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鸳鸯毒娘 (3)
“嘻嘻!你像是认真了,一定真是活宝……”
“去你的!”
一声呼啸,走在前面的人发出信号。
这里是云龙山的北坡,草本繁茂,散落的三五农舍,隐约的灯光表示天色仍早,该是二更初,在屋外歇凉的人还没就寝。
九个人两面一分,前面那栋农舍毫无动静,门外没有人歇凉,那盏小圆形用来赶路照明的灯笼,就挂在柴门侧的木柱上。
那是夜间出门所用的照路灯,不用时就挂在门旁趁手处。可是,不该点燃的,使用时才点燃,除非有人正准备出门。
“没有人。”有人说:“真在这里?”
“没错,在这里。”豹头坏眼中年人语气肯定:“那混蛋不在街上投宿,大概知道闯了祸,跑到这里向农会借宿,难怪咱们找不到他。”
“没有人呢!”
“打进去赶他出来,捉住交给钱老兄处置。”豹头环眼中年人举手一挥:“先进去两个人。”
“不可鲁莽。”毒娘子说:“他知道我们要来,在等我们,我用毒将他退出来,人不能冒险进去。”
身后传出一声轻咳,众人不约而同警觉地倏然转身,而且金鸣隐隐,刀剑同时出鞘。
一个黑影站在两丈外,没错,右手有一根枣本拐杖撑在胁下,右脚微曲表示有点不便, 当然是瘸子。
天色黑暗,看不清面貌。
“你们来找我,很好,很好。”
瘸子的京师官话相当流利,已经不带凤阳腔,也与中原语音不同:“老夫正缺少盘缠,你们是送盘缠来的,免得老夫穷急了到处打抽丰。快,把金银奉上来。”
“狗东西可恶!”一位中年人愤怒地抢出,泼风刀一记大风起兮,从下向上斜劈,要砍断瘸子的左脚。
“混蛋!”瘸子沉叱,枣木杖“啪”一声扫在中年人的左胯上,快如电光一闪。
泼风刀的刀势,还不曾从下向上升。
“哎……晴……”中年人向右飞摔而起,泼风刀抛出三丈外去了。
“这种货色,也敢狂妄地向老夫递爪子,真是不知死活。聊施薄惩,下次必杀示儆。”瘸子的拐杖,仍然撑在胁下,似乎刚才并没动杖。说的话字字震耳:“下一个动爪子的人,必须留下些什么零碎。”
毒娘子真不该太倚赖毒物的,销魂鸳鸯巾轻抖,莲步轻移越众而出,摆出移位制造好机的姿态,像是游走找空门进击。
绕走的是上风方向,上风才能撒毒。
“老人家,你在旅店乱打人,这是你的不对了。”毒娘子一面移位一面说:“你和天杀星是不是有宿怨,我们要弄明白……哎……”
轻拂着的丝巾,利刃难断。
可是,不知如何飞来的一段尺长树枝,飞旋的速度惊人,旋动中急速绞住了丝巾,巨大的飞旋力把丝巾带动向她身后飞。
丝巾有一端系在她的手腕上,速度太快哪来得及松开?砰然一声大震,她被拖倒出丈外,摔得七荤八素,手腕疼痛如裂。
“他娘的,没把手勒断,不算。女人,再来献宝。”瘤子跳脚怪叫:“一定要弄断你玩毒的手,一定。”
“咱们一起上!”豹头坏眼大汉怒吼,剑伸出了。
黑影一眨眼便从人丛中间冲过,看不清人影,威风凛然,人已到了他们身后重视。
同时,传出枣木拐着肉的打击声,说明打击之快,比声音的速度要快些。
“哎……”有人狂叫、摔出。
“噢……”另一个同时狂号。
一冲之下,倒了两个人,一个右腿骨折,一个左腿折骨,根本不知道有人冲过,更不知打击从何而来。
“不把金银财物交出,老夫把你们全摆平在这里。”瘸子声如洪钟,威风凛凛拂动着拐杖:“谁敢不掏出便逃跑,毁一手一脚,说一不二。”
九个人,没正式交手便倒了四个,损失近半,谁还敢逞强?
他们身上哪带有金银?百宝囊中只有少量的文钱碎银以应急需,出动拼搏,怎么可能把财物带上?
谁也不愿受辱,不知五个人中是谁起的头,反正五个人不约而同,分五方飞通,一跃三丈,全力卯上了,看谁逃得快。
“休走!”瘤子大叫,一跳一跳地穷追豹头坏眼中年人,一跳两三丈,并不比双腿健全的轻功高手差多少,三跳两跳,形影俱消。
毒娘子与刀被打飞的同伴,背起腿骨折的两个人,抓住机会逃之夭夭,黑夜中脱身不难。
毒娘子没受伤,总算够朋友,背了一个受伤的大男人,居然能灵活地窜走。
返回客店约有三四里,人分散逃命,谁也顾不了谁,不分东南西北,逃离现场再说。
仅窜出百十步,后面的同伴已经不见了,窜走处是草木丛,同伴失散平常得很。
钻出草丛,她骇然止步。
五个高低不等的黑影,一字排开拦住了她,星光下难辨面貌,对方手中的剑却清晰可见,反映着星光,似乎剑正放射出闪烁的光芒。
“把人放下,咱们给你尽情发挥绝学的机会。”
当中的人中气充沛,声震林野:“是你,毒娘子,你的毒巾。毒雾、毒剑、毒暗器,应该都在身上,好好准备了。”
不是可怕的瘸子,她脸气一壮,但随即心中一懔,暗叫不妙,对方不但知道她是谁,而且知道她所使用的武器,她已经输掉一半了。
毫无疑问,对方有必胜她的把握。
踱出一个身材修长的青衫入,收了剑接近至丈五六。
“在下千手准提李一元,玩了几年暗器,颇有心得,好不好是否见笑方家,在下不介意,只知不出手则已,出则有我无敌。”这人双手正常下垂,马步半挫一字一吐:“毒娘子,看你的了。”
她像是脑门挨了一棒,手脚发僵。
千手准提,天下十大暗器名家之一,千手是唬人的,暗器满天飞乱人耳目而且,真正致命的只有一枚,该称一手准提。
准提佛慈悲,这位侠义道暗器名家一点也没有慈悲味,一击致命,心硬如铁。
她的毒,必须近身施展。而对方已经知道她的底细,铁定会在丈外给她致命一击。
“我要和笑孟尝打交道。”她放下同伴,硬着头皮争取活命的机会。
不用猜,她也知道千手准提是笑益尝的人。
小山的那一边,就是笑益尝的旭园。
“你还有什么话说?”中间那人跨出一步:“我,笑益尝项世华。”
“那个瘸子是你派去的人?”
