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愣了愣,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姨娘心中一急,忙道,“糊涂东西,还不赶紧将今日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同老夫人说个清楚明白,也好叫我们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现下王大麻子说出与你有了私情,若是属实,便是打死了你也是轻的。”
公孙婉儿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一眼赵姨娘,继续同方玉芷亲热的说着话。这方玉芷不似她一般自打出生起便没有出过家门,举家自北方逃难而来,路上虽受尽艰险,可眼界也不是她能相比的。
公孙婉儿前世是北方人,说起北方的事情,尤其的是故乡的风土人情,总是特别感兴趣一些。
而方玉芷,今天这事情,环环相扣,气势汹汹,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可她现在仍能遇事不惊,和婉儿在这里侃侃而谈南北的风土人情,足见其城府心智。现在她若自乱阵脚,不管开口说什么,都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倒不如闭嘴不说见招拆招。
公孙婉儿真是越来越有兴趣知道方玉芷到底打算怎么化解这一招了,她先前知道了公孙鸾儿的布局,也知道此事凶险。
她现在能安稳的坐在这里,是因为先前早有布置,心中有数。
可这方玉芷的底气又是从何而来呢?不贞啊!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在古代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西汉时期宫廷秽乱成风,宫妃干政,乱象丛生。班昭为教习宫中贵妇,编写出女诫规范女子的行为。因班昭身份尊贵,后女诫流出宫闱遍传天下,影响至今。
这些事情,先生提起过一次,因为她已经五岁了。启蒙之初又是女子,必须要自小明白女子的庄静矜持。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公孙婉儿才明白,所谓的贞洁二字,在这个时代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方玉芷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即便这个时期的寡妇不愁嫁,可并不代表夫家会接受一个风流成性的女子。传出这样的名声来,别说还要嫁进公孙家,就是再嫁别人也是不可能了。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间,翠儿却已经醒过神儿来,当即连磕几个响头,声音闷响,叫方玉芷都不禁停下话头去看她。只见她抬起头来时,额角破了口子,鲜血直流也不去管,声音悲戚道,“老夫人明鉴,奴婢冤枉啊!奴婢成日里跟在姨娘身边伺候,极少去外院走动,如何能与王大麻子有了私情?这分明,分明是王大麻子丧妻多年,又垂涎奴婢想出的毒计。老夫人要为奴婢做主啊!”
韩氏听罢眉头皱了皱,冷声道,“后院女眷众多,你不过姿色平平,又有何过人之处?要难为王大麻子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出此下策来冤枉与你?”
是啊,的确算是下策,王大麻子今日说的可是秽乱后院这样的事情,即便韩氏心肠再软也是绝不能姑息的。不然,此例一开,外院和内院众人不加约束,频频闹出这样的事情,日后必定会影响自家女眷的清誉。
翠儿声泪俱下,“老夫人,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韩氏到底也是做祖母的人了,翠儿分明话里有话,她不是听不出来。虽然不愿意被个丫头摆布,可今天的事情她确实好奇,就接着问道,“你倒是说说你看见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
翠儿听罢,伏在地上的身子不自然的抖了抖,而后一脸惶恐的偷眼瞄了瞄方玉芷,欲言又止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就连老夫人都不禁看了眼方玉芷,又看了看翠儿。正要问话,又怕叫方玉芷觉着自己受了委屈,公孙家待客不周。左右为难之际,方玉芷却笑着开口同那翠儿道,“你偷眼瞧我做什么,老夫人既然问话,你看到了什么便只管说什么就好。你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小姐架了刀子在你脖子上。”
公孙婉儿听罢不禁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在瑛婶儿隐晦的提醒下,依旧不怕死的开口道,“祖母,翠儿脖子上没有刀子。”
老夫人不悦的瞪了婉儿一眼,这孩子今次怎么这么不懂事。原她见到此事牵扯到了方玉芷,毕竟是客,想先私下问过翠儿此事。万一问出什么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横竖方玉芷还没嫁进公孙家,她也权当是为了方玉芷保留颜面,不当面给她难堪。
谁知道公孙婉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倒叫老夫人不知该怎么收场了。只好硬着头皮道,“说。”
翠儿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王大麻子恐怕并非是看上了奴婢,只是想灭口罢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看了看老夫人,似乎是在犹豫后面的话到底该不该说。老夫人却显然已经有些不耐,连话都懒得在说,只拿眼冷冷看她。
翠儿这回是真的有些怕了,于是心虚的低下头,继续道,“奴婢在池塘边看见……看见方小姐同王大麻子……在……在做苟且之事……”
“奴婢害怕极了,转身想要离开,却惊动了王大麻子。他来追赶奴婢,奴婢……奴婢拼命挣扎过后不料和他双双落水,后来惊动了附近的家丁,这才叫奴婢捡回一条命来。老夫人,奴婢先前因为害怕说了假话!”
