使的疑心,暗中却把盯梢策应的人减少,消息的供给也不够完整。生死一笔明知他有意敷衍暗中抗命,但也无奈他何。

“那是咱们私人的交情,与总领无关。”五路财神厉声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咱们与火凤三姑私交情谊不薄,替她留下你公私两便。你最好识时务,哼!进亭子里等候,走!”

三人两面一分,强行留客的意图极为明显。

一比一,这三个家伙的武功,都比她差一分两分,甚至三分。一比三,她毫无希望。

“恐怕你得亲自强行留客了。”她一步步向大道中间退。“五路财神,我等你出手。”

她希望激五路财神一个人上,却希望落空。

“笨鸟儿先飞,在下先出手留客。”一剑魂飞怪叫,拔剑从右面抄出。

“左翼是我的地盘。”擒龙客向左绕,剑出鞘发出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

“她是我的!”五路财神大叫,剑发飞虹戏日,走中宫凶猛地扑上了,比先飞的笨鸟快了一刹那。

铮一声金鸣,她准确地封住攻上盘的飞虹戏日快招,还来不及乘势反击,一剑魂飞的剑,已光临她的左胁背,剑气压体。

她不敢不封架,闪避已来不及了,铮一声扭身将眼看及胁肋的剑架开,擒龙客的剑已乘虚而入,锋尖将及她的背心。

她除了狂乱地封架之外,毫无反击回敬的机会,被三人你来我往八方围攻,险象横生岌岌可危,幸而三人联手的默契不够,抓不住三剑汇聚的机会,基本武功一比一皆没有她扎实,无法造成将她逼至中心行致命合击的机会,她也亟力避免成为三人同袭的中心,三二十招之后仍可支持,但情势愈来愈险恶了。

大道宽阔,剑影漫天,行人纷纷走避,只有少数胆大的人敢在远处旁观。

激斗中,竟然有人走近。

“原来是狗咬狗,大有看头。”银铃似的悦耳嗓音飞扬,说的话可就伤人味十足:“三个混蛋大男人,联手围攻一个女人,真不要脸,把男人的脸面丢尽了,呸!这三头狗真卑贱。”

一剑魂飞突然虚晃一剑,跳出战圈撒腿便跑。

是扮成村姑的高黛,胁下挟着用青巾裹住的剑。

众所周知,高黛与姬玄华曾经出双入对。这位江南七剑客之一的过气剑客,提起姬玄华便发抖,高黛既然出现了,姬玄华很可能就躲在左近。

这人还够道义,逃走时居然发出暗号,招呼两位同伴快撤,他一走重围立解。

五路财神很聪明,从另一端狂奔。

擒龙客走了霉运,向侧飞退,恰好冲向高黛,还弄不清骂人的女性嗓音是何来路,也没弄清同伴为何见鬼似的退走。

“滚!”妖叱声入耳,右臂挨了重重的一脚,狂叫一声,向左前方冲出丈外,忘了痛楚,也不想回头看看踢他的人是谁,拼命撒腿狂奔。

镜花妖已经力尽,以剑支地喘息。

高黛走近冷冷一笑,凤目中冷电湛湛。

“谢谢你,高小妹。”镜花妖收剑讪讪地说:“不是狗咬狗,而是他们打落水狗。”

“我已经开始后悔了。”高黛语气却不友好。

“你后悔什么?”

“后悔把他们吓走了,我应该让他们狠狠地咬你几口,或咬死算了,你就没有再计算姬大哥的机会了。”高黛恨意甚深,口气却不够强硬。

“我还敢再计算他?”镜花妖愧然低喟:“我正要离开远走高飞,我承认我对不起他……”

“是吗?”

“我……”

“你如果真的心中有愧,真的有心远走高飞,是不是该在阊门码头上船?你不会是走错路吧?”

“我要到枫桥码头乘便船……”

“你说慌,分明是存心不良。我警告你,不要做得太过份了。你这人尽可夫的妖妇,利用他对你仍有一分半分温情,再三计算他、出卖他,真可耻。他不忍心惩罚你,我可不能容忍你再玩弄阴谋诡计伤害他。你给我向后转,回府城乘船往南走,杭州有你的老相好,你必须远远地离开不要回来。”高黛愈说愈火,野性将发:“不然,我一定杀死你,你本来就是李太监的忠实走狗,我杀你名正言顺。”

“天啊!我这一转回去,可能凶多吉少……”

“你不会,巡抚署的走狗只是想乘机羞辱你,过去受到织造署的人欺压含恨在心,一有机会就不顾利害报复,知道结果可怕,就不会冒险自我麻烦了,快走!”

