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才道:“要说祸不单行,的确如此,英烈祠被烧的第二日,山寨驯养的猛虎和豹子不知为何忽然全部被人放了出来,平常养虎驯豹的那些兄弟居然无人约束,这十多只虎豹驯养已久,本来不会伤害山寨中人,这时却似乎受到了惊吓,冲出来不再认人,见人就是一番扑咬,折腾一番又有不少兄弟死伤,后来虎豹尽数窜入了山林之中。百虎寨,百虎寨,没有这些虎豹,又怎么在绿林中再号称这个虎字。大家眼见身边的兄弟一个一个死于非命,心中都不免有些灰心丧气,那一晚便有些兄弟悄悄离开了山寨,眼见这个威名赫赫的百虎寨一天天消沉下去,我心中那个难受啊,真是没有话说了。”
柯辟邪道:“爹爹,孩儿以为倘若四名头领中有奸佞之徒,那时爹爹便该当机立断,带些虎豹和兄弟暂离山寨,避开这些内耗内斗,以图将来东山再起。”
柯东岳点点头,面露赞色道:“辟邪之言很有道理,早知如此,就算是背负罪名,只需能保全山寨血脉我也是愿意,只可惜爹爹那会心中无比焦急,又想到有四位头领在此,从未想过自作主张,错过了这个时机。隔得两三日,山寨终于到了彻底崩溃之时,先是陆二爷中毒暴毙在自己房中,那位服侍他的小兄弟也被杀人灭口,四位头领中最不让人怀疑的便是二爷了,他知书达礼,宅心仁厚,却最早遭殃。山寨的兄弟本来就所剩无几,二爷一死,剩下这些兄弟便一齐要离开山寨,五爷当时掌管山寨的金银,便分了些银两财物给他们,我心中难受,本想也一走了之,但我师兄却是不允,他说山寨正是存亡之际,留下来的人只有我和另一个姓于的兄弟,我若一走,只怕于兄弟也会离开,百虎寨从此再无复兴之日,我想既然师兄也留了下来,我可不能先一走了之,便答应他留了下来”。
“那几日,三位头领每日都聚在一起,看似在商议山寨的前程,我却看得出来,他们心中猜忌之心已极是严重,几句话不合,便是恶语不断,甚至拔刀相向,哪里还能说到一块儿去?!到了第三日,我师兄和四爷整整半日都没有人影,我与五爷便分头去找,最后五爷背了师兄的遗体和一双断腿回来。五爷说,他在山上找他们时三爷还有最后一口气,三爷留话给五爷,说平四爷约了师兄去山顶商讨山寨的出路,却突然下手偷袭,师兄未加防备,立即便受重创,但他毕竟武功高出平四爷,还击之中,一刀将他斩断双腿,踢落在万丈山崖之下,那天也是冰天雪地的,想来他是活不成了。如此下来,山寨中最后三人便是五爷、我还有那位姓于的兄弟了。乔贤侄,实不相瞒,其实那时我心中是极度怀疑五爷的,不为别的,只为他是五位头领中最后活下来的人,但是我又无任何理由证据指责于他,悲痛无奈之下,当夜我便冒着大雪悄然下了山,未与五爷道别……唉,昔日的百虎寨就此烟消云散,这三十年过去了,五爷不在世上了,四爷却又是凶手,也不知那于兄弟现在何处?他能不能多知晓些消息?”
“我下山之后,在江湖上游历了些日子,后来在咱们嘉兴铁枪庙附近遇到过蒋柏青,当年蒋兄在山寨时曾经做过肉票,我们知道他是丐帮在金国的卧底,对他颇为敬重,与我交情不浅。蒋兄武功高强,那会他已都已经成亲了,带了他的妻子四处游走。蒋兄见我意气消沉,便给了我不少金银,劝我就在这江南之地安家,我当时并未听信,又在江湖上流浪了些年,再未听到和山寨有关的任何消息,找不到乔五爷,也没有那姓于的兄弟的消息,便回到山寨去看,山寨已然破败无人,心灰意冷之下,我便回到嘉兴,置房买地,娶妻生子,算是彻彻底底地退出江湖了。”
三人沉默良久,乔山道:“小侄以为那那奸人必是平百城,这倒并非因为这狗贼屠杀我乔氏一门,我心含愤恨所言,而是那晚我亲耳听到他痛斥先父一人卷走了百虎寨所有的黄金,按理说如果平百城如此痛恨先父,那么指责家父的理由应该是私通金国、盗书,暗算兄弟,而不是带走黄金!”
