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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2)

第十四章 (2)

“藏船的枯苇有点不对。”他伸手向前面堤下的芦苇丛一指:“那船恐怕不在了。”

“去着看。”

“不能去。”他伸手拦住迈步超前的姑娘:“下堤。走官道。”

东堤两侧草木丛生,但高度有限,站在堤顶,可以看到东面里外的行人三三两两的官道。

身后十余步外,堤东的灌木丛升起两个青衣大汉,快步登上河堤,堵住了后路。

“向前走,阁下。”

一名大汉沉喝:“别无他途,向前走是唯一的活路,咱们和你谈谈,谈不拢你知道结果的,是吗?”

“哦!你们是哪一方的神圣呀?”他止步不走了,转身淡淡一笑:“谈不拢,结果也许不如你们的估计,我的估计可能与你们正好相反,非常乐观。”

“我不信有人能估计我们的结果。”姑娘向两大汉举步接近:“更不怕任何诸天神佛,能主宰我们的生死荣辱。亮你们的名号,看能不能把我们唬倒?”

两大汉以相等的速度向后退,大概知道凭两人之力,阻挡不住他们,同时发出一声怪啸。

堤两侧人影纷现,共有六名大汉登上堤顶。八比二,大汉们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

“喝!真壮观。”

他嘲弄地说:“人愈多,死得愈多,诸位,有什么要谈的?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人多势众,谈不出对我有利的事来的。你们最好放弃武力胁迫的打算,平心静气把要谈的事说来听听。”

南面藏舟那段河堤,十二个男女现身飞掠而来。

两端一堵,没路可走啦!

可是,堤东堤西无法合围。堤西可以跳河游到对岸去,堤东可穿越草木丛奔上官道撤走。

扭头回顾,他心中了然,先前他说不认识对方,现在看清奔来的十二名男女,他知道说错了。

十二名男女中,有像貌威猛虬须戟立,挟了竹节钢鞭的八爪鱼在内。

扬州钦差府的走狗群赶到了。

这位仁兄的地位并不高,站在一侧脸色尴尬,似乎仍有羞耻感,为不久前不战而逃的事感到不安。

他缓缓转身,冷然面对十二名男女,凌厉的眼神,与那位为首的中年人阴森的眼神对上了。

此人年约半百,身材高瘦,穿天青色宽袍,佩的剑特长,约有三尺二寸。那双阴森的三角眼,眼神极为慑人,像一个干了三代动了三十年刀的刽子手,是那种天生具有杀气令人害怕的人。

“小辈,老夫不想和你多废话,你听着,我要命阎罗罗飞鸿的话有绝对性权威。”

这人声音也阴森,但声震耳膜:“老夫是扬州暨钦差的内府总管,说的话有如金科玉律。湖广陈钦差府的人,费尽心机找到浑天教的人,被你出面浑水摸鱼。向浑天教的人追逼贡船下落,结果大家落空。湖广钦差府的人,发誓要剥你的皮。”

“在下等他们。而且会主动去找他们。”他的嗓门洪亮得像打雷,理壮声粗:“要不是他们像一群疯狗一涌而至,在下该已从浑天数的杂碎口中,逼出贡船的下落了。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必须负责。你们是扬州暨钦差府的人,更不配管在下的事。”

“天下各地一两百座钦差府,都是皇帝所派的一家人。这听着,老夫指引你两条明路。”

“有两条明路而不是一条,好现象……”

“不许多嘴。”

要命阎罗沉叱:“其一,欢迎你投效本钦差府,保证你一年赚上万两银子;其二,协助老夫追出被劫的贡船,除了公家的奖金之外,老夫另给一万两银子花红。你如果拒绝,老夫捉住你送交湖广陈铁差的人,让他们剥你的皮。”