“不要逼……我……”镜花妖转身慢慢举步,一面愤懑地嘀咕。

“这是你自找的。”

“你……”

“你实在不该,再三做出这种情断义绝的事。毕竟你和姬大哥曾经两情相悦,他并没负你,他不负从前恩爱反为仇的责任,你却再三……”

“我是被逼的。”

“遁辞!我真不愿放过你……”

镜花妖猛地旋身,身动剑出鞘,出其不意发起极为快速凶狠的攻击,剑吐出致命的雷电。

这一击应该十拿九稳,三流人物也可以将一流高手突然摆平。

她估错了高黛的武功修为,眼看要一剑贯入高黛的小腹,人影却从剑尖前暴退,反应之快无与伦比,锋尖以分厘之差落空,退势与她递剑的速度相当,甚至略快分毫,剑全力送出,似乎剑将人送走而无法贯入。

她疯狂地追击,招发织女投梭,如影附形跟进,一连七剑滑进了十四步,最后一剑几乎贯入高黛的胸口,仍然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一点点便注定了她的失败,高黛以突然爆发的奇速,斜闪出八尺,剑终于获得机会出鞘。

高黛以空前狂野的声势反击了,一声娇叱剑幻化满天雷电。

“铮铮铮铮……”她用上了全部精力,化解了七剑猛烈的狠招,退回了原位,出了一身冷汗。

论剑术,她差了一大段距离,比御剑的内功,她也不是敌手。

她完全陷入挨打的绝境,除了封架闪躲之外,完全失去反击回敬的机会,漫天剑影吞吐中,每一剑似乎皆光临她的胸腹胁肋,无法堵住连续锲入的可怕剑光,片刻间,右肋后与右 胯,共出现了四处锋尖擦过,所留下的血缝,伤势都不重,皮肉之伤而已,但已令她心胆俱寒。

“不杀你此恨难消。”高黛一面逼攻,一面咬着银牙大骂:“你这人尽可夫的贱****……”

侧方人影电射而来,北面河岸也有一艘船快速地直撞上河堤。

“走!大鱼出来了。”叫声传到,电射而来的人影是姬玄华。

她侧射两丈,收剑抓住姬玄华的手,三两起落便消失在叶已落尽的桑田内。

船上共有十四个人,疯子般衔尾狂追。

镜花妖僵在当地,冷汗彻体惊魂未定。

府城方向来了三个人,盯住她嘿嘿阴笑。

“你……你们果真仍在利……利用我?”她有点失魂落魄,感到寒意更浓了:“你……你们怎……怎么可能知……知道我的行……行动意……意向?”

三个人,她的同僚飞刀吕飞,在织造署的身份地位都比她高一级,是织造署几个暗器名家中,可名列宗师级的飞刀圣手。

另两人是东厂的档头,乾坤一剑解彪,五通神卢均奇,都是身份地位很高的人物,她曾经随五通神抢夺朱雀功曹。

两家走狗本来就是一家人,联合行动理所当然。

“你的一动一静,皆在咱们的掌握中。”乾坤一剑说:“任何还有利用价值的人,都必须利用,姬小狗潜匿在枫桥镇,不是秘密。你对他余情未断,无路可走投奔他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但依情理推测的智慧比你高明。”

“罢了!我算是服了你们。”她绝望地收剑:“我已经力尽,不力尽也不是你们任何一人的敌手,该怎办你们就办,我认了。”

“你很不错。”五通神说:“能在高小贱人剑下支撑百十剑,你值得骄傲,上次我估低了你,抱歉。”

“算了,她根本就没打算杀我。她不杀,你们杀,是吗?”

“咱们算定姬小狗会找你,果然料中了,他虽然不曾出面,但已经落入咱们的计算中,可惜咱们的人来晚了一步,功亏一篑。但青天白日,他跑不了的。你总算仍然替咱们尽了最后一分力,也已经表明你与姬小狗高家的人没有结伙的可能。”

“我哪敢有这种妄想……”

“跟我们进京吧!”五通神说:“你是个好人才,三年两载之后,几乎可以保证你净赚十万八万两银子。再光彩地衣锦还乡享受美好的人生。”

“我如果不……”

“你最好不要说不。”五通神脸色一沉:“咱们即将动身返京,沿途需要大量人手,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不可能有机会后悔了。”

“我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那就好。”

“要我跟你们回城吗?”

“不,上船等候。”

“上船?”她指指搁在河岸的船。

“是的,到虎丘安顿,不必回宾馆了,宾馆已经不需要人手。”

“好的,上船。”她呼出一口长气顺从地说,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以后命运如何不必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