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四同他亲妈已经能下床自由活动了。她抱着一个方枕,捂在胸口,想咳嗽的时候,就把方枕往里压着,以免震动心脏伤口。
三天来,四同寸步不离,和他后爸一直守在病房。危险期过后,四同他亲妈已经能吃点流质食品了,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医生的医术高明,她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四同他亲妈抱着方枕来回走动着,走了半个钟头,有点累了。四同他后爸把枕头和被子铺好,和四同一起扶着她上了床。
等到四同他后爸出去抽烟后,四同他亲妈把四同叫到身边:“四同,妈这次吃的苦太大了,差点就没命了。你亲爸太没有人性了,孙子一定要跟我姓,不然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四同安慰母亲:“妈,等你身体好了再说,现在的头等大事是你把身体养好。”
四同他亲妈牛脾气又上来了:“不行,只要我还活着,孙子的姓就得我说了算。四同,如果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妈的话,你马上就给我回去,把家里的户口簿拿来。”
四同莫名其妙,又不敢激怒母亲,怕她的心脏承受不起:“妈,要户口簿做什么?”
四同他亲妈示意四同把床摇高:“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户口簿先拿到手,到时候再把出生证拿到手,就可以给孙子报户口了。我就不信,户口簿在我手里,他们谁还敢翻天。”
四同终于听明白了:“妈,等你养好病再说,户口簿在家里放着,什么时候你要,我拿给你就是了。”
四同他亲妈不依不饶:“不行,你现在就开车给我回去拿来,如果你想要看我早点死的话,你就不要去了。”
四同左右为难,看见亲妈下了最后通牒,还是坐不住了:“好,我回去拿,我去叫爸过来陪你,他在走廊抽烟。”
四同他亲妈满意地笑了笑,觉得还是儿子好:“你车开慢点,户口簿拿到手就赶紧过来,我等你。”
四同走后,四同他后爸进来了:“四同去哪儿了?”
四同他亲妈笑眯眯地说:“我叫他回去拿户口簿了。”
四同他后爸叹了口气:“你怎么还惦记着孙子的事儿,你吃的亏还不够大吗?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的哪门子心哪?”
四同他亲妈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我就是要让那两个老东西不称心。”
四同他后爸反问:“哪两个老东西?”
四同他亲妈奸笑:“那还有谁啊?一个是老不死的东西,四同他亲爸。一个是慕容他亲爸,这个老东西年三十还叫我去道歉,道他奶奶个头的歉。我心里这个气憋的,连个大年也过得不舒心。”
四同他后爸恍然大悟:“我说老婆,你怎么又多个仇人了?你今天恨这个,明天恨那个,你累不累啊?”
四同他亲妈不敢笑,笑了伤口会疼:“不累!这个老东西和老不死的一个姓,媳妇又和老不死的一个姓,以后孙子跟老不死的一个姓,不就是跟了外人姓,成了野种了,不行。”
四同开车回到家后,一脸疲惫。他喘了口气,也没有休息。我和后妈正在午睡,给一阵翻动声搅醒了。
我抬头看了看,是四同。四同趴在床头,正在地垫下翻来翻去,翻了半天,空着手站了起来:“慕容,家里的户口簿呢?”
我坐起来,用手指了指地垫:“在地垫下放着呢。”
四同看着我,一脸疑惑:“没有啊,我摸了半天,地垫下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说:“不会吧,户籍警早先还来查户口的,就放地垫下面了。”
四同继续说:“你来看看。”
我不相信,从床上爬了下来,我翻了翻地垫,下面真的是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一直放这里的,怎么就没了?”
四同很急躁:“你看你,家里的东西怎么放的,要用了就找不到了?”
四同我操你祖宗八万代,老娘我是你四同家的保姆,还是银行的保险箱?家里人那么多,走了又来,来了又走,老娘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睡觉,也看不住那些杂七杂八的眼睛。
何况,我们的屋子又没有上锁,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谁都能进出我们的房间。幸亏是户口簿,要是地垫下放的是钱,你还怀疑是老娘偷的了。
四同像着了魔一样,继续在地垫下面翻,一边翻,一边冲我吼:“一个大活人,在家连个户口簿都看不好,就知道吃睡、睡吃,猪啊,你……”
我的火气也上来了:“你才是猪,屋子也没有上锁,叫我看个屁!”
这时,我后妈也给吵醒了,她从外屋急忙跑了过来:“四同,你们怎么了,怎么吵架了?”
我后妈护着我的肚子,把我拉到身后。四同没好气地说:“你今天不管怎么说,得把户口簿给我找出来。”
找你个鸟啊,户口簿是我收的,你四同也看见的,我怎么知道放地垫下给人拿走了?这家里值钱的东西多了去了,什么不好拿,偏偏要拿户口簿?
我后妈看着四同:“四同,你好好的找户口簿做什么?”
四同随口说:“我妈要。”
你妈要?你他奶奶的四同,你妈是你老祖宗啊?她要天上的星星你也上天去摘给她吗?你四同是个大孝子我不管,但是,把家里的户口簿拿给你妈,老娘还真的不能不管了。
我盯着四同的眼睛,大声说:“你妈住在医院里,要户口簿干什么?”