“项某坚决否认。由于你出现在项某城内的宅院前,说出天杀星的名号,在下才知道你们的来意,事先根本不知道兴隆老店所发生的事。”
“我相信你的话。我毒娘子与你毫无过节,前往贵宅替天杀星传约斗口信而已。”
“你们准备今晚袭击旭园,没错吧!”
“这……”
“不许抵赖。”
“我们是来对付瘸子的。”她必须抵赖。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只是临时仓卒的意见,是否袭击还没决定……”
“那就够了。毒娘子,看你的造化了。”笑益尝退回原位。
“我叫数三。”干手准提大声说:“数尽各安天命,准备了,一……”
侧方人影幻现,瘤子形象看得真切。
“你们走吧!”腐子声如洪钟:“毒娘子是受牵累的人,她也没给项家带来任何伤害,放她一马,保持你们侠义道朋友的风骨气度。”
“这……前辈,纵虎容易捉虎难,纵虎归山……”笑益尝猛抓头皮。
“你不该说这种枭雄的话。”
“我抱歉,不该不该。前辈为何替这毒妖女缓颊?”
“因为她还没铸下错误。同时,我也是很坏的人,她也坏,难免坏坏相护。”
“前辈笑话了。”
“毒娘子,背了人快滚,项……笑孟尝,我领你一份情。”
“已经扯平了,在下还多欠了前辈一些情义。可否请示前辈尊号?”
“叫我瘸子不是很好吗?后会有期。”
黑影一闪,身影已远出三四丈外。
毒娘子像是见了鬼,将人掀上背撒腿狂奔。刚才瘤子如果追她,她逃得掉?瘸子会缩地术,除非她会飞。
笑益尝五个人,也自定口呆怔住了。
“这人是何来路?”笑孟尝惊问。
“瘸子。”千手准提苦笑:“我的暗器想射中会闪形术的人,还得下半甲子苦功。他瘸了一腿,怎么练的?”
“你算了吧!”笑孟尝举步动身:“再过三十年,你连杀鸡的小刀也拿不动了。”
“说得也是。”
笑孟尝的五个人中,有次子项家福和碧瑶姑娘。
他派在店中的眼线十分称职,毒娘子一群人的一举一动,皆在眼线的有效监视下,消息以灯号传给中途的连络人,也使用声号相辅。
毒娘子九个人出了街口,他们便盯在后面了,还以为他们要前往旭园撒野,岂知却料错了。
他们潜伏在旁,目击毒娘子的人和腐子打交道。
毒娘子毕竟是女人,背负一个大男人逃走,所以逃得最慢,被他们截住了。
瘸子即使没展露惊世的武功,他们也不敢失敬,心理上早就当瘸子是他们的恩人,恩人的要求必须应允,毒娘子总算保住了性命。
他们不动身返回旭园,仍然撤回街口的藏匿处,对其他的恶贼人保持最高的警戒,随时做反击的打算。
对方如果不向旭园袭击,他们便不能使用枭雄手段,不能先下手为强,不能籍口防患于未然而大举袭击。
侠义道一定要像侠义道,所以笑孟尝向瘸子道歉。只有邪魔外道,才能杀毒娘子,他不能。
“这个瘸子到底是何来路?”
走上官道,地方宽阔,五人并肩而行,便于谈话,笑益尝向身左的干手准提问:“早年江湖有几个残疾高手,一个比一个凶残。这个瘤子好像心不狠手不辣,无意将这些人置于死地,但却声称自己是坏人,岂不可怪?”
“有残疾的人,通常心理不正常,愤世嫉俗在所难免,当然自认是坏人啦!”千手准提说:“敢于承认自己是坏人,应该不会真的坏。”
“那个人的右脚并不痛,是装出来的。”碧瑶小姑娘接口:“我非常留心他的举动,他 移动时快如闪电,的确是双脚齐动的,双手运拐根本不需拐助脚力。”
“你看清了?没错?”笑益尝问:“你很细心。”
“女儿不会走眼。”小姑娘坚决地说:“他一现身,我便全神贯注察看他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
“女儿觉得,他很可能是爹暗中相助的朋友。他突然出现客店打伤天杀星,也许不是巧合,必定已得到他们不利于爹的消息,有意替爹解困渡危,所以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些特征来。”
“找出什么吗?”
“没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女儿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他与我们极为亲近,但说不出具体的感觉,反正好像很熟悉,是我们很亲近的人……算了,真说不出所以然来。”
“爹的朋友众多,有许多前辈看着你长大,抱着你逗你玩耍,所以有亲近的感觉。”笑益尝的分析甚合情理:“真可能是爹的朋友,我们欠他一份情。我想,事后他会来聚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