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没有半点星光。一场大火,把天空都已罩上了一片朱红。
火烧得正旺,偌大的朱家,前前后后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烧完。但这已是烧得最快的了,三十多处起火点,就算是一开始就想救火,也已来不及。何况已经看不到一个活口。
他们的马都是好马,马也尽了最大的极限,本还要几天的路程,竟然在当天深夜就赶回来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上官瑾蹲在地上大哭。
朱星寒没有哭,他站在火前,看着那块昔日辉煌一时的牌匾,“武冠天下”四个字,从今日起将跟着这场大火,永远埋入地下。
他的心在滴血,他甚至连父亲朱焰燃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一切就这样说没就没,说走就走。
他想到了小乞丐的话,凶手当然只有皇天教,但是他不明白武馆内大大小小的武师加上父亲至少有两百多人,而且个个武功比自己都强,皇天教只是手下人多,可大多都是三四流的小人物,为什么会对付不了皇天教。
吴品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道:“依皇天教目前的实力,的确有些不敢相信,但是除了他们,连为师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人有比皇天教更强大的了。”这是实话,江湖上他不知道的帮派恐怕不多。
朱星寒想不明白的不是这点,而是皇天教会把矛头对准朱家,为的是什么?他忽然看了看上官瑾,她还在哭,但自己为什么没有上去安慰她的意思呢?
上官瑾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她看得出,这眼神中带着悲伤,带着怀疑,还带着讥讽。她站了起来,叫道:“兄长,一切都是阿瑾的错,是我想起了报仇,是我连累了朱家,他们的目标应该只有我,是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朱家这么多人!”
朱心寒大喝道:“够了!”他的心已经够乱。
上官瑾却伤心已决,忽然拔出佩剑,她决心自刎,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弥补一下她自己的罪过。
忽然她身边有人闪了过来,朱星寒一手躲过她的剑,狠狠抛下,道:“你这是干什么,这又不是你干的!”
上官瑾痛声哭道:“可是这却是我一手造成的!”
朱星寒笑了,可是笑得很绝情,道:“你造成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是因为你?”
上官瑾道:“皇天教因为我才来的,他们怕朱家会对他们日后的发展造成威胁,因为我就住在你们朱家!”
朱星寒怔住了,他似乎不知该反驳些什么,这反应只能说明他也曾这么想过,但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想错了,此刻听到上官瑾说出来,自己不愿面对的问题,竟然又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上官瑾看得心都碎了,连兄长都已经这么认为,她已泣不成声,又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明明自己此时那么需要兄长的安慰。
朱星寒抑制的情绪本已有些失控,但听到上官瑾的哭声,他已经有些后悔,从小玩到大,明明自己答应要一直保护她,现在自己却让她这样伤心,甚至让她想用死来解决问题。
他叹了口气道:“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瑾妹,兄长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他蹲了下来,拍了拍上官瑾的肩膀,每次只要她伤心难过,自己都是这样安慰她,给她微笑,然后替她出头。此刻只要她能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微笑,那么她绝对不会那么伤心。
的确,每次上官瑾只要能看到他的笑容,再伤心难过,那都好像不是多大的事。她抬头,看到的还是昔日对她不变的微笑,那么温暖。但这只有让她更责备自己,认为这只是兄长对自己的怜悯,明明刚才兄长还那么强势。
她忽然站了起来,道:“就算你不怪我,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我更没脸面对你们。”话一说完,不等朱星寒反应过来,她已经上了马背,疾奔而去。
朱星寒待要去追,刚走出两步,忽又停了下来。
吴品一直都没说话,他并不傻,他平时说话虽然有些不着调,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要保持沉默。现在他才开口道:“不追?”
朱星寒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道:“我想让她一个人静静。”
吴品道:“是她想静还是你想?”
朱星寒不说话,他现在心里还是很乱,叹气道:“是我。”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追上去的。
吴品似乎也知道他的心思,道:“现在她还不会有想寻死的念头。”
朱星寒看着吴品,他担心的的确是这件事,但他不明白吴品为什么这么说,所以在等他说下去。
吴品道:“因为他还抱着希望。”
朱心寒道:“报仇?”
吴品道:“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
朱心寒道:“还有?”
吴品点了点头,终于说道:“对你抱着希望。”
朱心寒更加不解,道:“对我?”
吴品道:“对你的感情。”
一天,两天。
上官瑾还是没有回来。
朱家里面的家具早已经烧成了灰烬,一百多条人命也已尸骨无存。
还好朱家建筑牢固,房屋虽然被烧得不成样,但似乎不会坍塌的样子,足以给他们遮风挡雨。
自从过了那晚大火,晚上的夜空还是跟以前一样,朗朗星光,月色照人。
昔日的习武世家“武冠天下”,却回不去以前的模样。
这晚师徒二人在客厅内生了火,朱星寒看着这间客厅,心中感慨,难免触景伤情。
吴品却要比他好得多,正自在火上烧着一直鸡。他好像每天都能弄到鸡,只要他想,就总有吃不完的鸡一样。
眼看着鸡烤好了,他拧下一只鸡腿,道:“乖徒,接着。”
朱星寒接住,并不急着往嘴里送,只是看着吴品吃鸡。他也总算明白了吴品那句话“当我徒弟,每天都有鸡腿吃”。
因为徒弟只有鸡腿,剩下的都要给师父。
想到这他不禁想笑。吴品好像看到了他在笑,道:“怎么?吃不下,那鸡腿我可帮你吃了?”
朱星寒道:“想吃你可来拿,拿到就是你的。”
吴品碎念道:“敢拿师父寻开心,为师可是要体罚徒弟的!”
朱星寒笑道:“来啊,怕你不成。”
吴品急道:“你!”他把手上那只鸡举起作势欲扔,好像发觉不对,忽然又把鸡腿拔了下来,用力扔了过去。
朱星寒用嘴刚好咬住,笑道:“多谢师父赏赐!”
吴品道:“算你运气好,为师身上刚好没东西可以教训你!”
朱星寒微笑着,他心里当然清楚,哪有人拿鸡腿当石头一样教训人的,对于吴品这个师父,其实他感觉更像朋友一样。也多亏有师父陪伴,不然这两天下来,他恐怕会发疯。
但他忽然想到了上官瑾,上官瑾现在孤身一人,实在危险。已经等了两天,她还是没有再回来过。
朱星寒忽然站起,道:“老头,你走不走?”
吴品道:“走哪?”
朱星寒道:“走就是了。反正不想待在这里。”
吴品看出来他心思,道:“年轻人就是爱瞎操心,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