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瞎子有个大木箱子,但是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很多人想知道箱子里究竟有什么宝贝,可李瞎子总是笑笑……
留一手
林扶霄
市敬老院住着个李瞎子,他孤苦无依,没有亲人。
这天是重阳节,市文化局派人到敬老院进行文艺表演,负责人名叫裴骏,是局里的干事,他也因此结识了李瞎子。当裴骏走进李瞎子的房间,他顿时被床底下的一只大木箱子给吸引住了。别的不说,光看那把巴掌大的铜锁,就够吓人的。裴骏不禁有些好奇,便向李瞎子打听这木箱子里面藏的是什么宝贝。
李瞎子笑笑说:“那里面是我年轻时积攒的宝贝,不过也算不上什么了,你要是有空,我先讲个故事给你听,那才叫过瘾呢。到时候,就怕你连班都不想上了。”
裴俊知道,李瞎子早年曾以说“走书”过活,眼睛虽然不好使,可功夫全在这张嘴上了,他便兴致勃勃地说:“你讲,我听着呢。”
李瞎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就讲《明末武林图》吧,这可是我几十年前说走书时的保留节目呢。故事是讲明朝末年,东西南北,各路侠客。一共两百多回,有点长,你可要把耳朵竖直了。”
“这个好!”裴骏兴奋地一拍大腿,“快讲,我把茶倒上。”
那天晚上,裴骏就光顾着听李瞎子讲故事了,直到敬老院要关门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从此以后,裴骏只要一有空,便会来李瞎子处听故事。这《明末武林图》格局宏大,情节复杂,裴骏越听陷得越深,简直废寝忘食,无法自拔。
时间一长,局里领导也风闻了此事,便找来裴骏谈话。领导由衷赞扬了裴骏的耐心与爱心,对裴骏每天下班后都去敬老院陪伴孤寡老人的感人事迹,予以充分肯定:“市里要评新一届的敬老模范,我们局已经将你的事迹报告上去了,宣传部也有意将你立为典型,估计这几天还会有记者来采访,好好准备吧。”说着,领导关切地拍了拍裴骏的肩膀。
裴骏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听故事还听出个“敬老模范”,他们一定以为自己是在敬老院发善心呢。
这么想着,裴骏便又找到了李瞎子,跟他套好了口风,叮嘱李瞎子对外不能说自己是来听故事的,而是来陪他聊天解闷,并照顾他饮食起居的。李瞎子本来就很珍惜这个唯一的听众,自然是一口答应了。几天后的记者采访,李瞎子也配合得相当默契。两个月后,裴骏被顺利评为“敬老模范”,并获得了各级领导的赏识。
整整过了一年,李瞎
子那波澜壮阔的《明末武林图》终于讲完了,也许是每天晚上连续几小时的侃侃而谈,拖垮了李瞎子的身体,就在故事讲完后的第二天,李瞎子中风了,整张嘴巴歪向一边,抽得厉害,别说讲故事了,连喝水都费劲。而从那天起,“敬老模范”裴骏便再也没来过。
现在,李瞎子只能靠写字来传达意思了。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还是能凭着感觉,将字清清楚楚地写下来。他已经给敬老院的院长递过两张字条了,他想委托院长,联系一下裴骏,问问他最近是不是出差了,或者有别的什么事,怎么一直都不过来了。
院长只好打电话给裴骏,裴骏回答说最近比较忙,没时间过来。李瞎子也不强求,心想着忙过这一阵,裴骏总会来看他的。
可是一年过去了,裴骏还是没有出现。李瞎子不死心,又给院长递条子,问裴骏有没有打来电话,问问他的情况。院长说裴骏升官了,还出了一本书,现在是市里的红人,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普通的小科员了,哪里还会想起这个敬老院呢。
“你说裴骏他出书了?”李瞎子对此十分好奇,他恳求院长帮他读读这本书。
院长没办法,就从附近的书店买了一本,抽空给李瞎子读上几段,过过瘾。
听过之后,李瞎子给院长写了张字条:“给裴骏打个电话,就说我已经听完了他的大作,有几个问题想当面探讨。”
院长不耐烦了:“李瞎子啊,你就别再多事了,消停点行不行?裴骏已经是政府官员了,我可不想把他惹毛了。再说,他想来自然会来,他不想来,你再怎么说,人家也有理由拒绝。”
李瞎子很淡定地又写了一行字:“就照我纸上写的去说,他准来。”
于是,院长只好半信半疑地给裴骏打了电话,没想到,当天晚上裴骏便来找李瞎子了。
裴骏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对我写的书有意见?”
“我只有一个请求,”李瞎子平静地写着字,“如果你的书再版的话,能不能署上我的名字?”
“李瞎子,你是什么意思?”裴骏突然愤怒了,“我辛辛苦苦用一年时间写成的书,凭什么署你的名字?”
李瞎子依然不动声色地写道:“原来这一年你在忙着写书啊,辛苦你了。你在我这儿听了一年的故事,才听出了这部书。我只是要求再版时给我挂个名,这不过分吧。”
裴骏冷笑道:“李瞎子,你当年说的《明末武林图》不过是根据民间流传的故事改编的,而我这本书也是根据民间传说改写的。这么说吧,我的书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劝你最好别多事,乖乖在这儿养老,免得自取其辱。”说完,便摔门而去。
很快,院长匆匆忙忙走了进来,问:“发生什么事了?裴骏怎么一脸怒气地走了?”
李瞎子长长叹了口气,又动起了笔:“帮我找个律师,著作权方面的。”
院长不知道李瞎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帮他找来了律师。恰好,这位律师曾拜读过裴骏的书,当他看到眼前这个歪嘴的李瞎子时,并不相信李瞎子能写出这么高水平的故事,他甚至怀疑李瞎子是得了癔症,所谓裴骏听他讲故事的事情,也一定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李瞎子懒得动笔解释,只是用手指了指床底下的大箱子,律师弯腰将其拖出。李瞎子从身上取出一把钥匙,交到律师手中。律师将钥匙插进铜锁试了试,那大箱子果然打开了。
以前,很多人猜测过这箱子里面的所藏之物。有猜古董的,有猜金银珠宝的,有猜钞票的,可没想到箱子里装的全都是纸。
律师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这纸上第一行居中的部位,写着五个大字:明末武林图。再往下读便是正文:大明王朝自太祖朱元璋肇基,尔来二百五十九年矣……
律师一口气读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头抬起来:“李瞎子,你可别耍把戏啊,你两眼一抹黑,凭感觉写个两三行我还信,这一大箱子工工整整的小楷,你能写得出才怪。”
李瞎子微微一笑,又动起笔来:“写这部书时,我的眼睛还亮着呢。再说,裴骏的书才两百多回,我这里可有三百回呢,最精彩的高潮戏我还没讲给他听呢。”
律师重新打量着李瞎子:“看不出来啊,您老的城府还挺深的。”
李瞎子提笔回答:“已经是瞎子了,总得留一手吧。”
(发稿编辑:朱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