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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再回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宰房!”弄痕嘶吼,掌心摇摆,衣衫立刻飞上半空。但见她纵身一跃,一个完美的空中旋转,衣衫稳稳落在她身上。待落地,已然衣着完整,恢复如初的模样。
长袖一挥,冷剑重新回到她的手中。狠狠望了千燎一眼,弄痕骤然破窗而去,消失在深深夜幕之中。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弄痕的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完美绝伦。
千燎没有丝毫拦阻,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弄痕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他缓缓行至软榻旁,指尖温柔的拂过榻上那抹刺眼的嫣红。到底,他如愿以偿,让她成了他的女人。嘴角扬起一丝久违的笑意,“弄痕,就算你恨我,但你无可改变的是,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便知道,你会是我的,你也只能是我的。”
浩瀚星辰落幕,迎来的是璀璨的黎明,带着春日尽头的死死寒意,迎来逐渐转暖的气候。天会逐日升温,可是人心呢?最寒不过人心。
若倾城站在破庙门口,孤身伫立,晨露弥漫,在她乌黑的发髻上留下晶莹的痕迹。待金色的光从东方普照,折射出万道霞光,顷刻间恍若脱尘的天女,一身绝傲不沾分毫红尘。寂寥远远站在廊柱之后,侧身直视这样孤寂的女子。从今往后,他也只能这样远远眺望,再不会有触碰的可能。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甘之如饴,只要能时时见到她。
“弄痕?”一声惊呼,若倾城欣喜若狂的飞奔过去。
弄痕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顿的走向若倾城,微白的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若倾城却突然冲过来抱住了她,那种劫后余生般的喜悦溢于言表,“弄痕,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总算都好了,你总算平平安安的。”
松开若倾城,弄痕托起手中的瓷瓶,漾开艰涩的笑,“这是朱颜。”
“你……你彻夜不归就是为我取药?”若倾城震在那里,心隐隐的抽痛。弄痕眼底一掠而过的灰暗,始终没能逃过若倾城的眼睛。
“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开始上药吧!”弄痕什么也不多说,有时候有些事本就没必要告诉别人,有些痛一个人承受就足够,无需跟人分享。
若倾城怔怔的望着弄痕异常倦怠的身影,她不知道这一夜弄痕经历了什么,只是固执的以为只是历经血战。殊不知,这场灵魂的交战,远远比鲜血来得可怕,来得沉痛。
寂寥站在庙外头,不是他不进去,是他不敢也不忍。虚无缥缈的明天太遥不可及,他不敢想象,如果若倾城回宫,会是怎样的景象?一如昔年的任人践踏,还是转身涅槃的心狠手辣?
白色的粉末撒入水中,清澈的水瞬间化为湛蓝之色。
指尖深深嵌入肉里,彻骨的疼痛从脸上蔓延开来,延伸至全身每个角落。火热的灼烧不断涌现,一寸寸燃烧着她的肌肤。若倾城几乎可以感受到烈火焚烧的痛楚,那一刻,她想起了安璧,那个为她葬身火海的女子。
鼻间酸涩,若倾城的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极度的痛苦让她整个人都跟着剧烈颤抖。
“倾城?倾城你若是受不了便就此作罢,万莫忍着。朱颜药效极强,到底效用如何尚未可知,连我都不能肯定结果怎样,如果不行你就点头,我立刻为你解开绷带。”弄痕望着倒卧床榻上开始压抑挣扎的若倾城,心头忐忑。
若倾城拼命摇头,她必得忍住。这点苦楚比起弄凉死前承受的,又算得了什么?她要知道儿子的死因,她要回宫,这些痛她就该勇敢承受。就算到时候变成丑八怪,她也无怨无悔。
因为疼痛,若倾城整个人都跌落在地,不住打滚。
“倾城?倾城?”弄痕惊呼,一把抓住若倾城冰冷而剧烈颤抖的双手,“倾城,算了吧,算了吧。何苦折磨自己……”弄痕心痛如绞,她这般忍受屈辱为若倾城取药,到底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若倾城自己折磨吗?
若倾城的手死死抓住弄痕的胳膊,尖锐的指甲几乎嵌入她的肉里,猩猩血红开始涌出。弄痕眉头微蹙,苍白的唇张了张,许多话卡在喉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痛苦的闭起眼眸,弄痕背过身去,顷刻间泪如雨下。
蓦地,若倾城的头重重垂下,与地面发出闷闷的撞击声。
心头一惊,弄痕陡然惊呼,“倾城?倾城你怎么样?倾城快醒醒?”
寂寥疯似的冲进来,一把抱了若倾城回到床榻,眼眶通红,眸色充血。声音跟着自己的心一起颤抖,“她……她会怎么样?弄痕,她会不会死?倾城会不会死?”
