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一圈儿人躺在地上呼痛连连,婉儿啪啪两声掰了掰脖子,“打架之前不充分活动,会抽筋的好不好?”
“幸亏老子身强体健,方才这位兄台说,老子是女人?”
王恬袖手旁观看婉儿单方面吊打一帮纨绔,闻言耸耸肩。
婉儿走过去,抬起下巴,轻蔑笑笑,“老子若是女人,那这群人……”婉儿扫一眼地上众人,“不是连女人都不如?”
王恬接着婉儿的话,“你说你是女人,便是女人。”
婉儿听出他话中有话,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又动脚,周围已经有人大声道,“你是男人。”
更多的人开始附和……
王恬翻着白眼往后站站,庾冰头一回动了怒,劈晕了两位同僚,大踏步站在婉儿身前。沉声喝道,“休得胡闹。”
婉儿虽占理,可对方人多势众又都是这建康的世家子弟,不好将事情闹得太僵。既然庾冰有心要将此事揭过,婉儿也不是不晓事的。
两人一前一后,庾冰护着婉儿,向众人拱拱手道,“各位,某这位小族弟年纪太小不懂事,各位多多包含则个。”
平白挨了一顿打,有人自然不服,还不待出声,见婉儿在庾冰身后活动手腕。于是眼珠子四处乱转,最后将满嘴不服咽下。
只一人,风流倜傥手执折扇,模样英俊,嗓音暧昧,“本公子自问眼光明亮,从不会看错。”
婉儿从庾冰身后冲出来,两只手掌,十根手指啪啪响,庾冰手长脚长,按着婉儿的头顶,勾着她的衣带将她拉回身后。拧眉看王恬,“敬豫兄何意?”
“这位小兄弟神勇率真,某想和他交个朋友。”说罢将扇子在手中一竖,躬身行礼。
庾冰脸上诧异,回头看婉儿,却见婉儿一脸不悦。
“不要,你不是什么好人。”
王恬愕然,庾冰石化,婉儿认真盯着王恬的头顶,“杀戮太重,业障缠身,小子,好心劝你一劝,你再不知收敛,多行善事,怕是你命不久矣……”
一众贵公子看着婉儿睁大眼睛,诡异的静谧后,是铺天盖地般的笑声。
一人指着婉儿道,“敬豫兄体弱是建康无人不知的事情,莫说是杀人,便是杀只鸡都不大可能,休要在此胡说八道。”
春兰站在婉儿身边,手插腰底气十足,“我家公子从不说谎。”
婉儿赞同的点点头道,“本公子从不说谎。”又看庾冰,“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情,兄长,咱们走罢,你还要请我吃饭。”
庾冰半响没有回过神来,等被婉儿拉出听风小筑后,指着婉儿急道,“你怎能对王恬说出那样的话来。你却不知,现今南都之中,他比皇子还要尊贵几分,他若是想取你性命,谁能保得了你。”
“那就要兄长保守我的身份,对旁人万万不可泄露半句,婉儿感激不尽。”
庾冰神色还是惴惴,“我同他自幼交好,这厢你同我前去告个罪,或可保下你一条命去。”
婉儿拖着庾冰走,“我救他一命,提点他几句,反倒有错了不成?放心吧兄长,他若当真是个人物,明白几分事理,只怕还要上赶着谢我。求我救他。何况……”
婉儿一脸严肃,“婉儿半分没说错,这人杀戮太重。若是也瞒着兄长此事,可见,你们自幼交好这事,只是表面功夫。这样的人,兄长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湖心岛木屋中,宦娘在一丰姿美态的妇人面前跪了许久,道明了原委。
那妇人点头道,“何以见得,王恬是冲着贾月灵去的?”
“王恬此人掌江湖第一暗阁铘钺,表面风度楚楚,实则杀人不眨眼。他原本每月十五才会来一趟听风小筑,私下里买些消息,但凡买走的消息,那些人无一生还。”
“此番,王恬一进门便提起了贾月灵,奴婢道明贾月灵同听风小筑有旧,他反倒搬出整个琅琊王氏。”
那美妇人思忖半响,“若无恩公,少主性命不保。这样罢,再去打探一下,铘钺若当真接了这单生意。咱们自当全力保恩公胞妹性命!”
说到此处,那美妇人手指点在杯沿上,“你方才说,王恬认出贾月灵女儿身,会不会是?”
宦娘知道坊主想到了何处,“这王恬……是个断袖,应是不会看上女子罢。”
“我却听闻,他以前有过恋人……”
宦娘细细想了一想,“不会,王恬若是一早盯上了灵儿,只怕是特特赶在那个时候前来买消息。”
那美妇人看了看宦娘,“你却是还不肯信这世上自有真情?”
