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人只要肯用心去思索,对所发生的事能冷静地去想,多少会理出一些头绪的。
晁凌风愈来愈机警,愈来愈聪明了,这是经验的累积,和肯用心去想,所以他的思路渐趋成熟。
第一次与冷剑在极不馆快的情形中见面,他对这位宇内五大高手名列第一的名人,确是有几分好感。
他感到奇怪,冷剑为何也卷入这种波诡云谲的纠纷里?理由何在?
他侦查沉船一案,为何那么多蛇神牛鬼以他为目标?那天,他被擒被虐待,那些人显然不重视他,目的只在要他屈服,要他投效,与沉船案扯不上关系。
为何情势愈来愈复杂了?
有人转移了目标!
一定与冷剑有关,这么多江湖成名人物武林顶尖高手风云际会,决不是偶然的。
终于,他想起了咸宁道上的事故。
他无意中介入西雨、七煞书生、飞天蜈蚣几个家伙,计算女飞卫的事。
女飞卫吕巧巧,冷剑的妻子。
在东湖,他也救了景春莺,冷剑的女儿。
不会是巧合吧?这些人牵扯在一起了。
他坚决地相信,冷剑绝对与北雷、东风、西雨,以及死鬼什么龙剑周毅的设伏无关,他必须找出疑点来。
他要与冷剑对证一些事,澄清一些疑团。
这一行动十分大胆且具危险性,以他一个首次外出道游的默默无闻后生晚辈,要与一个宇内第一高手、身份地位极高的人,面对面求证澄清,真需要服气,那意味着将有另一场生死相搏。
冷剑那些人的行踪,是很容易掌握的,他们人数甚多,都是些江湖风云人物,而且也不避人耳目。
不像那位神秘的柏大空,这位大名鼎鼎的妙手空空一脸贼相,神出鬼没似乎见不得人的。
返回府城,他行功调息恢复精力,立即着手进行。
他已经领教过冷剑的绝学,要不是那时他真力不继,即使凭正宗的武功修为,他也有把握对付得了这位宇内第一高手,没有什么好怕的。
一群人走上了至临湖庄的大道,是府城的路而不走洪山。
这条至白杨湖的大道沿途乡镇甚多,所以经常有乡民往来,算是真正的阳关大道,不会有为非作歹的人在路上出没。
六个人,四男二女,沿途谈笑自若,要不是他们都佩了剑,真会被人看成府城来的大户人家走亲戚的人。
十余里,他们的脚程快,绕过一座小湖,有山有水的白杨湖在望,沿途皆是田野,处处是茂林修竹,到处可以看到忙碌的农夫,看不出异样。
后面两里地,晁凌风穿一袭青衫,像个游山玩水的学舍生员,一看便知不是种庄稼的人。
路旁的小池塘一排大椰树下,两个穿褐短衫的钓鱼村农突然放下钓竿,取下斗笠向旁一丢,顺手抓起搁在手边的长布卷,站起踊身一跳,便到了路中,拦住去路,阴森的目光,像饿狼般盯视着泰然走近的晁凌风,似乎把晁凌风看成一头肥美的羊。
晁凌风一点也不紧张,不像学舍生员那么胆小,背着手踱着方步,笑吟吟地接近。
“你们在偷鱼。”他笑得也像羊那么和善:“那是人家的养鱼塘,是不是?”
两个扮钓鱼郎的骠悍中年人一怔,相对交换眼色。
“少管闲事。”那位三角眼凶光暴射的人说:“你是不是跟踪前面那几个人的?”
“有关系吗?”他仍在笑,心中却在打主意。
“当然有关系,走这条路的不相干可疑的人都有关系。”那人逼近至伸手可及的距离:“这几天,不分昼夜,都有不受欢迎的外地人来来往往,到处闹事,所以我们不欢迎你们这些外地人。喂!你贵姓?”
“盘家世?你看我是不是很年轻,很英俊潇洒?”他笑得更可亲,更令人模不清他的用意。
“去你的!我要知道你的来历。”那人冒火了:“我看你两手空空,身上没带有凶器,不像是歹徒,所以对你客气
“唷!没把我看成歹徒,只因为我身上没带有刀剑?其实没带凶器的人才真的危险。你两个一定是歹徒。”
“什么?你……”
“你们的布卷中有剑。”
“他娘的!原来这小子扮猪吃老虎。”另一名中年人怒叫:“老大,摆平他再说,他摆了咱们一道。”
打交道的三角眼汉子相当机警,立即动手,左手布卷向前一探,里面的连鞘剑点向他的胸口,志在引他出手封架,右手便可乘机攻击了。
他果然出右手拨架,笨手笨脚地慌张后退。
三角眼汉子果然右手长驱直入,食中两指急取左期门要穴。
是内家高手,点穴的手法相当精妙。
岂知他拨剑的手突然一偏,半分不差扣住了对方的右手脉门,太快了,三角眼汉于即使看清也无法闪避。
“噗!”左掌劈上三角眼汉子的右耳门,不轻不重,一掌就昏。
另一中年人恰好从侧方冲到,大吃一惊,急急止住冲势,急急伸手拔布卷内的剑。
他将人拖倒,顺手夺过三角眼汉子的布卷,信手一扔,布卷电射而出。
“啪!”击中了还没将剑拔出的中年人。
人一闪即至,劈啪就是两耳光,再揪住中年人的发结往下按,右膝上抬,“噗”一声膝盖撞在那人的下颚上。同时手向上一掀。
“叭哒!”中年人仰面摔倒,满口流血。
一照面,两个高手便摆平了。
“哎……哎唷……”仰面摔倒的中年人狂叫,吃力地挣扎要爬起,吃足了苦头,双颊红肿,可能掉了几颗大牙,叫声含糊不清。
“我说过,没带凶器的人才真的危险,你们倡不信邪,这可知道了吧!”他站在一旁笑说:“要不服气,我再给你们来一次像样的,狠的。”
“不!不要……”中年人求饶了,坐起来不敢爬起:“你……你小子……”
“什么?”