条件出奇地优厚,近乎信口开河。

要求投效,却是百分之百的诚意。

天下各地的钦差府,都在用尽手段招兵买马。

尤其对那些具有声威的人物,不论黑白正邪,一概欢迎,以差官或税了名义重金礼聘,既往不究,以后的身份可随意改变,连江洋大盗也不究既往。全国官民,称之为“虎狼鼠蛇半天下”,与“流毒遍天下”。

一个太监以卸钦并中使名义出京,可带随员一百名。另有分遣官十名,每名可召用役吏一百名。

这是说,钦差在额内的成员心腹就有千余名之多。这千余名额内的人,每人可雇用十名爪牙。

所以每个钦差府有上万个乱七八糟的走狗,额外的人还不知有多少。

以湖广的钦差陈奉来说,每年额内的薪给开支共四十余万两。

这是额内一万名爪牙的薪给,待遇并不高,平均每人年薪仅四十两银子而已。额外支出有多少,恐怕连钦差本人也不知道确数。

四十余万两银子,是向皇帝呈报的开支数。

要命阎罗说一年可赚上万两银子,如果不是信口开河,钦差为祸天下所花的银子,真可以称之为天文数字,天下岂能不乱?

难怪这个皇帝坑了天下臣民,耗尽国本。死后下一任皇帝泰昌,仅活了一年。天启皇帝一登基,便天下大乱,在位七年,百姓没过了一天好日子。

等末代皇帝崇祯即位,大明皇朝终于全面崩溃,收拾不了这座烂摊子,吊死在煤山,临死还埋怨全国军民辜负了他的大明皇朝,真是哀哉。

当然,上万个爪牙走狗中,真正握有生杀大权,有本事一年赚万两银子的人并不多,但赚十万八万的人也不少。

每年真正解送皇宫的所谓“上供(贡)物”,只占实际搜刮数的十分之一而已,十分之九进了这万余名钦差府属员的腰包。

太监,是地位仅次于皇帝的人上人,天下臣民皆是狗,任由他们作践。

目前在京都,共有十余万名等候进皇宫做太监的人,都是些所谓自宫的混混。

自宫,也就是自阉,因请人阉割生殖器而死的人不知有多少,能有机会获选召入皇宫的人并不多。

自宫,皇律是规定要处死刑的。只有皇家所派的选监太监,才有权选取清秀的儿童动手术。

但万历皇帝这一朝,已无形中取消自官可处死刑的皇律了,自宫甚至成了风尚,人人以自宫等候选入皇宫做太监为荣,所以有十余万自宫的人等候进宫。

如果无利可图,谁肯自宫自残,等候微小的机会选入皇宫做太监?除非这个人快疯了。

要命阎罗召他入伙的诚意不需怀疑,天下间每一个中使钦差,皆肯花重金聘请高手名 宿,做贴身的保镖护卫,不但要防刺客,更得防范反抗的暴民。

这一带的府州,最残毒的有三个钦差。排名第一的徐州陈增,第二是镇江的高采。扬州的暨禄排名第三。

要命阎罗就是暨禄的十大护卫之一,曾经成功地搏杀了七名高手刺客,威震江湖,他本人也是天下十大凶魔之一。

时下的情势是二十比二,要命阎罗可以主宰全局,每个走狗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是天下级的成名人物,用威迫利诱手段双管齐下手段召他入伙,他非走这两条“明路”不可。

“我明白了。”他不理会要命阎罗的要求。

“你明白什么?”要命阎罗厉声问。

“你们无意帮助湖广钦差的人追回贡船。”

“什么?”

“天下各地的钦差。表面是一家人,其实各怀鬼胎,明争暗斗以彰显自己的敛财业绩。暨钦差与陈高两人,就各显神通斗的你死我活。你们明里协助湖广钦差,暗中却意图据为己有。所以,你要胁迫我做你的爪牙。”

“你明白了也好,也证明你是个值得重用的好人才。”要命阎罗颇表赞许地说:“你不会拒绝吧?”