宦娘避重就轻,“都说坊主觅得良缘,同夫君琴瑟和谐,坊主自然是信这世间男子情义。”
“当年……只怪天公不作美……”
“当年?”宦娘冷笑一声,直起身子,与美妇人面对面而坐。
“是啊,当年主子若不是轻信了那人的话,何至于招致灭族之祸?当年,若是我有今日的心肠,不轻信你那位情郎,又怎会叫少主置身险境,将你也搭了进去。当年种种,宦娘再不敢信真情二字。”
“安郎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宦娘恨铁不成钢的看她,“再是身不由己,我已将后路打点完全,他却护送你嫁作他人妇。到头来,你说他身不由己?倒全怪我自己自作多情,那时若是死了,倒是清净了。”
那美妇人身子轻颤,“终归是我对不住你。”宦娘那时重伤垂死,病根儿留到了现在。
“坊主折煞奴婢。”宦娘复又跪下,“主子当年亲口任命你为坊主,奴婢自然是事事以你为尊,现下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又是何必?”
“宦娘,我从未将你当作奴婢。”
宦娘神色悲凉,当年当年,现如今再说那些还有什么用?于是说回婉儿的事,“不论怎么说,贾易知当年经商途径平州焦郢村救下了全村人的性命。部落幸存下来的族人大多在那里,姐妹们的亲眷也都安置在那处。贾易知的胞妹若是出事,恐听风小筑会大乱。”
美妇人点头道,“贾月灵绝不能有失。”
宦娘等到这句话,起身告辞,临出门前顿了顿,“近来朝局动荡,劳你将少主照料得这样好。”
美妇人望向宦娘,“也辛苦你将姐妹们安顿得这样好。”
微风进屋,二人衣袍轻拂,相望间,无语各自微不可闻轻叹口气,岁月如斯。
再说婉儿这处,转眼间到了十五。婉儿数着日子,约莫着时候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那日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停在木屋前,婉儿在贾裕的目光中领着两个丫头上了马车。
一路上春兰都有些沉默,春桃坐马车坐出了毛病,现下只要一坐马车便紧张的要命,死死的扶着车厢。
许是气氛实在压抑,婉儿看了一眼春兰,翻出车上的糕点,塞进春兰手中,“吃一块儿。”
春兰摇摇头,不肯动。也不叫婉儿吃,将糕点碟子远远的搁在一边。
春桃分出神来,忧心忡忡道,“小姐,奴婢总觉着心里没着没落的,夫人过年的时候都不肯接咱们回府去。现下,因小姐要成亲相看那位庾家公子就要将咱们接回去么?”
婉儿没得吃,只好靠着车厢小憩,闻言眼睛也不睁开,用鼻音重重嗯了一声。
春桃愁眉苦脸,“小姐,不然小姐称病,不去了罢。”
“那本就是小姐的家,要相看的将来说不准还是小姐的相公,小姐做什么称病不回去?”
婉儿睁开眼看春兰,发觉越发喜欢这丫头的性子。
又看春桃随着马车颠簸,额头见汗,拉过春桃的手道,“没事的,你不必忧心,何况,这回可不是普通的相看,是谢家、公孙家和庾家三家联姻的大事。他们三家都会暗暗保我无事,便是小贾氏和公孙嫣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生事的。”
“那小姐这回真是要得一门好亲事?”
“好亲事?”婉儿冷笑一声,不再做声。庾十一郎即便没了爹,可也是出身不凡的世家子弟,小贾氏会便宜一个好儿郎和她牵成一对?谢氏会便宜自己嫁得名门,如意顺心?
听风小筑的消息中讲,这位庾十一郎以虐待女子为乐,小小年纪,已经不知在他手中丧命了多少如花一般的年轻少女。不然依着宦娘的性子,哪里会在背地里议论他的品性?
这样的名声一但传开,谁还敢将自家的姑娘嫁过去?
不然,她那位母亲怎会想起自己这个挂名女儿,公孙嫣儿每日里又来生什么事?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停了下来。
天色只差一线便全暗下去,门口开始挂灯。
三人站在门口打量公孙府的大门,五年没有回来了,似乎什么都没变过。
婉儿期间虽然几次和司徒南带着大夫进来看祖母,可飞檐走壁和做贼似得,也有五年没有看见过公孙府的大门了。
朱红大门上的漆年年都要刷上一遍,虽然是后门,可也摆着极厚重的两座石狮子。
婉儿跟在婆子身后进门,打眼看见守门人,不由笑道,“小武子,你还在守门?”
小武子如今也是做爹的人了,须起了一点胡须,垂着头道,“小的愚笨,做不了别的活计。”
婉儿笑笑不语,领路婆子催促道,“小姐,还是快些去拜见夫人。”
婉儿颌首,春兰和春桃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时隔五年,她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