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为答谢石向天不惜舍弃性命铸成宝剑一事,亲自为石向天操办后事,又奖赏石涛等一众铁匠三百两黄金,心下这才稍感慰藉,一众铁匠向周通等人辞别后,立即带着黄金,离开了长沙城,不知去了何处。
牧野虽知周通与自己师兄杜聪不合,但念及周通赠剑之恩,便想找一合适时机报了此恩,这才没有立即回隐山,又在这应天府里住了数月。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冬季。
这一日寅时,天空落起了雪花,起初雪下的很小,每一片雪花像是从一片柳絮上扯下来的碎片,随着风,无忧无虑地,在天空中轻轻地飘着。
只是三炷香的功夫,地面已是被洁白的雪花覆盖,白茫茫的一片,再往天上望去,只见雪不知何时变得大了,如鹅毛般似的拖着肥重的身体,慢悠悠地晃了下来,更像是一个个迟暮的老人,在平静中慢慢地享受自己最后的人生。
冬日的长沙城在雪的衬托下更加静谧,显示出一种祥和的氛围,人们安静地睡去,又安静地醒来,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自己的一日,丝毫没有半点乱世的气象。
守城的军士身穿铠甲,手执刀戟,如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城楼上,登时传来一股肃杀之气。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杜聪孤身一人站在牧野房前,此时已到了牟时,正是牧野醒来的时刻,可他在房门前等了许久,也不见牧野起床开门的迹象,无奈之下,只得观雪自赏,望着天空之中不断飘落下来的雪花,情不自禁地把这两句诗脱口而出。
这句诗乃是出自唐朝边塞诗人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诗中以春花喻冬雪,乃是新颖独特的佳句,用在此处,虽谈不上十分合适,倒也应景。
“杜大哥!”
一个清脆的声音顺着雪花飘了过来,“您怎么过来了?!”语气之中,既有惊讶,又有激动。
杜聪当即收回心神,缓缓转过头来,只见一个头扎燕尾,身穿淡绿色棉衣,相貌清秀可人的小婢女站在离他不远处的雪地上,正笑吟吟地望着他,这婢女正是阿碧。
杜聪淡淡一笑,道:“近日来我一直在湘王身边帮助他处理军务,太过繁忙,这才没能看望我那师弟。我唯恐他误认为我没把他放在心上,特意冷落了他,故而今日特向湘王告假,抽出一点时间,来瞧他一次,阿碧姑娘,我这师弟还好吧?”
“好!他好着呢!”
阿碧嗔道:“牧野大哥整日里无所事事,就会想一些小把戏欺负我,杜聪大哥,您可得给阿碧做主,帮我评评这个理!”
杜聪一怔,他听这阿碧口音有异,与其说是抱怨,更像是展示,他自幼虽是在隐山长大,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但瞧阿碧这幅神情,多半猜到了牧野与阿碧二人之间互生情愫,只是谁都不愿先吐露倾心罢了。
杜聪“嗯?”的一声,问道:“竟有此事?”
阿碧撅着樱桃小嘴,点了点头,只见杜聪忽的面色一沉,厉声道:“真是岂有此理!阿碧姑娘,你大可放心,待我今日见到师弟,定会为你做主,好好惩处他一番!”
阿碧见杜聪语气严厉,唯恐他真的会惩处牧野,忙道:“杜聪大哥,您别惩处牧野大哥,他待我很好。”
杜聪仍假装着一副生气的样子,道:“阿碧姑娘,你不要为他开脱,只怪我近来军务繁忙,对他稍加管教所致,我这就把他喊醒,让他当面向你致歉!”说罢,从怀里掏出三枚石子,右手暗运内力,猛地一甩,只听“嗖嗖嗖”的三声,这三枚石子便裹着强风,穿透房门上的围布,打入了牧野的房中。
只见牧野房中红光咻的一闪,“啪!啪!啪!”三声脆响过后,一个懒散地声音慢慢悠悠地飘了出来:“哪个混蛋活得不耐烦了?扰了大爷的好梦!”
杜聪闻言,眉头紧锁,脸上阴晴不定,显然是对牧野这几句“问候”极为不满,阿碧在一旁苦笑一声,心总在暗暗为牧野担忧。
杜聪道:“师弟何时变得这般粗俗无礼?!”一掌推开房门,只见牧野手执一柄赤红色长剑,盘身坐在床上,他头发凌乱,胡须拉茬,显然是很久没有梳洗打扮过。
牧野见来人是杜聪,放下长剑,打了一个哈欠,又懒洋洋地躺在了床上,道:“我当时谁,原来是师兄你这个大忙人来了,今日大驾到我这狗窝,究竟有何贵干?”
杜聪听牧野口音有异,料定他是在埋怨这些时日自己不曾来看望他,心头忽的想起当日踏出隐山之时,曾答应师父要好好照顾师弟,如今承若未曾兑现,心中有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阿碧走进房门,见牧野还赖在床上,嗔道:“牧大哥,太阳快晒屁股了,你怎的还不起床?”
牧野“哈哈”一笑,望着阿碧的头顶,道:“阿碧妹子,今日下大雪,哪来的太阳?你瞧你头上都白了!”
阿碧双颊一红,走到床边,把牧野的衣物都翻了出来,放在牧野身前,两只手摇晃着牧野的右臂,道:“牧大哥,你别偷懒了,外面下的雪可美了,快起来陪我看雪!”语气轻柔,却像是小女孩无理的撒娇。
牧野见杜聪在此,不由得涨红了脸,他应付道:“好好好,我这就起来陪你看雪,你先出去,我这就更衣!”
“不!”
阿碧语气强烈,拒绝道:“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可我一走,你埋头就睡,嘿嘿,这次我可不上当了,我就在这监督你更衣!”
牧野苦笑不得,只得道:“我师兄在此,我怎的敢不起来?这次不骗你,我发誓!”说着竖起右掌,信誓旦旦地说道。
阿碧回头瞧了一眼杜聪,只见杜聪向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大可离去,阿碧这才放下牧野右臂,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