弄痕焦灼打开绷带,一圈圈的绷带从若倾城的脸上解下。
朱颜一朝尽,红颜一朝改。料得年年断肠处,人已没,事全非。不需回眸,凝眸更惊心,一顾摧人城,再顾摧万甲。
乍见若倾城的那一刻,寂寥扭头望着弄痕,愣在当场。
清冷的风吹过若倾城的脸颊,羽睫颤了颤,终于睁开紧闭的双眸。流光熠熠,澄澈至极。缓缓坐起身子,若倾城的脸上漾开霜雪过后的初阳,嫣然一笑间带着隔世的黯淡。
寂寥愣愣的望着她的脸,忽然泪流满面。
“我的疤没了。”若倾城的手抚上脸颊,果真摸不到原有的疤痕踪迹。
弄痕苦涩的笑了笑,“不仅如此。今日的你,就算站在皇帝面前,他都未必会认得你。怕是天下男人,都要为你倾倒。”
若倾城脸上的表情顿了顿,眼底骤然黯淡如灰。
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也许,她与他,当真会成为最熟悉的陌路人。她该喜,因为此生都不会再有人识得她是谁。那张脸伴着她上半生的悲欢荣辱,如今换了颜色,心底的悲哀又该如何替代?
世上除了弄痕与寂寥,便是萧漠南见过若倾城如今的面目。即便是萧漠南,初见若倾城焕颜后的面孔,也是着着实实的惊了一跳。这样的女人,到哪里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他对若倾城唯一的一句赠言便是:以你如今的面目,入宫之后想要平静的过活,怕是比登天还难。
不说男人食色的本性,只女人的嫉妒,足以相恨相杀。
所幸,歌舞姬进宫一律带着面具,只一双眼眸可以表露在外,如此倒省去了若倾城不少波折。
“对不起寂寥,我不能带你进宫,所以……从今往后,你我各奔前程,各自保重吧!”面具下,寂寥看不清若倾城的表情。可是,她却将他如灰的黯然尽收眼底。少一个人进宫就少一分危险,她已经拖累了弄痕,万不愿再累及寂寥。他属于宫外,从一开始,他就属于自由的江湖。
寂寥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若倾城忽闪忽闪的眼睛,重重点头。哽咽的喉间连最后“保重”二字都说不出,卡在心底,硌得灵魂都跟着生疼。
擦肩而过的瞬间,寂寥潸然泪下。是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殊不知未到伤心不凝泪,未到痛彻不黯然。
望着若倾城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一袭湛蓝色的舞衣在风中翩然,恍若浩瀚的大海,自此不再平静,只剩下涟漪不断的暗流汹涌。他何其清楚,皇宫,是她这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她从出生开始,就注定逃不开这个牢笼,所以现在,她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承受比刀光剑影更可怕的厮杀。
到底,她还是回去了,回到囚禁了她一辈子的地方。
柳絮飘落的瞬间,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唇匍出撕心裂肺的话语,“倾城,等我……”
随着颠簸的马车缓缓驶入皇宫,若倾城整个人陷入死寂般的沉默,与周边那些充满喜悦的歌舞姬相比,显得格外的安静。独弄痕知道,若倾城心中的五味陈杂。她是从这里死了心才逃出来的,今日却要改了容颜再次踏入,教她情何以堪?
“你还好吗?”弄痕坐在若倾城身边,压低声音问。
若倾城深深呼出一口气,“以后,我便与你同姓,只争朝夕,是为辰夕。”
“独孤辰夕?”弄痕怔了怔。想不到她竟随了自己的姓,在这皇宫,若倾城连自己的姓氏都不愿再提。可见她对皇宫的痛恨,又或者,是对弄凉的一种祭奠。
“弄痕,你恨我吗?是我把弄凉从这里带出去的,今日我回来了,弄凉却再也回不来了。”若倾城说这话时,眸色平静,只是使劲用指尖绞着腰间的丝带,仿佛极力压制。
弄痕微微低头,“我不恨你,我只恨自己,刀头舔血了这么多年。如果我早日放下,也许弄凉不会死。命中注定,我是来替弄凉的。”
“这世上没有谁会是谁的替代,从来没有。”若倾城的脑海里满是慕容元策冷漠无情的面孔,他为了兰姬置她不顾,难道不是将兰姬当做苏青宁的影子吗?难道兰姬不是苏青宁的替代?有时候,若倾城真觉得自欺欺人是件奢侈的事情。
走下马车的瞬间,若倾城微微抬头,看到偌大的红色宫门前写着“梨园”二字。唇角溢开无温的笑靥:皇宫,我回来了!若倾城又回来了!