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位先生也是外柔内刚,或者也想建功立业投身军旅么?
公孙婉儿悄悄抬起头来打量郭义,郭义脸上一向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标准的冰块儿男。相貌也是极为符合魏晋时期的阴柔之美,面如美玉,风姿绰约,举止风流无限,宛如玉树临风。
公孙婉儿暗暗道,先生这样的姿容在情场中估摸着所向披靡,在战场上说不准还会因为长得太好被人记恨死得最快,何苦来哉。
她默默的脑补郭义各种各样的死亡现场,郭义却只当她是畏惧惩罚,要说叫一个五岁小童一日之内背诵并默写三首诗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若是容易办到的事情,哪里还能称得上是惩罚?既是罚,就该有个样子才是。
见公孙婉儿悄悄的打量着他在发呆,郭义皱了皱眉,“怎么?你觉着我罚的过重?”
“学生不敢。”公孙婉儿赶紧回神,低下头谦恭道,“既是学生自个儿说要领罚,又怎好怪先生惩罚过重。只是时候不早了,还请先生上座。”
郭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绕到上座拿起了书本,要指点公孙婉儿的功课。
其实这位郭大才子是个一根筋的正人君子,之前的诗作就足以看出他的为人。好的,他便推崇备至,不好的,他也绝不屑虚与委蛇。
功课的内容还是和往常一样,学习一篇诗作,由着郭义讲解一番,再将里面的字挨个儿教了婉儿,她书写一遍算完。
下课之后郭义会布置婉儿再将诗作书写个几遍,明日要默一遍的,若是都默下来了,便再学新的。若是默不下来,便要领罚,郭义会再指导她一次,再学新的东西。
原本每日里,郭义走了之后公孙婉儿还要练一会儿字才能吃午饭的,可今日郭义才走,门外就进来一位管事婆子,说是老夫人要叫公孙婉儿过去。
她愣了愣,赶紧回屋换了身衣裳就随着那婆子去了老夫人所在的院子里,等进了门却看到老夫人居然在会客?
眼看要到了饭点儿,估计这个时候是要留客的。
可就是不知道,为何特地要叫她来见客。
公孙婉儿进了门,先是恭恭敬敬的向老夫人问过好,又端详了一眼来人的衣饰打扮,斟酌了片刻恭敬道,“问这位夫人好,这位姨姨好。”
客人是有两位,一位姿态丰腴的美妇人,一位二十出头的娇俏女子。
原本公孙婉儿有心称呼那女子为大姐姐的,可想了想,晋朝的女子比起后面的明清时期虽说受到这个社会的约束还没有那么严苛。可未婚的女子也是不能随便出门的,更何况出去访客。那么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要么是已经成婚。要么便是那位美妇人有意结亲,特意带了她前来相看的。
这家里没有适婚年龄的男子,她的几位兄长都未及冠,何况和这女子的年龄也不匹配。那么这女子上门目的就很明显了,多半是为了她那位挂名爹爹。
那么公孙婉儿若是脱口而出叫了声姐姐,就显得有些故意要给相看之人难堪。
虽然公孙婉儿对她哪位挂名儿父亲没有多少感情,可私心里讲公孙芫也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当个鳏夫吧。在这个年代,妾通买卖,不管有多少都不能当成正经妻子的。
故此,公孙婉儿眼珠子转了转,改了称呼,称为姨姨。
那美妇人见小小的公孙婉儿福了礼,然后正要乖巧的向老夫人走去,也不禁夸奖道,“这便是公孙家的小才女吧,果然早慧,老夫人教导有方啊。”
老夫人但凡说起公孙婉儿总是得意的,因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叫她入座。
公孙婉儿依言乖乖坐下,却看见那女子毫不避讳的一直在打量她。公孙婉儿状似腼腆的低下头看了会儿地板,听着老夫人同那美妇人讨论些日常琐事。
过了会公孙婉儿感觉脖子有些僵了,抬起头来稍稍活动了下,却看见那女子还在打量着她。公孙婉儿想了想,不再想着遮掩什么,反而大大方方的朝她笑了笑。
这一举动倒叫那女子脸上有一瞬间的释怀,而后趁着一个空档对老夫人道,“老夫人好福气,婉儿小姐真是惹人喜爱。”
这言下之意,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老夫人的孙子孙女儿很多,可今天单单叫了公孙婉儿这个嫡孙女儿来认人,其重视之意不言而喻。
老夫人点头笑着道,“你们现在看这鬼丫头乖巧,也无非是怕生,其实平时也野着呢。三岁那年还因着贪玩儿掉进了池塘里,近来是长大了一些,也不见得多省心,累人的很。”
那女子巧笑道,“我倒是觉着,小孩子就该活泼些的好,小小年纪总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看着叫人心疼。”
“何况,带孩子总是累人的,也是女子的本份。”
这话倒叫老夫人对她侧目,而后若有所思道,“看来你很喜欢小孩子?”