“在下坚决拒绝。”

“什么?你……”

“贡船是一教一门的人劫走的,任何人皆有权夺取。而且合情合理合法,官方也鼓励任何人搜寻追夺。这船财宝在下已经插手,如果我先弄到手,那就是我的,你听懂没有?那是我的。”

“该死的小辈,你……”要命阎罗勃然大怒。

“你不要嗓门大鬼叫连天。在下不吃你那一套。再告诉你一遍,那一船财宝是我的。巨万财宝当前,在下当仁不让。”

“混蛋!你凭什么?你……”

“凭我,你看……”他左手扣指疾弹,淡淡的光芒飞旋而出。自右向左划出一道淡淡弧影,不徐不疾向左旋抵要命阎罗身前掠过。

同一瞬间,他挽了姑娘的小腰肢喝声走,飞落堤西岸,穿越草丛冲向漕河。

同一瞬间,要命阎罗大手一抄,抓住了淡芒。

是一枚钱面略加改变平面线的当十文正德通宝,半面开锋可以切割,平面改变所以能作弧形线飞行。

“鬼见愁赵!”要命阎罗讶然惊呼:“不可放胆穷追,小心飞钱……”

已有九个人追出,远出五六十步外了。

“他跑不了。”

有人大叫:“河边是绝地。”

不能不追,要命阎罗一跃而下。

枯水期河堤内侧有数十步宽的堤岸,距水仅三五十步。

“谙水性吗?”飞掠的鬼见愁问。

“嘻嘻!不谙水性,敢来高邮湖找水贼?”姑娘娇笑,脚下一紧:“你用什么暗器吓唬那老凶魔?”

漕河宽不过百步,谙水性片刻便可横渡。

“不是吓唬,是示威、他威震江湖,我也名动天下。至少,他不敢派一些瓜牙穷追猛打白送死。不能夺船,太慢了。”他阻止姑娘冲向岸旁的一艘小舟:“游过河,沿西提用轻功 向高邮走。”

“小辈休走!”后面有人叫喊。

“哈哈哈……”大笑声中,他急冲入水。

牛鬼蛇神活跃在扬州和高邮,高邮则是众所注目的风暴中心,各门各道的好汉在明暗中活动,各显神通用尽手段打听消息,因此能保持表面的平衡,在没获得正确消息之前,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实力上最强的人,当然是湖广钦差府走狗群,他们上了当丢失了贡船,以苦主的身份公然耀武扬威,追回贡船的心情急躁殷切。

再拖下去,贡船的金银财宝,必定化整为零一拍四散,找到空船无补于事,所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快要情急爆炸啦!

扬州钦差府与镇江钦差府,都派有专人协助追查,公事公办,表面上与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合作无间,奔走十分热心,见面称兄道弟热络得很。

骨子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湖广钦差府没有责任,船能不能追回,对扬州钦差府没有好处或坏处,派人协助,只是表面人情。

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找到贡船得回金银财宝,只有一等一的大蠢蛋,才会把上贡物归还原主,一口吞没保证没有后患,何乐而不为?

湖广的钦差府走狗不是笨蛋,当然了解扬州镇江两钦差府爪牙的心态,因此不但要提防对方吞没。更留心防范对方暗中把愿提供消息的人灭口。

本身所获的线索,绝不提供给外人相互参详研究。

申牌时分,二十二名大汉涌入镇国寺街的广陵老店,要抓一个叫赵辛的旅客。

他们失望了,半个时辰前,旅客赵辛已经结帐离店,声称乘船前往扬州去了。

引来不少好奇目光,消息立即传出。看热闹的地方蛇鼠中,有人认识这些扬州钦差的税丁,这些税丁要找的人必定不寻常,八成与被劫的贡船有关。

这些税丁前来高邮活动,来时便已表明是查劫船匪徒的下落,曾经向本地的蛇鼠施压,身分不是秘密,他们也没有守密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