“不不不!你是公子爷……”
“那还差不多。”他脸上又出现那种和气的笑。
“你到底……”
“现在,该我问你。”他脸一沉,变得真快。
“你……你要……”
“谁派你们在这里做眼线兼劫路的?”
“我……”
“说!”他声色俱厉:“不说就废了你。”
中年人吓了一大跳,挪退了三尺。
“你可以信口胡说八道,但我会揪住你的耳朵,或者找根牛绳,穿了你们的鼻子,像牵牛一样去找你们的主人,就可以证明你是不是信口开河说谎。说谎,那就拆散你们身上的两百多根骨头,说!”
“是……是景……景大爷……”中年人崩溃了,不敢不吐实。
晁凌风一怔,景大爷,景大爷就是道宏法师的俗家化名,不敢以夜枭程景的面目与外界周旋。
“你们是临湖庄的人?”他问。
“咱们只……只是景大爷的朋友,为……为朋友两肋插刀……”
“当然你们拿了他的钱。”
“玩命,当……当然不……不能白玩。”
“唔!有道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临湖庄到底出了些什么意外灾祸,才花银子请朋友来玩命?”
“我也不知道,反正当夜有人前来踩探,闹事。景大爷实在不甘心,所以……”
“所以请你们来断路?”
“我们只负责盘道,查出来人的底细。”
“好,你们也只是这种料,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喂!景大爷在吗?”
“真的不知道,只在来的那一天见过他一面,以后就不曾见过他了。我们只负责与管家程先程管家打交道,找他拿钱。”
“好了,你们可以去找程管家拿钱了。”
“你是说……”
“我叫晁凌风,记住了吧?”他笑笑,大摇大摆举步走了。
中年人大吃一惊,红肿的脸几乎吓白了。
临湖庄的庄门是开着的,里里外外静悄悄。
透过敞开的庄门往里瞧,一条林荫大道直通向两百步外的正宅院门楼,沿途花木扶疏。谁也想不到一个往昔的江湖歹徒恶棍,会成为拥有幽雅庭院的地方豪门。
六个人直往庄门闯,并不因庄门附近没有人而却步。
这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在临湖庄附近徘徊都会有麻烦,更不用说往庄门闯了。
果其不然,刚要往里闻,门侧后传出一声无量寿佛,闪出一位仙风道骨的年登花甲老道爷,拂尘一摆,当门而立拦住去路。
看清了来客,老道爷的脸色有点异样。
“诸位施主,请勿乱闯私人庭院。”老道爷沉声说:“但不知诸位登门,有何见教吗?”
四位男士:冷剑景青云、电剑严涛、夜游神陆光、道装打扮的紫霄散仙玄真,全是当今武林的魁首。
除了电剑严涛之外,前三位正是宇内五大高手中的前三名。任何一人,一言一动都 可左右武林情势。
两位女士:女飞卫吕巧巧、景春莺,冷剑的妻女。
对方是玄门羽士,紫虚散仙自然负责与同道打交道。
“贫道玄真,特来请见道宏法师。”紫虚散仙上前稽首,语气平和。
道宏本是江湖蟊贼夜枭程景,由一位名列五大高手第三名的当代高手名宿前来请见,可说给足了面子,临湖庄应该以此自豪。
可是,老道爷不识相,冷冷一笑,居然不让开去路。
“很抱歉,道友。”老道爷的话也不怎么客气:“道宏师侄不在此地,请改日再来。”
“哦!道友是……”
“贫道无尘,很少在江湖走动,请多指教。”
“今师侄既然不在,道友想必可以替他作主了。”
“正相反,敝师侄的事,他自己负责,贫道无权替他作主。”
“哦!原来如此。”紫霄散仙毕竟修养还不到家,脸色一沉:“那么,贫道所要办的事,道友也就无权干预了,对不对?”