四同不耐烦地说:“有用。”
有你个屁用,老娘看你是孔子的书读多了,满嘴仁义道德:“你说清楚,你妈要户口簿做什么用?”
四同走到客厅,一筹莫展:“给孙子起名用。”
好啊,你个破四同,你已经答应我了,找起名大师给孩子起名,还和我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现在才过去几天,你小子就食言了?
我望着四同,像看天气预报:“你说话不算数,和天气一样,说变就变!”
四同抓狂地说:“我不能见死不救,那是我亲妈。”
他奶奶的四同,那是你亲妈,你顺从她是应该的。但是,做人讲究原则,我是你老婆,你承诺的事情,难道可以轻易反悔?
我的心拔凉拔凉的,欲哭无泪。四同在客厅沉默了大约两分钟,突然冲我说:“户口簿是不是你给藏起来了?你今天得给我找出来!”
我看着四同,觉得他陌生得可怕。我现在真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将孩子引产下来,弄得眼前很被动,想离婚都找不到打官司的地方。
我后妈看见四同越来越大声,看不下去了:“四同,你声音低点,别吓着肚子里的孩子。户口簿没了,可以慢慢找,也不着急眼下这一时半刻的。”
我一直站着,心里很纠结。这个鸟婚结得真他妈的窝囊,才半年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鸟事儿,再过个半年,还不知道要不要闹到火星上去呢?
今天,看来四同是见不到户口簿不罢休了。我开始回忆,想来想去,觉得四同他亲爸嫌疑最大。
那天下午,我从省人民医院回来后,看见四同他亲爸从我房间走出来,神态很不自然。我当时还进屋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是不是四同他亲爸趁我不在家,从地垫下抽走了户口簿?
想到这里,我对四同说:“你打个电话给你亲爸,问问他。”
四同疑惑地看着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通了他亲爸家的电话:“喂,是曼尼啊?我爸在家吗?叫他过来接个电话。”
张曼尼纤细的声音:“哥,找我爸啊,你等等,我去叫他。”
四同“嗯”了一声,耐心地等。几秒钟后,四同他亲爸来了:“什么事儿?”
四同带着商量的口气说:“爸,你住我们家的时候,看见户口簿没有?”
四同他亲爸大大咧咧地说:“怎么了?户口簿在我这儿!”
四同继续说:“爸,我现在开车过来拿,我要用一下。”
四同他亲爸突然吼道:“你要户口簿干什么?”
四同看瞒不下去了,实话实说:“爸,我妈现在在医院里,身体才刚刚恢复,她想看下户口簿,我给她看看就拿回来。”
四同他亲爸疑虑重重:“你妈住院看什么户口簿?她身体不好,惦记你家户口簿干吗?老子今天告诉你,要户口簿没有,要命有一条!”
四同尴尬地对着听筒,不知道说什么好。摊上这样的妈,又摊上这样的爸,他真的左右为难了。
一头是自己的亲爸,一头是自己的亲妈,两头都不让步。四同拿着听筒,耐心地和亲爸商量:“爸,说到底我也是你们的儿子,我不希望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受伤。现在妈的身体还在康复期,刀口的线还没有拆,你就念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做一个让步。孙子的姓再大,也没有我妈的命大。”
四同说完,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四同他亲爸在电话里足足沉默了一分钟,终于说道:“你开车过来吧。”
当天晚上,四同顺利地从他亲爸手里拿到了户口簿。在四同看来,这不是简单的一个本子,而是母亲的救命书。
在四同的世界观里,没有任何东西比人的生命更重要。人的生命是一次性的,等同于一次性餐具,用过作废。
现在,四同他亲妈为了孙子的姓,已经进了一次鬼门关,他不能眼看着她再次陷入死亡的境地。
四同他亲爸的最后让步,让四同很感动。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只有细胞正常了,社会才会健康。
四同拿到户口簿后,直接去了医院。四同他亲妈望眼欲穿,终于看见了四同:“拿到户口簿了吗?”
四同点了点头,从包里取出户口簿:“妈,拿到了。”
四同他亲妈露出满意的微笑:“快,拿过来我看看。”
四同把户口簿展开,放在母亲的面前:“妈,看见了吧。”
四同他亲妈连连点头:“看见了,看见了,放我枕头下,这样我每天睡觉心里就踏实了。”
四同按照母亲的要求,把户口簿放在她的枕头下。四同他亲妈看见户口簿后,心里的疙瘩消失了,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快,四天后,拆了线。
拆线后,四同恢复了工作,每天又和从前一样,忙得不见人影。上半年,是世界经济危机的多事之秋,也或多或少地影响到四同的服装厂。
由于资金周转时间长,回笼慢,四同的服装厂下完一批订单后,接着又要去签筹下一个订单,再筹备下一个订单的款项。
这样来来回回的,四同越来越忙碌,体力和精神付出也越来越大。我后妈心疼四同,每次看见他回家,都要给他做很多好吃的,就怕工作把他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