“乖巧的孩子总是叫人多心疼一些,玉芷不过也是这样罢了。”
老夫人顿了顿,方才接着道,“你看看我,真是昏了头了,眼瞧着到了用饭的时间了罢。二位就只管留下来,公孙家新得了一个会做富贵海棠羹的厨子,宫廷里的菜式,咱们也尝尝鲜。”
那美妇人笑了笑道,“那我可就觍颜留下来了,您家的厨子一向别出新意。”
老夫人点点头,问过客人的意思,吩咐厨子备了饭,几人便安静的用过午饭各自歇了。
到了下午,二人起身,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便提出告辞。
原本公孙婉儿以为,这事最后应该也会不了了之,因为之前有意结亲的女子也多。
可没想到,这次似乎是注定公孙婉儿要有一位继母了。
任性了小半辈子的公孙芫突然松了口,愿意续弦。
不仅如此,老太爷们齐齐出面,也要为公孙芫择妻。霎时间建康城中大大小小的媒婆云集公孙府,各色的画像天天流进来,也有相熟的人家肯把女儿嫁过来的,便带着女儿登门造访,家里很是忙活了一阵儿。
一但有老夫人中意的女子,公孙婉儿便会被领出去见见人。
整整半个月,公孙婉儿几乎没有半刻空闲。
一日总算不用出去会客,公孙婉儿难得歇在院子里,用过午饭后,先是练了会儿字,后来便拿着本书躺在了软塌上摇摇欲睡。
可没想到她迷迷糊糊的睡着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扰她清梦。是公孙鸾儿在大闹清风院,且是软硬不吃,死活要进来。
瑛婶儿满脸为难的站在她身侧,“小姐,这个鸾儿小姐撒起泼来,奴婢们还真是没有办法。”
公孙婉儿拍拍脸,说了声没事,就叫外院不用再拦着公孙鸾儿了,如此实在是不像话。再怎么说公孙鸾儿也算这家里的半个主子,又是她的庶姐,吵吵嚷嚷的被挡在院外叫人知道了又要多些是非。
等到公孙鸾儿进了院子,公孙婉儿也没有起身,只是淡淡道,“不知道大姐姐来有什么事?何必要在午后扰人清梦。”
“你怎么还能睡得着?”
公孙鸾儿气急败坏道,“你知不知道爹爹要续弦?”
“知道。”
公孙鸾儿挑了挑眉,声音徒然升高,“知道你还能睡得着?”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你去和祖母说,和曾祖们说,你不希望父亲续弦。”
公孙婉儿禁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继母一但进门,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可现在这情形,我又能得了什么好处?”
公孙鸾儿想了想道,“你真是比猪还蠢,你就不想想,继母进门,一但她诞下孩儿,若正好是女儿,她定会视你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你日后如何能得了好去?倒不如现在这样,你是家里唯一的嫡子,谁也不能尊贵过你。”
“似乎……很有些道理……”公孙婉儿伸手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看着公孙鸾儿脸上慢慢出现欣喜的表情,没忍住开口道,“可大姐姐也不想想,我是个什么身份,祖母和曾祖们怎可能肯叫我一个小辈左右意见。况且,父亲一向最是疼你的,这回可是父亲点头要续弦的,若是父亲不松口,想必长辈们也不会太过逼迫。”
“父亲近来都没来看过我,我又怎么去说?你别推三阻四的,说这么多,你是不肯答应罢。”
“是啊,我原本就不打算答应。”公孙婉儿眯起眼睛笑了笑。继母进门,公孙鸾儿的地位便更加尴尬,上头有了主母压制,她的生母贾氏如何还能像现在这样风光?
故此,她才特意前来劝说自己的罢。
可是,继母进门是老祖宗们出面定下的事情。
她公孙鸾儿不敢出头,怕老祖宗们怪罪,就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头上。真当这个家里,除了她公孙鸾儿,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外界都传言说你如何聪明,如何早慧。我看你实在蠢钝如猪,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公孙鸾儿满脸不屑,高仰着头,看着公孙婉儿就像在看着白痴。
“哼,答应?”公孙婉儿冷笑一声,“大姐姐今年也有十岁了吧,再有三四年的时间就该嫁为人妇,相夫教子,怎还如此不识大体。”
“无嫡便无嗣,父亲至今膝下无嫡子,为人子女者不说为父亲分忧,却在这样的大事上诸多干预,百般阻挠,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你的孝道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公孙婉儿腮帮子鼓起,双手叉腰,气场全开,倒叫公孙鸾儿脸色涨的通红,愣是由着她骂了自己好一会儿。
“你……你……公孙婉儿你脑子莫不是进水了,你这样偏帮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能有什么好处。”好容易缓过气来,公孙鸾儿简直恨不得上去撕了公孙婉儿的嘴。
“好处?一个太少,我说十个给你够不够?”
她从软塌上跳下来,漫不经心的绕到公孙鸾儿身边,“不过,再多理由只需要一个就够了。继母进门,你和贾氏的日子便不再好过,我也能省点儿心,至少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
“小贱人,你作死!”公孙鸾儿怒火中烧,扬起手来就要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