“这……这得看是什么事而定。”无尘被扣住了。
“贫道要与几位朋友,进庄等候令师侄。”
“但敝师侄不在,你们……”
“他一定会回来的。”
“如果他一天不回……”
“贫道等他一天。”
“他一年不回呢?”
“贫道等他一年。”
“岂有此理!”无尘也冒火了。
“这是堂堂正正的道理。”紫霄散仙沉声说:“道宏所做下的事,他必须挺起胸膛来负责,岂能一走了之?他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他这个法师,跑不了紫虚观;跑得了夜枭程景,跑不了临湖庄。所以,贫道必须等他回来,他的人会通知他回来处理的。”
“你们真要进去?”无尘也沉声问。
“半点不假。”
“那你们就请便。”无尘冷哼一声,闪在一旁:“踏入一步,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呵呵!道友快人快语!”紫霄散仙整了整道袍:“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每个人的所行所事,泰半由上苍在冥冥中早有安排,所做的任何事,后果当然由自己负责,一些奇门生克,加上一些五行水火,相信贫道还应付得了,得罪了。”
“请!”无尘伸手肃客。
一个年登花甲入土大半的人,手一定不怎么好看,一定是瘦骨嶙峋、皮皱筋露,像鸟爪似的枯手,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无尘这双手一伸,阴风乍起,彻骨奇寒的劲气袭人,立即可以隐隐听到奇异的气流激发声浪,有如午夜传来的隐隐风涛。
“有僭。”紫霄散仙也一摆手,昂然举步。
传出气流激旋的怪啸,声音突然提高了三倍,阴风四散,扑面的彻骨奇寒劲流一泄而逝,气流声渐消。
无尘身形一晃,马步斜移,脸色一变。
“难怪。”紫霄散仙脸色一沉:“难怪道宏敢在武昌翻云覆雨,原来他已经投入三妖仙门下。道友的寒魄真气将臻炉火纯青化境,令师兄想必是逍遥仙客了。”
“正是贫道。”右面的花圃中,艘出面目狰狞的大法师,手摇拂尘,腰悬松纹古定剑:“你既然打上门来,贫道不会让你失望,妖仙对散仙,过得了贫道这一关,你再吹牛并不为晚。”
“呵呵!那是在下的事。”冷剑缓步上前:“在下只练了几手还难登大雅之堂的剑术.久闻道长道力通玄,道术举世无双,就让在下开开眼界吧!”
“景施主,你以为你的定力,就可以闯过贫道这一关?”大法师逍遥仙客怒声问。
“总该试试,不试怎知?”冷剑出奇地沉静:“闯不过,算我景青云学艺不精。再说,在下也非闯不可。”
“为何?”
“令徒既然与天绝谷主关系密切,道长师兄弟两人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今天不闯,他日仍是要闯的。在下这些人必须与天绝谷主了断昔年的恩怨,义无反顾。这一天不管早来晚来,在下与道长终须会碰面的,对不对?所以……”
“贫道不知道你们在胡说些什么。”逍遥仙客冷冷地说:“不错,劣徒道宏的确不怎么安份,但他有财有势,日子过得无风无险十分安逸,他又没发疯,会与天绝谷主打交道冒风险?天绝谷主早年嗜杀如狂。劣徒避之唯恐不及,他还敢丢下目前的基业去玩命?哼!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看你们都疯了,要不就都是些白痴。”
“在下有可靠的消息来源,证明令徒是天绝谷主的爪牙,挑起一帮一堂火并,以便掩护天绝谷主在武昌活动。”冷剑也冷冷地说。
“谁说的?”
“目下不便奉告。”
“原来你这位宇内第一高于,只会空口说白话。”逍遥仙客冷笑:“好,你厉害,贫道毫无兴趣与你计较,与你这种人打交道实在乏味。你们进去等吧!庄里的人一定会替你们准备最舒适的客室居所.保证宾至如归。贫道也保证劣徒一回来,立即把他交给你们对证,如何。”
六个人愣住了,想不到逍遥仙客来这一招软的。
“这个……”冷剑真不知该怎办才好。
“景施主。不是我说你,你的确不够冷静。”逍遥仙客不客气地说:“你们与天绝谷主的恩怨是非,老实说。根本与贫道这种妖邪人物无关,谁也不愿介入你们这种血腥的什么正义之斗。劣徒道宏其实很胆小,只敢在小人物中翻云覆雨,迄今为止。他还不敢抬出师门采壮自己的声势呢!你找他,算是找错了门路。”
“可是,在下证明令徒牵涉到挑动……”
“贫道可以向你保证,决不是劣徒挑动一堂一帮火并,而是被迫,也无意中介入,他是受害人,所以被晁凌风逼得几乎要上吊。”
“晁凌风?”所有的人吃了一惊。
“不错,晁凌风。”逍遥仙客叹口气:“他查出劣徒曾经与沉船的事故有关,前来逼取内情.从紫虚观打到此地,得到消息才罢手。你们居然把劣徒看成天绝谷主的爪牙, 真是错得离了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