“这王大麻子并非是看上了奴婢,而是……而是为了替方家小姐遮掩……老夫人啊……奴婢所说的句句属实,老夫人明鉴啊!”
韩氏听罢眉头突突直跳,她显然是不信翠儿这丫头说的话的。这方玉芷怎么也算是官宦之家的女儿,虽说这些年来方将军渺无音讯,可到底家里的底蕴还在,想必家里规矩也不会差了。
就算是武将家的闺女儿性子豪爽些,可方玉芷的前夫可是当朝探花郎,据说也是生得眉星朗目,英俊潇洒,且满腹经纶,斯文儒雅。方玉芷前夫的条件那样好,她又怎会看上这王大麻子。
这王大麻子原名叫王成贵,身材矮小,腿有残疾,相貌说不上丑却生了一脸的麻子。故此得名,王大麻子。
莫说是方玉芷这样的千金小姐,便是翠儿这样的丫头,怕是也看不上这个中年丧妻的老鳏夫。
何况,王大麻子不通文墨,说话粗俗之极,脾气也暴躁。还有人说,他那妻子对外说是病逝,其实根本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这样的人,便是个丫鬟配给他都是委屈了,何况人家方小姐?
想通了这些关节,老夫人脸上愈加阴沉。这方玉芷可是她选中的儿媳妇人选,还未进门便被公孙家的一个丫头这样诬陷,甚至牵涉到了名节。难免人家觉着受了委屈,即便是进了门,日后又会怎么看待她这个婆婆呢?
于是索性也不审了,一拍桌案道,“好你个胡说八道的贱婢!分明是你德行有亏在先,还竟敢攀扯旁人。来人呐,把她和王大麻子一起沉湖。”
翠儿登时脸色一白,连连磕头辩道,“老夫人明鉴,老夫人明鉴啊!奴婢与这方家小姐素不相识,从未见过。便是今日,奴婢也是才从姨娘口中得知这位小姐名讳。无缘无故的,奴婢何苦要冤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老夫人……老夫人……”
她虽极力辩驳,可韩氏眼皮子却也没抬起来一下。下人们见状自然是明白老夫人是不打算听她再说什么了,遂赶紧上前拖着她就往外走。
翠儿眼见挣扎不开家丁的桎梏,自己的说的话又无人理会,只最后哀声道,“既然老夫人不肯相信奴婢所说,奴婢只好一死以证清白!”
说罢,使出浑身的力气强行挣脱开来,使劲拿头撞向门框,竟血溅当场!
还是瑛婶儿眼疾手快,及时捂住了公孙婉儿的眼睛。可她仍是看到了翠儿脑浆迸裂的一瞬间,当下胃里翻江倒海的便吐了出来。
老夫人也是脸色一白,急忙道,“还不赶紧带婉儿出去,快,你们几个去找养在府中的医女,看还能不能救得活。”
从始至终,也没有再看方玉芷一眼。
至于翠儿,脑浆都出来了,按照古代的医疗水平,能救得活才怪。
在场的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老夫人说的一句场面话罢了,只是谁也不会点破,只是各自忙着。两个下人抬了翠儿出去就医,还没出门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意思意思在医女那里停了停,便抬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人已经在这处院子待得太久。再不回去,恐怕宾客们就都要发觉公孙家出事了。
于是只好又带着方玉芷回了席上,只是二人神色各异,尤其老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众人不免都心中有数,再加上,公孙婉儿随后再没有出席。
到了散席之时,众女眷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私下讨论着,都知道公孙家此番肯定是出了事。且这事,还不小罢。
散席之后,老夫人原本打算先叫方玉芷回去的。毕竟翠儿以死明志,到底还是在老夫人的心里存下个疑影儿,再看方玉芷总觉着有那么几分别扭。
可方玉芷却坚持道,“此时既然与我有关,还请老夫人体恤,叫玉芷再待个一时片刻。”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老夫人自是点头答应了。翠儿已死,今日的事情难免就成了一桩悬案。可王大麻子还活着,若是他同方玉芷真有私情,届时二人见了面或许还能看出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