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会是个痛苦难忘的日子,它将为我的人生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阴影,从此之后我将活在阴影之中。
裴斐为自己的丈夫披上披风,这是他的使命,这是他的责任,他无法逃避。自他接受这件黑披风起,他就将身心全部交予了它,不违抗、不回避、不畏惧,奋勇向前是他唯一的选择。
十印者中没有女人,不仅仅是皇帝的喜好,也是她的一种暗喻:女人是会逃避的物种,而男人则更理性。
裴斐也是女人,那位控制自己丈夫的女人心里想的、将要做的,她也能身临其境地体悟出一些。
为自己的丈夫披上披风后,她眼帘下垂,一直沉默不语。丈夫看出了妻子的心中的不安与烦乱,他强装着微笑,轻声细语地问她:“怎么了?我又不会死。你忘了?我是十印者,世上最强的十人,除了十印者自相相残,天下再无他人能够战胜我。我……”
妻子阻断了他的话,她一只手指堵在他的唇上,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恨的是那个女人!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尽管她在心中喊了无数遍。
她想的跟自己一样!她担忧我以后会活在暗影中!丈夫很欣慰,他告诉自己,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妻。
丈夫是笨蛋!他一点也察觉不到我的内心!妻子很失望,她提醒自己,那个女人只要还活着一天,他们就永远与真正的幸福隔开一道墙。至少自己是站在扇墙背后的。
她时常一个人地想,自己也许是那个站在远处的旁观者,而那个女人才是场景中的主角。也许,他俩才是真正的一对……
这不仅是“想”,而是无止无尽的梦魇,走不开,逃不出,像个囚笼。困在这囚笼中的时间越长,自己的呼吸就越加地沉重,它像个铁坨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随着光阴的加逝,它迟早会将自己压死。自己死时,将是孤独的、凄惨的。
“你的命不是你的。”裴斐为他的手腕上系上一根红带铃铛。
“它是你的。”男人补充说。
它……更不是我的。但我真想它属于我,我真的好想它是你自己的,我真的好想你能够自由,你的生命应该由你主宰。而不是一个插在我们中间的女人!
女人却对丈夫微笑应了一声。“我等你回来。”这句很重要,一定得说。
丈夫果然幸福笑了,像个傻子。
“放心,我只是去教育他们,就像教育孩子一样。”
是啊,我们应该有个孩子……女人身体突然僵硬了下,目光情不自禁地瞄向那把佩在丈夫身上的剑……是它夺走了自己的一切。青春、容颜、身姿、男人的目光、丈夫的更爱,以及生育的本能……
她心中的恨,有时连她自己也开始恐惧,她害怕自己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做出一些可怕的事。但她知道,她原本不是这样的。自从她把那把剑赐给了他之后,她的人生毁灭了。
憎恨也可以使善良的人变成恶魔。
让防御失守,让城破!让她的儿子死!让她所有的儿子们都统统死掉!让她也体会我的三分之一疼痛!
“海棠,”她温柔地说,“我不许你深入敌军阵地,我不许你受到一点伤害,我只要你安然无恙地回来,即使碰破一点肉皮也不行!”
“我知道了,裴斐。”男人也温柔地回答,成了孩子。
“不许深入敌军。”她再次提醒他,成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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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面的酒开始颤动,尽管人不动,抓住它的手也不动,但它却像遭受惊吓的小鸟,仿佛要挣扎着逃离虎胆的握持。
王梁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少了些自由。他收起往常漫不经心的心,对虎胆说:“你有什么打算?”他是认真的。
虎胆愣住,然后颇为谨慎地小声问:“你指的是什么?”
“你不会真的打算一战到底吧?”王梁脸在笑,“还是说你相信这堵墙真的无坚不摧?”
虎胆在听,望着对方的脸,他告诉自己:再等等。
哼哼,我知道你不是叶松那样的蠢货,你比他桀骜。王梁想,然后说:“你看——”他指着高墙的边缘,“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战前准备的机械弩也都被巨人的弓箭摧毁了,剩下唯一的烧油也已用完。现在已经没有能够对城下敌军造成威胁的东西了。要不了多久,这堵墙就会被凿出很多个坑洞,矮人就会像钻老鼠一样地钻过来。
“届时,‘老鼠们’蜂拥而至,他们会先占领高墙后侧,其次是杀上台阶、夺下高墙,接着就是控制高墙与宫城之间的这一带,再接着他们会伐木、搭建军营、建造巨弩,他们会把造好的巨弩建在高墙上,不过这次它的瞄准眼对着的可是皇子的王宫了。”
王梁语毕,两眼盯着对面的男子。他觉得自己的语句拿捏的恰到好处。
我输了!虎胆感叹,但他还想再试试他,他对王梁说:“我不怕那些‘老鼠’,别忘了,我是猫类野兽中的王者。”
“你忘记叶松了吗?”王梁提醒他,“他死时的惨状,是多么的可悲,他为了活命竟然挖掉自己的屁股,但最后还是死了,不是吗?他躺在棺材里的时候,样子已经腐烂得我们认不出了,八子可是还在一旁为他哀泣呢!为一块像烂肉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他的结局,不是吗?”见对方不语,王梁继续说,“他当时也许跟我们一样,抱着誓死捍卫高墙,誓死效忠皇子,甚至誓死保卫帝朝的决心,但结果呢?也许他都不知道自己会死!……至少他不知道自己会死得那么快。
“他死后有谁记得他吗?除了他曾今的战友——我们,还有一个傻女孩。又有谁会在明年他死期的那天,为他的坟墓上挂上一只风铃呢?”
“而他当时的对手听说还是一个瘸腿矮人……他就那样死了。”王梁望一眼头顶后方的那口风眼,“你觉得面对体格是你几百倍的巨人,你有多少几率取胜?你觉得那个——”他回首,用手指着那口黑色的风眼,“它会让你等多久?”
穿越白色的云层,越过黄色沸腾涌动的混沌层,看到的天洞像是死亡的眼睛……它在注视人间?是啊,被它注视到的东西必将死去,它安静、寂热,然而实际,靠近它才能听见它发出的声响是那样的剧烈!它是运动的,旋转的。
这里注定将被矮人所占领!这里注定将灭亡。虎胆得出了结论。
“你说计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