柯东岳道:“如此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此事可疑之处极多,倘若是平百城做的,他手中持有此书,又何必回来杀你全家,在你家找什么宝贝?如果是为了报仇,将他斩落山崖的是我师兄,他应当来找我才是。”
乔山忽然想起司马楠曾说凌云先生曾经拥有此书,依凌云先生的年龄推算,应当是百虎寨衰落之后的事,便道:“或许平百城被三爷斩落山崖之时,那本书并未在他身上,他苦心孤诣多年却成一场空,不仅残害兄弟,最终书却未到手,痛恨先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没有柯叔叔的讯息,自然找你不到了。”
柯东岳却道:“说到此事,我这些年也疑惑不解,平四爷武功明显弱于我师兄,如果他真是那奸人,依他做事一向精细,步步算计的习惯,怎么可能忽然和我师兄单打独斗,虽说是可以偷袭抢得先机,可那也太过于冒险了。”
乔山听到此言,心中一凉,平百城精于算计他已有亲身体会,如果说报讯、纵火、盗书、下毒、放虎一干事均是平百城所为,都还说得通,但若说他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冒险偷袭武功高于他的宫百龄,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但若不是平百城,难道真是自己的爹爹是那个奸人,如此一想,他心中越是感到阵阵冰凉。转念又想到,如果是爹爹当时掌握了此书,那本书应当在某隐密之处,但那书明明曾落入过凌云先生手中,这事又难以解释了,思来想去,心中更是一片迷茫。
柯东岳见乔山面色有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贤侄,你也不必为此太过费神担忧,我为此事思量了三十年,心中还是一团乱麻……这会天色已晚,咱们叔侄初次相见,可得喝些酒,有事明日再说。”
这一觉乔山睡得好生舒坦,这几月来他是第一次躺了真正的床上,盖了棉褥棉袄入睡,直至次日日上三竿,柯镇恶嘟着嘴过来叫醒了他,吃了柯家娘子煮好的米粥和鸡蛋,眼见柯镇恶看着他神色不善,便把鸡蛋让了两个给他,柯镇恶脸上这才有了几分和悦之色。
柯东岳过来陪他走出院子,柯家门外的场子上,有十来个汉子正在练习武功,有些在举石锁,有些举了包了头的木枪在对练,柯辟邪背了手在那些汉子面前来回走动,不时指点一下,一副老成的样子,乔山看了一会,还有两个汉子练的的居然也是少林长拳,心道:“人说天下功夫出少林,看来这少林武功的确传遍天下,人人皆知,这乡村的练武场也有这些武功演练,难怪蒋柏青不必禀明师父也可传我。”
柯东岳道:“乡村野地,便练些粗浅的武功,贤侄莫笑。”乔山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对武功一道的见识极为短浅,不敢回话。柯东岳又道:“昨日我听贤侄虽然气息绵长,但步态仍显虚浮拘谨,那蒋柏青是少林嫡传弟子,功力精纯,我老柯佩服得紧,这几月他也当传你一些武功吧?是不是贤侄倾心于文字,对武功没怎么上心,你乔家的祖传武功可是不弱啊。”
乔山道:“小侄惭愧之极,数月前因身负家仇才开始习武。”便把蒋柏青传授武功之事细细给柯东岳讲了,柯东岳先是一脸诧异,然后不断点头,最后才道:“你乔家本来有家传的武功,很有独到之处,五爷既然隐瞒身份,不传你武功也是情理之中,只可惜乔家的武功从此再无传人了。贤侄,我知你眼下无家可归,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在这七里庄暂且住下来,正好当年五爷曾教我一套你乔家的拳法,我寻机传授于你,也不枉当年我与乔家兄弟同生共死一场。”
乔山心中感激,恭恭敬敬给柯东岳施了一礼。柯东岳以为他答应下来,笑道:“贤侄何须多礼,我与大爷、五爷均有生死之交,蒋柏青兄与我虽然缘分浅薄,但交情深厚,我们同在这江南之在几十年,却相互不知,贤侄既是乔家后人,又是蒋兄的传人,以后大家就当一家人吧。”
不料乔山行礼之后却道:“柯叔叔一番心意小侄心中明白,只是小侄身上还牵挂着许多东西,不便在这里留下……那乔家的拳法,不知须得多长时日才能学会?柯叔叔能否早些传我?”他本来有意留下,但一想到各种神秘未解之事与自己干系极大,尤其是那晚发生有人在西湖边偷窥微音和杨慕楚之事,只怕自己在七里庄行踪暴露,又给柯家带来诸多不利。
柯东岳沉吟了片刻道:“我不不知你武功根基如何,乔家的拳法与众不同,机变甚多,按理说如果仅有几个月的底子是练不成的,这样吧。你与辟邪拆上几招我看看。”
这时听到一个沙哑声音道:“爹爹,让我与乔家大哥练上几招,他一个读书人的样子,别被我家大哥打坏了。”说话的正是柯镇恶,手里捏了本书,一本正经的模样,柯东岳回头骂道:“臭小子,不是让你背书吗?孙先生明天要考你呢,跑来凑什么热闹!”
柯镇恶把手中的手往地上一丢,气呼呼坐在地上道:“我说了我不喜欢读书了嘛,背了好多天才会的,今天又忘掉了……爹爹,你让我来嘛,我年龄比乔大哥小,保证打不伤乔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