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之后,便是隆冬,天寒地冻,冷得异常。
这一年,湘王张竣拓地囤粮,没有发动战事,他手下的军民们饱受干戈之苦,对此甚是厌恶,见湘王顺应民意,修生养息,自然是喜不自胜。
爆竹声中辞旧岁,焰火花里贺新年!
新年将至,长沙城内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噼里啪啦”地燃放爆竹,仿佛要用最饱满的热情,去迎接今年的春节。
大街上却是行人稀少,显得冷冷清清,各家商贩都关了门;摆摊的小贩们也早早地收了摊子,回家过年去了。
这一日牧野忽的心血来潮,要去街上逛逛,他没告诉阿碧,寅时刚过,便起了床,早早地出了门。
他孤身一人走在大街上,看着沿途商铺大门上贴着用来消灾避祸的两大门神秦琼与尉迟敬德,心中一阵感慨油然而生:又是一年过去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他呆呆地望着远方,眼前出现一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共度新春的欢乐场景,脑海中忽的想起师父独自一人在隐山上,没有人作伴,想来他这个春节也定是索然无味,不免有点黯然神伤。
“师父在隐山过得好吗?”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言罢之后,摇了摇头,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哎吆!”一声。
一个孩童怀里抱着一个食盒从一条小胡同里窜了出来,这孩童像是有急事,跑得甚快,脚下没看路,一不留神,与牧野装个满怀,那孩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怀里的食盒飞了出去,牧野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接住了食盒。
“你没事吧?小家伙。”
牧野走上前,一只手扶起那孩童,轻声问道。
这孩童约莫八九岁的模样,两颊被冻得通红,鼻涕耷拉着,身上穿的是灰色的棉衣,虽称不上崭新,倒也算是干净,新年将至,大户人家的孩童都早早地换上了新衣,只有穷人家的孩子会是这幅装扮。
这孩童抬起头,冲着牧野眯眼一笑,两颗大门牙掉了个精光,笑起来嘴里有点漏风,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没事,没事。”左右环顾了一周,没瞧见食盒的踪影,摸着脑门纳闷道:“咦?我的食盒呢?怎的突然不见了?”
“是这个吧!”
牧野敲了一下那孩童脑袋,骂道:“走路不长眼,差点把食盒摔坏了!给,接着!”说罢,伸出手,将那食盒递了回去。
“是这个……”
孩童吸溜着鼻涕,一把接过食盒,兴奋地道:“还好没摔坏,这要是把饭弄撒了,我娘亲会骂死我的!大叔,多谢你了!”
说罢,这孩童立即撒开脚步,一溜烟地跑了,待牧野反应过来时,孩童已跑出了数丈远。
“大叔?!”
牧野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愤愤地骂道:“我有那么老吗?”骂完后,他微微一笑,冲着那孩童远去的方向高声喊道:“慢点,可别再摔着了!”
一路西行,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应天府,牧野抬起头瞧了瞧府门上那块刻着“应天府”三个大字的烫金大匾,脑中忽的想起半年多前自己和师兄初来长沙城的种种窘境,苦笑一声,道:“你我相识半年,也算得上是朋友,如今我要离去,你舍得我吗?”
迈入府中,只见府里热闹异常,管家带着家丁门张贴春联,丫鬟门则负责清扫府里,这些下人们与牧野私交甚好,见了他,都停下手里的活向他问好,牧野微笑着逐一应答。他沿着青石板铺成的羊肠小道拐了七八个弯,这才来到自己房门前,却见房门两侧各贴着一副半丈长的红底对联,那上联写的是:“国泰民安逢盛世”;下联写的是:“风调雨顺颂华年”顿时生出一股豪迈富贵之气。
牧野虽没进过私塾,读书有限,但也识得几个字,读得懂这幅春联的含义,回想起从隐山到长城城这一路上所见之景,不禁连连摇头,暗想道:“如今饿殍遍地,哀鸿遍野,纵使是湘王管辖之地,哪里有半点太平盛世的样子?都说湘王贤仁圣明,却也做得出这等自欺欺人之事。唉!”
抬头瞧了一眼横批,只见那横批写的是:“圣主赐福”四个大字,牧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心道:“好大的口气,看来湘王志在天下,这一个小小的‘湘王’之名,恐怕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阿碧本正在牧野房中为他收拾屋子,见牧野呆站在房门前,立即跑了出来,问道:“牧大哥,你去哪了?”
牧野道:“闲来无事,去街上逛了一圈散散心。”顿了一顿,指着眼前的那副对联,问道:“这春联是何时贴上的?”
阿碧撅着小嘴,右手食指摁着下巴,抬头望天,想了一会,才道:“半个时辰前吧,老管家亲自带人来贴的,府里这么多门,他一个一个地去贴,真是为难他了。”说罢将那春联念了一遍,嗔道:“我记得去年就是这幅,今年还是这幅,周军师真没创意!”
“周军师?”
牧野一怔,问道:“如此说来,这幅春联是周先生写的了?”
阿碧点了点头,道:“每年府里的春联都是交由他操办,他不怕麻烦,自己亲自提笔撰写,千篇一律,没意思。不过这字还是蛮好看的。”
牧野只觉得这春联里大有文章,却又不便言明,笑了笑,心道:“再过几****就要走了,离开这长沙城,是福也好,是祸也好,这一切都与你无关,还管它做甚?罢罢罢……”当即步入房门,一头倒在床上,自言自语道:“这床睡着还挺舒服,要是能把你带走就好了!”
阿碧本跟在牧野身后,听闻牧野此言,顿时一惊,问道:“牧大哥,你适才说要走……,这……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